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在的时候,有觉得无聊吗,银河?”
记忆被久违的问候打断。
把思绪迅速收拢,银河低下头,和凑近的阿尔法对视。
晕黄的眼灯...他居然才看出他们之间的相似。
如果对方真的是过去的战士,那她是蓝族的奥?
看起来很像,但纹路细细碎碎的参杂黑色,带着微妙的区分度。
“...你去了很久,”他放轻声回复,带着委婉地肯定,无意识地袒露出柔软的态度,
少了对方的时候,一个奥的时间的确漫长而苍白。
但银河做了很多尝试。
到宇宙的最边缘去,寻找消散在历史尘埃里的事物,去接触作古的文化,去听过去的歌。
幻境超出不了他的认知,却能合理化他的记忆。
而逝去的战士奥没留下任何的图像资料,书本上的记载简洁潦草。
银河从没突发奇想去翻阅对方的生平,也就注定无法从这方面验证真假。
对照残存的记忆找寻着过往的痕迹——银河对于这方面其实并没有深入的了解,只达到课程通过的程度——但每一份更细致的发现,都让他的计时器偶尔上浮,又一点点地下沉。
如果真的来到过去,他只能看着对方延续历史的轨道吗?人类又会不会因为他的失踪受到牵连?
...他身上的锁链,要是正因这场莫名的时空旅行才断裂,他又该如何面对。
银河试图独自理清真相,却又时常陷入执拗的思考,只能在情绪割裂时回到小屋,如同筑巢一般寻求充电。
藏匿于此的成排人偶,不只来源于敌人,他途径某场围剿,竟试图将即将消亡的生命也变成掌中之物。
这付出了极大精力,他反对着自己,认为这是对生命意志的亵渎;却也支持着自己,试图让痛苦不再成为生命的终局。
最终他获得了成功,蓝黑色的雾气缠绕,将偶遇的濒死生命冻结成小小人偶。
这并非银河原来掌握的力量,却完美地融汇进他的每个念头,好似这才是他的真正天赋。
他的伴生武器——银河火花——在拘束时被敌人扣下,并没有在他身边。
但银河能感知到,他的火花拥有把被冻结的生命重新实体化的能力。
冻结生命得到永恒。
解冻停滞走向未来。
他感觉自己即将到达这份执拗的终点。
-
看完档案室数不清的资料,阿尔法仍有些过载的恍惚。
她的即时记忆力向来不错,对于信息能做到多核处理,但一旦得出结论,就会立刻把无用信息抛出留存区。
这支持她高效率地看完数十万年的档案记录,却也让她的思维区产生了类似肌肉疲劳的阵痛。
敲了敲头壳,阿尔法尽可能保持清醒,打算和银河谈一谈,对方的来历、异常的缘由,她大概理清了。
但还未等她开口,三百年来几乎不主动的奥先一步出了声。
“...有个地方,”银河语气犹豫,“想带你去看看。”
被邀请了,阿尔法也延迟地意识到怪兽酒馆并不是个适合交谈的地方,甚至可以说是最差选择。
用触手缠上对方的手腕,她的确需要一点时间调整状态。
阿尔法:“我很期待。”
-
广阔的银河,粘稠的黑暗其实占据着更大的比例。
阿尔法适应这样的坏境,在无意识的昏暗星轨上,在缺乏光能的家乡,在占据了她奥生大部分时光的战场上。
“就是这里。”
银河拉着她降落在边缘行星上,牵着手——仅仅是指尖的部分——而非触手。
在来的路上遇到了光线扭曲成像的区域,更直接的触碰不容易被视觉欺诈所影响。
鞋跟踏上土地,映入阿尔法眼灯的是纯白的花海,大片由水晶构成的类植生命遍布了星球,在微风里轻轻摇摆。
“又是永生花?”她蹲下来,触碰身侧的水晶花,“看来你真得很喜欢不会改变的东西。”
“...你不喜欢?”身侧的奥问,声音有些沙哑。
阿尔法抚上一片花瓣,虽然看起来是矿物的质感,摸起来却相当柔软。
她没有回头,把后背暴露给了银河:“很好看,我喜欢好看的东西。”
身后是满意的轻笑。
但几乎是同时,强烈到撕裂的意志,却不带恶意,似风向她拂来。
阿尔法一个转身,无缝衔接地握住了银河的手。
——伸向她要害的手。
黑色的雾气在对方瞪大的眼灯下消弭于相贴的掌心,她站起身,没有反击,而是先给了对方一个久违的拥抱——自从她忙碌起来,对方又表示潜意识的问题已经解决后,阿尔法就很少这么做了。
阿尔法:“清醒一点了吗?”
