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法听到淅淅沥沥的雨声。
水滴落在她的脚边,发出清脆的声响,溅起微小的水花。
滴答、滴答...
连绵的雨似乎等不到尽头,潮湿的气息让四周变得黏腻而低沉。
她抬起手,却没有雨丝落到她的掌心,一层看不见的保护膜笼罩着她,把阴霾下的雨水尽数挡在了外面。
四周雾气弥漫,只有黑压压的阴云,脚下的路积着浅浅一层水潭,却沾不湿她的靴底。
她大概在做梦。
阿尔法想。
不然没办法解释为什么她前一秒还在软软的胸枕里,下一刻却在这里孤零零地淋雨。
还是淋不到的版本。
抬头看向天空,她看不到阴云之上的光景,只有绵密的雨滴从天幕的间隙落下,又在她的面前被隔膜似的存在强硬隔开,轨道弯成了半弧。
阿尔法不明白自己的梦为什么会这么暗沉。
没有银十字军长在忙碌间隙里接过细碎花束的轻笑,没有警备队长用自己的点数补齐的“幸运日薪水翻倍惊喜”。
没有安全屋里便宜奥的欢迎回来,也没有按下相机快门时支援奥强装游刃有余的反应。
她已经很久没做过缺乏色彩的梦了。
在战争结束后,斑斓就成了梦境的主色调,靠在安稳的肩膀上时阿尔法不会去想糟糕的事,无法遗忘带给她的是可选择的清晰的梦境。
而哪怕是在战争时期,她也从未做过藏匿情绪的梦,超忆让她的失去同样直白到无可规避。
淋着这场漫长的、阴沉的、却始终触及不到身上的雨,阿尔法觉得这场梦称得上莫名其妙。
她也许久没见过雨了。
不算上人工降雨的情况,光之国几乎没有雨的存在,更别提阴沉的天气,白昼之国永远是晴空万里。
所谓雨对于光之国可起的作用...大概只能用来清洗建筑外层的灰尘?
显然是没什么用处。
不过,在比久远更久远之前,阿尔法的确和雨打过交道。
更准确的说,是“她”曾下过雨。
冲刷行星表面的雨来自尘埃和温差,包含在星子活动的范围内,也是星子波纹的一种表现形式。
这本与她无关——她之上不存在生命——但伴星的波纹和主星同步,所以哪怕不需要,她也曾凝聚过雨云与雷电。
她存在于降雨的云,空中的尘埃,也同样是雨本身。
曾经的原住民——已经随着安培拉入侵付之一炬的那些,由此衍生出了繁复的星图文化,在赋予伴星过多意味的同时,也赋予了雨更为情绪化的含义。
鸟雀游鱼都是多愁善感的吟游诗人,在可见度低的天空,在透不进光的海底,妄想着更为遥远明亮的神秘:
——「他们问:星星也会悲伤吗?」
——「他们问:星星也会哭泣吗?」
阿尔法不理解这些疑问的意义,她总是和浪漫擦肩而过。
她想着星子本质并不是一种生物,她的雨和主星的雨也并非同一种东西,认为那只是代代流传,被信以为真的说辞。
“想喝酒。”阿尔法突然出声。
周身的屏障兀得震动,雨滴被抖落出歪曲的弧度,色散的光晕晃得刺眼。
一滴雨恰好穿过了这刹那的间隙,落到了她的眼灯上。
雨滴很快从眼灯侧面滑落,划过脸颊,掉进了脚下的水潭。
阿尔法抬手,用指腹擦去了脸侧的水渍,低低地啧了一声。
——「他们说,星星落泪,便是雨。」
-
“你看起来休息得并不好。”
感觉到胸膛上的力道减轻,曼低下头,看着阿尔法捂着头壳亮起眼灯,情绪显眼得低迷。
阿尔法晃了晃脑袋,带着残存的困意,试图从曼怀里爬起来,但很快又放弃地把头重新埋了回去。
她的声音隔着纱似的模糊,语气相当累且简练,“做了麻烦的梦。”
“噩梦吗?”曼停下放松被靠久了的肌肉的动作,思考是不是刚才换药的动幅太大了。
“算不上,”阿尔法勉强清醒了些,“只是看了好久的雨。”
“雨?”曼松开双手,方便已经半侧过身的阿尔法从怀里跳下,“听起来是前辈的心情不好,影响了梦境。”
阿尔法:“......”
