“Sir, are you okay?”
“我没事。”
两人各自说着对方不懂的语言,就算连比带划,一时也无法沟通清楚。
John看着他憔悴的脸和虚弱的模样,以为他混得比自己还要惨,就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巧克力,递到他面前。
“泰酷辣,没想到这里还有cos兵马俑的呀。”
冷冽的风中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虽然一样听不太懂,可这总比那完全听不懂的语言好太多了。
信努力支撑着身体,转头向声音的来处看去。
正在一筹莫展的黑人John同样看见了那个路过的亚裔女孩。
她总能听明白这位先生的话了吧。
John把刚才发生的事告诉了那个女孩,还晃晃手里的巧克力,说怀疑这位先生低血糖差点晕倒。
云初是来自种花家的游客。
她辞去工作环游世界已经两年了,在路边一眼就看到了这边被扶着的,作兵马俑的打扮的,肯定是种花家人。
见他状态很不好,再一听John的话,就关切地问:“你还好吧?是不是低血糖了?要不要吃块巧克力缓解一下。”
在过去的日子里,信见过很多像眼前这位一样的姑娘,她们往往衣着古怪暴露,脖子里挂着的长方状物体还会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有时甚至会闪着刺眼的亮光。
但她们都有黑色的头发和眼睛,风采似故人。
不由自主地,他说出了在嘴边挂了很久,以前却无法被听到的话。
“请帮帮我,我们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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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来看这场电影的,大部分在之前就看过那部短剧,也了解过那些被劫掠偷盗,再也无法回到故土的文物。
但在听到一个兵马俑打扮的人,在异国街头,说想回家时,依旧能感觉到眼睛的酸涩和内心无以言语的悲愤。
程红没有看过那个短剧,也不怎么了解民族广博的历史。
但她听到了那句想回家的话后,还是湿了眼眶。
在被拐卖到深山的那些岁月里,她也无数次想要把这句话说出口。
她想念自己的儿子,想念自己那个并不富裕的小家。
可是她回不去。
电影里这个人,怎么也回不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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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男人的求助,云初脑中瞬间警铃大作。
她毕竟是独自旅游的女孩子,一个大男人朝自己求救,不会是坏人吧。
她双手插进兜里,实则是握紧了口袋里的防狼喷雾。
但不知怎么,她又犹豫了。万一这人真的需要帮助呢?
“不如我请你们喝咖啡?咱们细说。”
云初指了指不远处的露天咖啡馆,那里人多,危险相对没那么危险。
信察觉到了她的不安,也闻到了不远处飘来的淡淡香气,点了点头。
John本来想走,眼前这两个人可以交流,自己也没帮上什么忙,留下来未免有些尴尬。
但云初也邀请他一起。
尽管知道这位女士是出于礼貌,可肚子不争气的声音出卖了他。
他实在是很久没有喝过咖啡了,想着万一他们需要帮助的话,自己或许可以做点什么,于是也跟了上去。
云初点了三杯咖啡,信捧着热腾腾的杯子,只喝了一小口,就被苦到眯起了眼。
他看着一旁的John无比享受地小口啜饮,挠挠头,还是放下了杯子,准备和云初说正事。
可他第一句话就让云初张大了嘴巴。
“我是从博物馆里逃出来的。我们被囚禁了百年,有些同伴已经快要撑不住了,希望能早日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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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是一尊兵马俑的复制品,平日里被放在玻璃罩里,供人参观。
每天都会有无数游客围在他四周仔细观看欣赏。
虽然是复制品,但从本体带来的社恐属性,还是让他非常抗拒这样的事。
他实在厌倦了各种目光,不管是善意还是恶意,关注还是漠然。
但他的情况相比起其他文物来,反倒是处境比较好的,这也是他能坚持逃出来的原因。
“游客能看到的展品,连全部的十分之一都不到。我们这些被展出的,不管完整与否,好歹不用经受虫蚁侵蚀,能够呼吸。更多的展品,被藏在暗无天日的库房,随意摆放,他们连放风的机会都没有。”
“你们的情况,这么差吗?”
云初还没接受眼前的男人其实是文物变的这件事,但听了他的诉说后,依旧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她是去过带英博物馆的,但当时只顾着欣赏文物,走马观花的游览,并没有真正了解过太多背后的故事。
John带着云初给的实时翻译器,就随口附和了一句:“我以前见过有人从博物馆里偷东西出来的,那些东西很小,揣在兜里就能带出来,他们随手就在巷子里卖了换钱。我的祖国也有不少被抢来的文物,之前的新闻上的失窃案,就是他们自己人干的。”
云初咬着嘴唇,怎么能对带英有什么期待呢?
曾经用卑劣手段殖民全球,却还要给自己立牌坊的带英,做出这样的事毫不奇怪。
也只有道德感极高的种花家,才会因为自己淋过雨,还要给别人撑伞。
看着云初眉头紧皱,信也看出来眼前的同胞,不过是手无寸铁的游客,如同那些他曾在无尽的岁月里曾经看到的那些同胞一样。
他们在展品前叹息、惋惜、辗转,却无可奈何。
几代人的耻辱,岁月终无法抹平。
信将苦涩的咖啡一饮而尽,毅然站起身,向云初和John诚恳致谢并告辞。
“你要去哪里呢?”云初问他。
信没有回头。
“我得想办法,带他们回家。”
云初下意识伸手去拉他的衣袖,却发现他迈出的脚步停了下来。
信颤抖地抬起手,指着他来时的街角。
云初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一个着汉代将军盔甲的青年男子正扶着一个红衣曲裾的女子,飞快地朝前奔跑,引来周围无数好奇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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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才小声告诉妈妈自己演的角色出来了。
程红激动地握紧儿子的手,无比遗憾不能亲眼看到。
真是做梦一样,程才当年尿裤子的画面宛若发生在昨天,一转眼,这傻小子居然都能演电影了!
“真给妈争气!”
虽然看不见,但听着电影里那姑娘赞叹程才扮的将军真帅,程红还是乐得合不拢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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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初请同样从博物馆里逃出来的这两位坐下来喝咖啡。
一下子面对文物变成真人这样冲击世界观的情况,她觉得脑子晕晕乎乎的,需要再喝几杯好好清醒清醒。
他们总不至于组团来演戏骗自己几杯咖啡吧。
但如果是真的,那也太玄幻了……
信明显很熟悉他们,还没等坐定,就着急问:“你们怎么也出来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