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暑秋交际,还闷热的很。
天边黑云连绵成一片,不知何时就会有大雨倾盆而下。
城门外,数百重甲铁骑一子排开,正前方太子裴曜骑马在正中间,一身黑甲反射着冷光,明明干净异常,却仿佛透着无尽血气,叫人看一眼就为之遍体生寒。
身后背着一杆通体漆黑的长枪,腰挎漆黑横刀,身材不算壮硕,却刚刚好撑起这身重甲,背脊挺直坐在马上,只是表情悠闲,一头黑发被高束成马尾,在一杆重甲兵中尤为突出。
说起来裴曜长相英俊,任谁见了都吐不出一个坏字,但不知道为何无论是认识还是不认识,看到第一眼的第一反应就是此人生性暴戾,寡义薄情,更兼裴曜行事本就恣意风流,张狂乖张,更是给这不友善的气质雪上加霜。
而现在,裴曜确实面色不善。
半月前北戎犯边,裴曜在东宫待得太久乏了,主动请命出战,斩首十万大胜而归,不想他刚走,便有他非皇帝亲子流言传出,仅半个月的时间就愈演愈烈,什么太子暴戾,皇帝和善,太子不尊礼法,收敛三千义子于宫中,非圣人君子所为,总之一堆乱七八糟的谣言都传了个遍,以至于就在刚才,百官跪迎裴曜归京,皇帝震怒,传旨太子裴曜不修德行,圈禁东宫反省。
百官震惊,裴曜带着人也都一同愣住了,是以就有刚才那一幕,裴曜满脸不悦的看着面前的传旨太监。
裴曜一子没说,只是这么看着,就让传旨太监两股战战,要不是本来就是跪着的,怕是早就瘫软在地。
“呼——”
裴曜长出一口气,竭力压住心中的怒火,转头看向一旁中年副将,“老二,那东西刚才说什么,本宫没听清呢。”
“回禀父亲。”中年副将看起来比裴曜大了快二十岁,声音听起来倒是年轻,“那太监说爷爷嫌弃父亲您收义子,打仗残暴,没有太子的德行,要圈禁东宫反省。”
裴曜气极反笑,“那本宫没听错啊。”
声音不大,在场的人确实都能听出他话里的怒气,裴曜纵马往前走了两步,每走一步那太监就抖一下,等裴曜到了跟前,彻底撑不住瘫在地上,裴曜左手一转,便将背后长|枪握在手中,挽了个枪花,枪刃挑起太监的下巴,“既是本宫没听错,那就是老爷子失心疯了?”
“裴曜你放肆!”
“恭迎陛下——”
恰在这时,百官齐齐唱喏和一个中年人的暴喝声突然响起,皇帝撵驾到来,而除了皇帝本人,竟还有一个青年人坐在撵驾当中。
“这是怎么回事?”
不只是太子,百官也都懵了,先前下旨还能说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误会,怎么现在皇帝的撵驾里面还坐上人了?
“这,这不是丞相家幼子?”有认识的小声说道,当然认识的不只是一个人,不多时百官之中都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难不成之前的传言是真的?”
“说不准啊,谁不知道丞相夫人年轻的时候王孙公子天下富商都为之倾倒,若是……”
“慎言啊。”
而那边裴曜本就是急行军,班师回朝,整个人都累得很,看着眼前这一出出,心中更是不耐,直接依照军中之礼坐在马背上拜见陛下。
“大胆裴曜!见到陛下竟不行礼!”
“本宫在这里跟你太爷爷说话,有你狗吠的份吗?”
裴曜一抬眼,冰冷的目光让那青年人顿时脊背发凉,可随之就反应过来,陛下是太爷爷,那裴曜就是说自己是爷爷,自己父亲就是他儿子,此人竟敢如此折辱于他!
不过不等青年人再喊出来,皇帝满脸怒气的等着裴曜,“孽畜,陵儿岂是你能折辱的人!”
“哦?不能折辱本宫也折辱了。”裴曜的耐心耗得差不多了,眼皮一抬冷笑道,“那还请父亲教我,张丞相早年为了讨好本宫,也认了本宫当父亲,如今丞相幼子在这里,本宫不是爷爷,父亲你不是太爷爷又是什么呢?张丞相?哦,张丞相不在啊?”
裴曜环顾一周,没看到张丞相,一旁副相感受到裴曜的视线,恨不得整个人都趴到地上,嘴里还念叨着,“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看到了吗父亲,百官都能作证。”裴曜收回眼神张口就来。
该说不说,裴曜能有这么大权势和暴戾名声,还有皇帝的原因,早年皇帝爱书画丹青,于朝政无心更无力,端的是一派‘仁善’的名义,对独子裴曜更是溺爱异常,事无大小无一不应。
久而久之褚国上下糟烂不堪,还是年仅十三的裴曜看不下去,着手肃清。
肃清不好肃,动了太多人利益,总有人瞧不惯,动辄刺杀都是常事。
在外名声更是一落千丈。
只是物极必反,人人都知道皇帝无脑宠爱太子,太子荒谬暴虐,那任意谪贬自然也应该是常态,所以太子干脆就认了几个投机之人为义子,堂而皇之放在了朝堂之上。
没想到就是这么样还真的把半死不活的大褚给拉回来了半截,加上随着裴曜年长,经常领兵打仗,外面的声音反而为之一变,直到现在——
“你不过是被奸人调换养在宫里的孽种,根本就不是陛下的血脉,又有何掩面在这里大放厥词!”、
丞相小公子平地扔出一个炸雷,炸的百官皆是震惊,本来以为是皇帝绿了丞相,没想到是太子血脉不纯吗?