她不理解。
为什么雨总是和情绪挂钩,连在光之国的文化里也是如此?
阿尔法跳下怀抱,走向了一旁的纱布,打算先给自己包扎裂口。
“佐菲对解梦也有了解吗?”她边走边回应道。
结果一低头,发现胸前已经缠上了包扎得相当标准的纱布,交缠的尾端甚至在中心打了个蝴蝶结。
...蝴蝶结?
阿尔法扯住了绳结尾端,眼灯微眯。
身后的回应来得有些慢:“只是看过一些有关的书而已,前辈。”
“是这样啊,”阿尔法转过身,夸赞道,“不错的涉猎。”
“你的包扎技术也是。”她补充道。
-
确认了阿尔法行动自如没有大碍后,曼没有久留。
他询问了伤口的事,得到了相当敷衍的回复,常年泡在学术里的奥并不擅长这方面的问话交际,也就想不出别的方法,只好想着兄长一定能问清楚。
将休息室权限共享给了阿尔法,曼急匆匆赶去继续自己的任务——被他丢下的标本袋在风雪里吹了太久,不知道还找不找得到。
阿尔法扯着蝴蝶结,跟着来到门外,看到了能量防护罩外纷飞的大雪,柔和,无攻击性。
她有把这附近的怪兽清理掉,所以没事。
阿尔法看着曼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下一刻,一个医疗奥从转角冒出头来,尴尬地向她比了个抱歉手势,又光速把头缩了回去。
是曼方才去找的那个医疗奥。
阿尔法歪了歪头,移开了眼灯。
没有任何一个银十字的奥是不认识她的,对方感到抱歉,无非代表着玛丽已经收到了她受伤的消息。
她的小甜饼突然岌岌可危了。
带着少有的苦恼表情走回休息室,一截触手从她拉长的影子里冒了出来。
触手戳戳阿尔法的肩膀,向她吐出了什么东西。
是被啃了一块的怪兽玩偶,不久前才把她拖进过幻境的敌人,伽鲁贝洛斯,现在已经啃得缺了尾巴了。
阿尔法捏了捏粘着粘液的黑暗火花玩偶,手感倒是不错,但还是嫌弃地抛了回去。
触手迫不及待地再次吞掉了它,缩回影子去养这次断了大半的伤。
看来这也是银河给她的遗留物,
阿尔法想。
虽然她想不通银河这么做的原因。
但怪兽的能力在逐渐被她过滤吸收,精神系的能量味道很好,像是糖汁。
而这大抵就是她的梦异常的原因。
或者说,那不是梦,而是伽鲁贝洛斯在被吸收前垂死挣扎的乱窜,让她无意识地侵入了意识空间,她自己的,亦或是别人的。
并且按照触手一块一块啃的进度来看,这样的烦恼还将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阿尔法扯了扯胸口的纱布,她可不打算在异常状态下回光之国,她甚至没搞清自己在时空间隙里待了多久,只记得上次离开前佐菲说他将暂时前往科学技术局。
而且,在阿尔法降落时,她分明感受到了浓郁的黑暗气息残留在这颗行星上,被她清理掉的那些远不能及。
她翻找起角落的抽屉,用曼的权限打开了应急柜,成功翻出了一大箱零件,附赠一组扳手。
不愧是科研队配给的休息室,零件种类相当全,足够让有基础的科研奥在短时间内组装出一个光线炮或者显微仪。
扯着胸口的蝴蝶结拆开纱布,阿尔法拿起琐碎的零件块。
无需过多分辨结构,无需过多思考步骤,她轻车熟路地拼起了彩色计时器。
她早就拼过了。
在战场上,在逃亡者的遗骸里。
-
休息室的门再一次开启的时候,阿尔法迎来了满身风雪的曼。
很冷,肢体僵硬,对方的体表甚至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阿尔法看着曼拿着刻着古怪纹路的壶走进来,喘着寒气,径直走向了办公位,拿起放在一旁的厚厚词典就开始翻阅——那是不允许载入光屏的珍贵纸料。
