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是姜承？华决明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短刀。提着自己衣领的手松开，华决明这才想起来施礼说：“多谢前辈。”
姜承一摆手示意不必多礼，转头回应适才惊讶出声的赞於菟：“总要让尊主出关时看到些进步才好。”
“不过秘境出现如此变故，伤亡远超预期，主君还是应当尽早知会我。”
赞於菟哼了一声，“手中捏着传送符去历练本就是过家家，难得真有些考验的意思，你们倒好，直接给关了。”
姜承微微颔首，“主君说得是，但事关障气，尊主也不喜书院弟子沾染，我们自然要尽快解决。”
她语气淡淡，声调的起伏极小，主君这般的尊称似乎也不过是代替道友二字的代号，听不出什么尊崇之意。还没来得及思考鸿蒙书院内部是不是也有什么分歧，华决明已经被掌门杜钰拉过去细细审视。
华决明很狼狈，一身白裙几乎已经被自己的血和旁人的血一起染成全红。浑厚的灵力被输送入体，华决明立刻便舒服了许多，随后主动跟杜钰说明了穿透伤的来源。
杜钰分出一缕神识遍寻过她经脉，确认没有障气的踪迹后皱起了眉。杜钰的目光在鉴真方丈和赞於菟之间犹豫了片刻，还是将华决明带到了佛门处，开口请鉴真方丈帮忙查探。
一直陆陆续续有人传送回宗门驻地，伏昭等人和断后的鸿蒙弟子出来后，漩涡门逐渐缩小，秘境彻底关停。
驻地混乱非常，许多中了障气的修士被同门打晕带了出来，一面要拔除障气，一面要清点伤亡。秦珂和陈危脱不开身，伏昭倒是因为和简瑜“王不见王”光明正大地躲了宗门事，默默到了华决明身边来。
华决明坐在鉴真方丈面前，金灿灿的佛光笼罩在头顶，鉴真睁开双眼，对杜钰道：“许是运气好，虽然近距离受了如此一击，但障气确实未曾入侵贵宗弟子体内。”
障气不可能入体后自行消失，那就只能是侥幸避过了。华决明原本就没太注重此事，顺畅地接受了鉴真方丈的说法，正待起身时伏昭的声音响起来：“方丈，杜掌门，还有一件事尚未禀明。”
伏昭迅速讲了秘境关停前遭遇钟慈，华决明被障气入侵的修士们围追堵截追杀的事。杜钰不由得皱起眉来，自己这小弟子身上异处颇多，初入门时炼出无暇丹药不了了之的事他还记着，眼下不沾障气又被受障之人针对，桩桩件件放在一起可就不是巧合了。
鉴真方丈双手合十，提议道：“大慈悲域接触障气的程度远不如九幽，此事听着蹊跷，最好还是请赞大人一探。”
不远处的赞於菟正在替中招修士拔除障气，队伍排了长长一条。他面色极其不善，说实话华决明有点怕他，准确地说是不太想靠近脾气爆烈的人，入境前他一怒之下把万象阁阁主按在地上打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华决明被杜钰带着过去，虽然面上不显，伏昭却能察觉到她的抗拒，趁着杜钰在交涉上前在她耳边低声说：“别担心，赞大人只是喜怒无常，事关障气，能解决的他都会尽力解决。”
？
华决明想把问号直接打在脑门上，什么叫只是喜怒无常？伏昭看到她表情不由觉得好笑，弯起唇角解释道：“毕竟赞大人并非人族，据说比早年间已经收敛许多了。你不是问我杀伐道有无破局的前辈吗，便是他了，但也不算是破局，因为他造杀业原本就不会遭受反噬。”
华决明脑袋灵光，恍然地啊了一声，“因为他是老虎，所以可以随便造杀业？灵兽竟然可以修成人身吗？”
“你在宗门到底读不读书？”陈危突然冒出来，皱眉道：“灵兽当然修不出人身了，他是神兽白虎，天生主杀伐，反什么噬。”
华决明路过挨骂，讪笑一声，辩解道：“我在宗门天天练功炼丹，哪有时间看那么仔细。”
“还是要仔细点的。”秦珂也脱身凑过来，低声道：“九幽跟雾域开过战后现在关系如何你也看到了，你们神农域的位置又……多留意些总没错。”
华决明大概想了想可能出现的局面就一个头三个大，转移话题道：“我知道了，不过这还是让我师父操心去吧，我有东西给你们。”
