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法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生气了。
在流星雨终止,露出被掩盖的白光的瞬间,她几乎是立刻转过身,意识到了来者不善。
如同漩涡的时空白洞出现在上侧,同时出现的,还有银河脖颈上突然凝聚出的锁链。
披风下的触手在难以察觉的迟疑后倾巢而出,在他奥面前第一次展露了蠕动狰狞的全貌,带着尖锐的倒刺和口器,向着上方被拉扯的奥涌去。
迎着失衡的行星引力,阿尔法踏上扭曲的时空纹路,不稳定的构成赋予了周围的光学成像空间切断的性质,让她如同踩钢丝一样,需要高密度从星子波纹里获取信息量以调整着前进的动作。
她在粘稠的黑与纯粹的白之间上跳着,平静的表情下是被来自遥远未来的敌人挑衅的怒意和超乎自身预料的急切。
放弃花时间去解析周围那些如同时间表盘般时隐时现的纹路,在这一刻,阿尔法只是尽可能地伸出手,试图去拉住上方的奥。
她已竭尽全力。
-
对她而言,银河到底算什么?
阿尔法几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即非仰望的英雄,也非平视的战友,当她回过头,看到的也是等待着她的支援奥。
银河不属于她奥生的任意部分。
只是单纯地捡到了,所以看在光之国的份上照料,顺势而为地拟造了身份。
阿尔法偏爱那些掌控意味浓厚的说辞——在她知道内在的糟糕含义前——却很少有机会说出口。
她本能地知晓,哪怕是最容易妥协的佐菲,大抵也会在被说的瞬间产生被完全束缚的不适。
但在买主和俘虏的角色扮演里,这份无处宣泄的掌控欲得到了满足。
渴望着束缚一切,渴望着掌控一切,是阿尔法全然承认的来自本心的欲望。
她料事不全的代价——那份来自于银奥的等离子光——仍时时刻刻在她体内流动着,用灼烧的刺痛提醒着她。
想要束缚住什么的奥,和愿意被什么束缚住的奥。
阿尔法在这份相处里感受到的是纯粹的天性释放,她不需要仰望,也不需要克制,更多时候她只是个无拘的雇佣兵,而非荣誉战士。
一层又一层地敲开银河的过往,她把这当作了一场解谜游戏,少有地并不为了结果行动,不好奇未来本身,而是享受着剖析的过程。
她从中汲取乐趣,去缓解那份始终找不到贝利亚的烦躁。
戒备和猜疑是她躲不开的理性,好奇和掌控是阿尔法坦然接受的感性。
但对她而言,银河到底算什么?
是她捡到的,她的财产。
需要负起责任才行。
-
时空间隙,浮空研究所。
被仅剩的铁圈禁锢的奥低下了头。
被推诿的事实刺伤,从敌人嘴里说出的庞大信息量让银河一时间难以思考。
他要守护的人类,连他所害怕的,那指尖流沙般的短暂寿命都没得到。
被无数药材温养好的躯体紧绷着,他的拳头攥得很紧,恢复了光芒的水晶随着起伏的胸口闪烁个不停。
“不要挣扎,服从我。”
片桐颤巍巍地操控仪器,反射着冷光的导管从上方探出,伽鲁贝洛斯发出嘶哑的吼叫。
可下一秒,带着注射针尖的导管被属于战士奥的手一把抓住扯断,变成了无用的废料。
“你已经没有可以威胁我的东西了。”
面孔被阴影全然覆盖,银河的表情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蔚蓝的额间水晶下,晕黄的眼灯正缓慢而执拗地向着开裂的十字变化。单向玻璃后,片桐瞪大了浑浊的眼睛,看到了被浓重黑雾笼罩的巨人。
在那片银红交织的体表上,数不尽的黑色尖刺正迫不及待地想撕裂外肤,显露锋芒,每一块被温养痊愈的水晶都在难以承受的负面情绪下染上了点点猩红的色泽。
负能量。
并非纯粹的黑暗,也并非混沌,在这一刻,银河产生的是如人类一样晦涩而自我的情绪:
那一直压抑在计时器底端、对珍视之物逝去的恐惧;对当下的自己阻止不了任何的无力;对才意识到的、经历并非幻境的苦涩;对所有的死亡结局都真实存在的痛苦。
一切都在推着他酿造对外的尖刺,对眼前的人类产生切实的愤怒和杀意。
银河无法接受。
如果一切都是真的,那他到底守护了什么?