阿尔法正浮在半空,用多余的零件试图拼出小机器人,但很艰难,连基本的四肢都没成型,对于她没成功过的东西,天赋的差距总是在教她做奥。
她侧过头,看着哪怕匆忙仍然小心翼翼对待书页的奥,对方的脊背还在寒气里颤栗,且颤栗地有些过头了。
阿尔法没有出声打扰的意思,或者说,她没有被打扰的打算,继续换着零件试图拼出机器人的雏形。
直到曼结束翻阅,把典籍小心放进保护隔层,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的房间里还有个前辈奥,在抬起头的瞬间和倒着浮在空中的阿尔法对上眼灯。
“结束了?”阿尔法把手里已经变得奇形怪状,活像是大型章鱼的零件块抛到一边,和一堆失败品堆在了一起。
曼张口想要抱歉,却扯到了脊背,陌生的疼痛让他下意识地嘶声。
“别动比较好,”阿尔法倒转过来,陈述道,“你冻伤了。”
她落到地上,把手覆盖上还结着薄冰的曼的肩膀,治愈的光开始在掌心闪现。
曼乖乖地保持不动,坐姿标准到有些紧张,他看着摆着壶和整理资料的桌面有些愣愣的,又像是才意识到寒冷,手指忍不住蜷缩。
他低下头有些懊恼,“抱歉...忘记了前辈...”
阿尔法没太在意,她更在意从那只壶里透出的黑暗气息,“那是什么?你应该查到了。”
“这不是前辈需要了解的东西。”曼几乎是立刻转换了严肃语气。
这是他的研究,带有危险等级,没有申请正常情况下不能共享,而曼也潜意识想让危险因素远离对方。
对于从始至终走在学术道路上的奥来说,实在少有了解阿尔法过往经历的需要,更别提曼认识阿尔法的契机是“兄长想让他教导某个不愿上学的小奥”。
他总是觉得对方需要教导和照顾,先前是佐菲在做,如今他暂时代劳。
被拒绝的阿尔法啧了声。
她按着对方冷到结冰的肩膀,向前倾身:“我以为你信任我?”
耳侧的呼气融化了曼脸颊上的霜,曼低下眼灯,感觉肩上的手太热了。
面前熄灭的光屏,侧面有新指令传达的呼吸灯闪烁。
但曼没点开,光屏上反射的倒影无情地暴露了他的紧张,他的手已经攥紧了两侧的扶手。
...靠太近了,温热在结霜的躯体上感触加倍地鲜明。
“我当然信任你,前辈。”曼低声回复。
但他不是兄长,不会一味顺着她,那不是正确教育的态度。
曼选择坚持想法,
“但很抱歉,我不能说,这是科考队的规定。”
曼在几息后感觉到肩膀上热度的远离,这让他松了一口气。
但同时,寒气又开始蔓延进他的神经。
“...规定啊。”
阿尔法沉思。
她想了想,绕过椅子,俯下身,打开了曼面前的光屏,将新指令点了出来——这多亏了对方先前共享的权限。
跳出来的正是一份同意她暂时加入行星哈努克科考任务的调令。
阿尔法当然没有申请调令的习惯。
但显然玛丽过于了解她,在看到了医疗奥的小报告,发现她没有回光之国的打算后,就帮她处理好了一切。
阿尔法回头,恰巧捕捉到曼猝然愣住的表情。
比起熟悉的样子,似乎更带着些书堆里的憨气。
...真的太像了。
她撇开眼灯,问道,
“现在能告诉我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只有一位奥的意识空间我确定肯定是在下雨(毕竟原作盖章)
极寒之壶副本开启——出自舞台剧《队长的一天》,是能共感的怪兽x
小修xx感觉原本进度太快了
想要评论(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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