华决明将五行五色千机阵盘和鬼斧神剑通辩之法从储物戒指中拿出来，分别交给陈危和秦珂，“我在鬼斧千机门的多宝阁拿到的，你们通过幻阵后千机尊者可送你们去多宝阁了？”
陈危捧着个五颜六色的小巧阵盘两眼放光，惊叹道：“你对阵法一窍不通，眼光倒是毒辣。”华决明得意地指指自己的眼睛，秦珂珍而重之地将功法收好，回答她的问题：“千机尊者倒是见到了，但多宝阁只有前五个通关的才能进入，若不是有你惦记着，我们这一趟就是彻底走空。”
“你自己呢？可拿到什么好东西了？”陈危急急追问。
“那是自然，唯一可惜的是他没拿到。”华决明拍拍身边的伏昭。
伏昭一直安安静静听他们讲话，待到华决明说到自己，才笑笑表示无妨。等华决明再要开口时，杜钰唤了她的名字。
华决明上前，抬头便被一双金棕色的眼睛锁定，赞於菟抱臂绕着她转了几圈，“没被障气入体，应当是巧合，但被追杀确实是因为身上有些不同。”
“这小丫头身上一丝秽气也无，不是琉璃之体，灵识气息却如此纯净，自然会吸引入障者追着跑。”赞於菟略微眯了眯眼，他话只说了一半，令人异常迫切的原因通常只有两个，一是渴求，二则是威胁。神兽是天地宠儿，直觉让他倾向于没有说出来的那个答案，但她只是个尚未结丹手段也平平的小姑娘，能对入障者有什么威胁？
确认了华决明没事众人便放下心来，华决明规规矩矩按照杜钰的指示谢过赞於菟，转身告退时，身后突兀地响起一句：“问心宗的那个，杀道可不是你这么修的。”
华决明比伏昭还要快地转回身来，蹬蹬上前两步，强压下紧张开口道：“前辈明鉴，可否请前辈指点一二？”
赞於菟原本只是对同道中人提点一句，并不打算多说，但眼前人分明怕他，这会儿却主动开口请求，赞於菟的目光在他们之间流连片刻，略略回想到适才伏昭一直落在华决明身上的视线——一对有情人。赞於菟倏忽一笑，缓声道：“有什么问题，说来听听。”
华决明不知他为何突然变得和蔼起来，心道果然喜怒无常，小心翼翼开口：“请教前辈，杀意和业火反噬相互勾连，致使结婴失败，应当如何是好？”
“两害取其轻，区区结婴，又烧不死人。”赞於菟横了伏昭一眼，“不过你看起来不像不敢对自己下狠手的，是别的问题。看在你们情义还算拿得出手的份上，本座便教你一句。”
赞於菟扬起下巴，朗声道：“杀便杀了。”
伏昭愣住，重复道：“杀便杀了？”
赞於菟不再理会他，转身扬长而去。华决明上前握住他的手，拉着他绕进密林避开人群，轻声问道：“伏昭，你那日没说出口的原因，是心魔对吗？”
伏昭心口急跳数下，在幻境中重复了数次的情景又在脑中飞快闪过，心乱如麻间，他的手被握得更紧，一道柔和却坚定的声音破开他混沌的思路：“错便错了，你那日敢选便敢担，困在那一天，往事便能重来吗？”
旧日里他不惜任何代价都要当场诛杀那两个金丹修士，不论如何后悔，反复沉溺于苦海，如何希望那天重来，何尝不是一种逃避。一个精心针对他的骗局，就算回到那一天真的重来，事情的走向也不会变。错便错了，杀便杀了，他敢回头看，才敢向前走。
无形的壁障破开，伏昭身上的气息节节攀升，从筑基大圆满一路重回金丹后期，蛰伏的业火苏醒燃烧，华决明被他升温的肌肤烫得松开了手。
“融玉……”伏昭犹豫道：“或许要先取出来？”华决明脑中飞速权衡判断，如今仔细了解过杀伐道，此时突破是第一优先级，融玉暂时取出，待到结婴成功后再植入协助压制。
华决明飞快动手，每取出一颗融玉，伏昭的业火就烧得更烈，火舌舔舐破坏他的身躯，旺盛的火灵力又跟在后面修修补补。融玉全部取出，炙热的环境让华决明已经需要撑起灵力护罩，守了片刻，周身的热浪一瞬间消失，雨点滴滴答答落下来，华决明抬头一看，浅紫色的雷云已经在上空凝聚成团，元婴雷劫已至。
伏昭气息全收，淡淡看了一眼氤氲的雷云，伸手把准备退避离场的华决明拉到怀里。雷劫洗礼后的天地赐福很短暂，临时再叫她会来不及。
华决明一脸震惊地看向伏昭，伸出手指指天空，“天上那个，不是雷劫吗？”
伏昭难得开了个玩笑，“嗯，我准备恩将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