无论是过去的她,还是过去的他们。
他想守护的一切,明明应该远离一切死亡、争吵、苦痛和战争才对。
沉默寡言的奥、难以被接近的奥,其实从没有如阿尔法所想那样,秉持身为强者的傲慢。
银河的强大顺应天赋,没有遭受任何阻碍和失败。在成长的过程中,他的前半奥生过于顺遂,不论是实力的增长还是任何,源源不绝的温暖唾手可得。
可这赋予他的并不是一往无前的意志,当他接触到外界的苦难、死生、战争、哀求,他的多思胜过了计时器里温暖的一切。
哪怕银河竭力抑制,仍然在浅薄的计时器底部留下了挥之不去的恐惧,惧怕着在意之物遭受同样的苦楚。
他太想要保护手里的一切了,敌人该由他来解决、死亡该由他来消灭、战争由他出手,一切苦痛悲伤他都想为之除去,只留给珍视之物一片纯净的花海。
这样的想法太过极端,在光之国里。
银河知道这件事。
用沉默掩盖异常,用远离压制多思,当周围的事物越少,他的掌心也就越空,银河的恐惧也就愈发淡薄。
可现在,那被水晶环绕的计时器里,那极少的珍视之物都共赴了死亡的巡礼。
站在冰冷的研究所里,他被宣判一无所有。
那一直压抑着的,汹涌到囊括一切的保护欲望,强烈到已经打破了奥特精神该有的对生命的尊重,那跨过了奥特一族底线的晦涩情绪,是银河自身都难以接受的丑陋欲望。
在这一刻终于无需遮掩。
“你——咳、咳”
看着伽鲁贝洛斯被绝对的实力压制,轻巧地抓住咽喉,与之共生的片桐难以维持呼吸。
但他还是挤出了唯一的底牌——老套的,却永恒有效。
“你就,不管那孩子的死活了吗?”
-
光屏上,培养皿里的胎儿出现在画面中心。
那是当年可怜片桐的那个孩子——那一晚唯一的幸存者,在病死后的克隆体。
哪怕在失去银河后表现得再怎么愤怒,片桐也没有对唯一的孩子动手,没有把清醒着哭泣的对方当作强制定位的器具拉回银河。
他愤怒、懊恼、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拥趸在加速衰老下一个又一个逝去,却又在人造区域的深夜,耐下心去哄幸存的孩童入睡。
直到几年后,那孩子死于无药可医的病痛,片桐才陷入了彻底的疯狂。
抽取基因、克隆、用死亡下产生的所有负能量再一次制造时空扭曲,他一个人完成了一切,并且得到了最后的手下的馈赠:在咽气的最后一秒,再一次用“锁链引爆心脏”的概念束缚上归来的银河。
片桐对克隆体没有感情,他只对人类负责。
但他知道,巨人会犹豫,并且一退再退。
“服从我,巨人。”
-
来不及了。
蔓延在未知空间里,已经被无声地斩断了半数以上的触手传递来的疼痛让阿尔法微微眯起眼灯,却还是来不及缠住对方的腰身,只是极短暂地触碰到了那块计时器。
上方的奥没有出声。
被拉扯着,那双晕黄的眼灯毫无焦点,脸上徒余一片茫然,只在阿尔法触碰到计时器的瞬间,露出了让她无法理解的浅笑。
他难道认为她救不了他吗?