“...嗯。”
手试探着想要回抱,却最终放下自然垂落,被抱住的奥闷声应道。
松开手退后半步,阿尔法没有多说什么,她何尝不是时刻戒备着银河,才得以有这样迅速的反应。
不过被刺激战斗神经,她倒是彻底清醒了。
她笑了笑,为对方的举措与她验证的猜想,“所以,带我来这里的目的是?”
退后一步,银河避开视线,
“...是想你开心。”
开始只是为了回馈烟花的感动,但在刚才的瞬间,他的确被扎根于心的想法蛊惑。
——要是能在喜悦的这一瞬,定格住对方的时间。
阿尔法拽回了他的思绪,认可道:“我很开心。”
“所以,”被触手再一次缠绕上手腕,银河惯性地跟着前进,“不多逛一会,岂不是很浪费?”
-
一前一触手一后地走在纯白的水晶花海里,阿尔法避开脚下花朵的位置,被蓝色的发光生物吸引了注意力。
抬起手,荧光生物停在她的指尖,被她吹了口气吹跑了。
身后的奥很乖,哪怕她的触手并不老实,顺着手腕向上,绕过肩又缠住腰。
不可否认,阿尔法一直很好奇对方的来历。
开始,她以为是落难的战士;后来,以为银河来自于更早之前。
戒备下的好奇心促使她翻了佐菲的课本、找了许久前的杂文,甚至迈入了她以往从不曾靠近的奥特图书馆。
她讨厌看书,在科研方面也缺乏热忱和天赋,但并不反感收集信息为自己所用。
光之国的历史、传闻、以至需要权限才能查看的档案资料都没有对方,拥有强大实力的奥,不可能毫无踪迹。
但这都不是决定性的证据。
阿尔法的记忆力足够好,也就清晰的记得第一次见面银河的言辞,当她说出身份,得到的是“好歹去了解下光之国的历史”。
而现在,她的身份又被对方认可。
对方不存在于过去,也不属于当下。
有时候,结论只是排除所有错误答案后剩下的那个。
阿尔法转过身,看着因为她的动作愣住了的水晶奥,没有找话题慢慢切入正题的意思。
“我在光之国,没有找到你的存在。”她平静陈述道,说出可能性最大的结论,“你来自未来,对吗””
-
柔软的触手攀上了银河的计时器。
圆润的装置,赋予了奥特一族生存在没有蒂法雷特光线的区域的能力,也代表着一旦破坏,几乎就会丧命的绝对要害。
围绕着如同双翼的硬质水晶,被缠绕的计时器正闪烁红光,彰显出所有者紧张的心绪。
她的便宜奥一如既往地好懂,让阿尔法无需回应也知晓了答案。
但只是点破来历,她身前的奥却停住了脚步,露出称得上悲伤的表情。
对方的脚跟正踩在一朵水晶花上。
阿尔法露出意料之中的表情,在思考银河为什么不愿开口的原因里,她也考虑过这一条——
“看来未来的我,结局算不上好。”
她凑近了些,把得寸进尺的触手从对方身上扯下来重新转换回纯粹的能量体,拒绝承认自己的感知颇为享受的事实。
“那个黑暗皇帝死了吗?”她问出最关心的问题。
银河挤出答案:“...死了。”
“那就好。”
得到肯定的答案,阿尔法便不再有疑问了,她好奇的只是银河,水晶奥的沉默总想让她掰开外壳,看到更清晰的东西,而对于未来本身,她并不太在意。
继续走在水晶花海里,被吹跑的蓝色荧光又飞了回来,甚至呼朋引伴,围着阿尔法转圈圈。
她就捧着荧光玩了半天,绕着并不大的星球转了一圈,可以说玩得很开心。
在常年享用雇佣兵粗糙的娱乐后,她还是第一次体会这么安静的愉悦方式。
美酒,美奥...现在加一个美景。
银河沉默地跟在后面,等待她继续开口。
被看穿的时候,的确有难以克制的慌张,不止是他,更为恐慌的情绪来自于割裂的深处。
但在情绪的背面,他又不可否认地感到微微的解脱,作为意外来客,他理不清的真相,是否可以对面前的奥去分担?