原来头顶绿油油的是陛下啊。
皇帝感受到周围看向自己的眼神,不自然得清了清嗓子,一脸狰狞狠厉道,“朕被人蒙蔽多年,错宠他人,本感念你为国征战不欲降罪,不想你目无君上,恣意妄为,朕也容你不得,来人,将裴曜拿下。”
“铮——”
还不等兵卫上前,裴曜身后重甲骑兵纷纷亮剑,剑上血迹甚至都为擦拭,浓重的血腥味带着冰刃寒光,愣是让周围凉了好多,还在叽叽喳喳窃窃私语的众人顿时噤声。
惹不起,惹不起,你们皇家的事情你们自己解决就好。
丞相小公子瞪大眼睛,“裴曜,你想造反吗?”
裴曜脸上彻底没了笑意,那些朝臣一帮软蛋废物就算了,皇帝昏庸,小人狂吠,消息传得这么快,布置这么严密,是短短半个月就闹得出来的?
分明是早有预谋。
怎么,合着这是等着他打完最后一仗,再来找事是吧?
现在还说他造反。
巧了不是,他不是善良人,这些人现在才知道吗?
现在还真的想要造反试试呢。
当初就不该惯着这帮玩意啊。
只见裴曜默不作语,也不回应丞相小公子的话,抬起手,打了一个手势,随着手势一动,身后铁骑纷纷举起长枪铁甲,作冲锋状。
“众将听令!”
“在!”
“随本宫——”
“啊!护驾!裴曜要造反了!护驾!”百官纷纷起身,周围更是乱做一团,方才还颐指气使的小公子尖叫着后躲,皇帝都是面如土色。
裴曜他怎么敢!
看着前面这场乱剧,裴曜表情变也未变,“——攻入城中,前面人死活不论,谁拿下皇帝,本宫论功行赏!”
“太子饶命啊!”
“都是陛下一时糊涂,听信小人谗言,臣等是无辜的啊!”这群人现在倒是不傻了,直到对上这么一群杀神哪里还有命在,纷纷投诚。
谁当皇帝不是当,哄太子大不了多认个爹啊。
裴曜要是能理睬他们这群东西,他也就不是裴曜了,干脆利落做个手势,“动手。”
“轰隆隆!”原先天边的黑云中电闪雷鸣,不断翻滚,搭配上这群杀神,在所有人眼中仿佛世间末日,巨大压迫下更有人已经吓得瘫软在地,认命等死。
却在这时,一道耀眼的亮光划过,照亮了整个天空,紧接着咔嚓一声,巨大的响雷在裴曜的头顶炸开,刺目的光芒让众人捂住眼睛,重甲骑兵纷纷勒马停住。
离裴曜最近的中年副将最早发现了异常,想要冲到裴曜身边,却不想被一道无形的墙挡在了外面,耀目的白光刺得他眼睛生疼,强行睁开都不得视物。
“父亲——”
哗——
响雷过后暴雨倾盆,落在众人身上,带着秋日的凉气。
原本裴曜站着的地方只剩下方才他骑着的战马,而马上的人已经没有了踪影。
刚才的白光闪的他们的眼睛多少都有些失明,过了许久才缓过来,丞相小公子早在重甲骑兵冲锋的时候就已经躲了起来,反而收到的影响最小,看着裴曜,先是愣了一会儿,继而大笑。
笑声在静谧的环境中显得极为突兀,“哈哈哈哈哈,是天谴,连老天都看不过裴曜下降天谴要劈死裴曜哈哈哈哈哈。”
“你这小崽子说什么!”
“铮——”一柄飞剑擦着丞相小公子的脖颈飞过去,狠狠钉在了背后的城墙上。
几个中年将领目有血泪,恶狠狠看着丞相小公子,凶狠模样不由让人胆寒。
都已经撕破脸皮了,裴曜亲卫也不顾忌皇帝老儿和这帮废物,他们人虽少,却一个个都是精兵,先前都能直接造反,现在亦是不怕。
不过现在要紧的事情可不是他们,“先找父亲,大黑都没事,父亲定然无恙。”
“是!”
“陛下,快命人捉住他们啊!”
丞相小公子都要被吓破胆子,然而记吃不记打,让他最害怕的裴曜都不在了,他躲在亲卫身后就开始怂恿皇帝。
皇帝更是惊魂未定,忙不迭点点头。
“咚!”
却在这时大雨骤停,乌云散开,一道带着七彩光环的金光顺着乌云缝隙倾泻而下,径直打在了裴曜刚才的位置。
大黑马打了个响鼻跑开,这等奇景一出,顿时吸引了人的目光,高呼祥瑞奇景。
“陛下你看,是祥瑞,定是老天在为陛下铲除奸佞喝彩!”
丞相小公子干啥啥不行,搅屎第一名,满脸得意洋洋。
然而下一刻金光刷的一下展开,延展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天幕,高悬天空,不仅仅是他们,就是远在别处的人,也都能瞧得一清二楚。
丞相小公子就像是突然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样,脸色一会青一会白,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要犯病。
只见天幕上是黑底,上面有一行金色大字,字不是他们的文字,却自动转化成所有人都认识的模样。
凡事看到的人,手上的动作都停了。
——盘点五千年千古一帝褚国圣祖皇帝裴曜丰功伟绩。
平地起炸雷,所有人再一次被震麻了。
作者有话要说:调剂文,放飞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