阿尔法压低呼吸,当然知道这个猜想是错误的,对方怕是再一次陷入幻境了,在她方才来不及回头的瞬间,顺着扭曲的时空施放而来。
竭尽了全力,在能够抵达的至高点,仍然没有抓住银河,阿尔法自高空坠落,甚至还有闲心去想这算不算“她的意志”能认可的结局。
有些光粒子朝她涌来,试图托住她,但失败了,只能四散在扭曲的漩涡里。
在泠冽的气流对冲里平缓急促的光循环,阿尔法很少去想失败后的危机应对,更多时候她只会想:还需要什么,她才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她需要一个突破口。
问题的关键从来都不是拉回银河,而是那远在未来的狡黠敌人。
所以当尖锐的锁链自上方袭来,穿透阻拦的掌心,连上了她胸前的计时器,在带来穿心刺痛的瞬间拉住了下落的她时,阿尔法无声地笑了。
她的突破口来了。
抓住被束缚住的平面菱形装置——那是在来到营地前,阿尔法用战场上捡到的零件拼拼凑凑做出来的装置。
在某种意义上,这是奥特一族的“心脏”。
手下的触感粗糙,或许她的计时器还保留着模拟蒂法雷特光线的功能,又或许没有,没有奥好奇过这一点。
亦或者是好奇的奥全都没问出口。
但这都和现在的情况无关,攥住计时器,阿尔法只是缓慢地把它从黏连的体肤上扯了下来,让那些与光循环的金色截然不同的蓝色显露出来。
那才是她的心脏。
从一开始,阿尔法就不需要计时器这种东西。
在逐渐平息的时空里,巨大的嗡鸣带着四溅的光粒子撕裂了一切。
被引爆的计时器造就了又一场绚丽的烟火,却没得到应有的观众。
-
带着浓重杀意的手逐渐丧失了应有的力道。
划过圆弧的银链缠绕在长出半截黑刺的手腕上,在滑落之前被银河攥紧。
他压抑着情绪,带着煞气的脸上,一边的眼灯已经完全开裂,狰狞的黑刺撕裂了半边体肤,将蔚蓝的水晶环绕成猩红的样子。
银河看着光屏上的孩子,退了半步,
又半步。
终于压下了满腔的愤怒。
却在尚未冷静前,听到了碎裂的铿锵声。
咯着掌心的锁链,他紧攥着的冰冷触感兀自消散于半空。
银河深埋在阴影里的表情终究成了一片空白。
-
他成功了。
片桐想。
操控着备用的导管,他看着黑雾缭绕的中心,躯干构成变化极大的巨人沉默地站在原地,看起来已经接受了一切。
无视那些黑色的雾气,尖刺和猩红让那半边的银河更像是一只怪兽而非救世主。
可在片桐看来,对方仍然是那个光之巨人。
为了一个甚至不存在意识的克隆体,就甘愿放弃自由的光之巨人。
闭上眼睛,他用意识连接伽鲁贝鲁斯,他仍然愿意用幻境削弱对方的痛苦。
“...只要你服从我。”
他喃喃道,悲凉和疯狂占据了他的一切。
可下一秒,突兀的一缕光直白地穿透了黑雾。
银河被动地抬起头,半边的十字眼灯仍然猩红着。
他捕捉到的,是巨大的嗡鸣,撕裂的研究所顶端上,如焰火般的光粒子四溅着,映射出熟悉的背影。
冷淡的声音质问道,
“...你是说,让我的奥,服从你?”
作者有话要说:大概就是阿尔法和银河本质相似,恐惧着珍视之物的消逝xxx
只是一个坦然了掌控的欲望,另一个压抑着束缚了自己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湘潭 20瓶;洛白 18瓶;尼采 13瓶;思咩路 9瓶;斯哈斯哈 8瓶;阿玉 3瓶;爱利纪姆 2瓶;太太慈悲,不坑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