他摸上脖颈上的铁圈,他早就知晓这不亮了,来到过去,那些事有时候模糊得就像一场梦。
但直到阿尔法提出返程,他也没等到第二个疑问。
“...你不问别的吗?”银河迟疑道。
“我不在意,”阿尔法戳了戳荧光表示告别,“我并不想知道自己的剧本,那接下来会很没意思。”
“...哪怕结局无法改变?”
“那也是我的意志。”
“只要躲过去...”只要被他作为人偶保护起来。
“我不喜欢躲着,”她戳了戳对方的额间水晶,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想法的奥,“作为一个奥特一族,应该好好相信未来的可能性吧。”
虽然阿尔法并不相信。
她猜想原因,最大的可能是她在未来的记录里显示阵亡了。
而她不问,也只是认为银河不会太了解她的事情。
她在纸面之下的行径远比纸面上多,也绝不会放任自己太多的情报流出。
至于她现在寻找的奥身在何处,大概也是上不了必背材料的。
不过阿尔法的确不想拥有被剧透的生命,只要她存在的每一秒都贯彻意志——并且消灭了安培拉——她就不会留下太多的遗憾。
银河沉默不语。
作为光之国奥,他确实一直都接受着这样的奥特精神,并且相信着,但太多瞬间,他质疑的不是奥特精神,而是那些失去和苦痛。
话题终结,他的情绪却难掩暗沉,颈项上红光被自身抚上的手恰好遮住。
阿尔法顿了顿,看向星空,她感知到周围的星子波纹突然扩散得很快。
这一般指代两种情况。
“抬头。”她对着银河说道。
低落的奥仍然立刻照做。
半空中,一道道星子的光越过遥远的光年,来到面前,划破粘稠如水的黑暗,留下了湛蓝色的弧形轨道,却又转瞬即逝,一道消弭,下一道跟上,如同群体。
是小型的流星雨。
放下对波纹异常的警惕——流星雨的确属于原因之一——阿尔法侧过头,对认真看向半空,情绪逐渐缓和的银河说道,
“我又请你看了一次好景色,接下来又轮到你了。”
低落的晕黄眼灯,映射着接连不断的湛蓝,间或闪过了一两道白光,银河觉得这样的景观异常熟悉。
他听着阿尔法的要求,明明知道流星雨是随机的安排,计时器里却还是充盈起对下一次的期待,以及耳侧的连嗤笑都维持不住的上扬情绪。
银河:“...好。”
放下手,他配合着阿尔法缠绕过来的触手打算返程,脖颈上闪烁的红光在这一刻显露。
一闪,又一闪,直到常亮——
上空的湛蓝灭却,晦涩的黑暗被一道道白光彻底点亮。
星子波纹扩散过快的原因有二:
星子迁徙带来的流星雨。
时空扭曲。
——
周围的一切变得模糊。
银河却没有在意,向着面前的奥走去。
【他可以就这样继续下去吗?】
看着手腕完好的银链,踏出第一步,银河觉得轻松。
【他的买主...他的奥真的能够避免死亡吗?】
第二步,银河感到些微的恐惧。
【他要遗忘那些人类的生死吗?】
第三步,恐惧外是浓重的罪恶感。
第四步,他想停下来,却被拽着向前。
水晶花瓣满天飞舞,对方转过身来,朝他笑道:“不继续向前吗?”
他喘着气,感觉好累,却还是踏出了第五步。
湛蓝的计时器平静地接受了尖锐的立在前方,足以刺穿他的紫色触手。
熟悉的感觉,有一种终于来了的感慨。
博取他的好感,只为了最后以刺穿他。
这是幻境的手段。
胸口的疼痛酸软又虚幻,像是踩在迷雾之上。
伸出手,银河试图抓住消散的影子,却又莫名感到庆幸。
她不是真实的,没有真正地接受那样的结局。
太好了。
——
惨白灯光的禁闭牢笼,白大褂的人影穿梭在滴答的实验仪器之间。
银河亮起眼灯,手腕上的银链完整。
他看到的是劳累的催眠怪兽伽鲁贝洛斯,以及身后那禁锢他的罪魁祸首。
对方并非拥有特殊能力的宇宙种族,而是用同类的性命威胁他的——
想要得到永生的人类。
作者有话要说:时间线的关系是:
银河回到过去,新的时间线逐渐覆盖了原来的,但也有彻底分离成平行世界的可能性。
同时,未来的节点时间也在流动,通过定位把银河拉了回去,暂不形成时间悖论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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