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白灯光的房间,实验仪器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
隔着厚重的防护墙壁,被带上数不尽的束缚、无数导管正抽取着最为纯粹的光粒子。
额处的水晶随着呼吸忽明忽暗,银河满身伤痕,坐在拘束椅上,已经分不清幻境现实。
为什么不挣脱?
他喘着气,感受到浑身燃烧般的疼痛,那是等离子光被迫离开伴生的水晶,在他的体内稀释并被抽取的结果。
呼出的热气在幽闭的黑暗里很快变成一小团雾,奥特战士并不需要呼吸,他只是用这样的动作来勉强保持清醒。
他其实可以挣脱。
在被套上枷锁前,他先是如今最强的战士。
只要他愿意。
锁链在加重的力道下很快瑟瑟发抖,但身旁的话语尖锐刺耳,让他不得不停下动作。
“挣脱的话,你救下的人类就被死。”
威胁的声音说道。
“你身上的锁链,每一个,都是连接他们生命的引爆器。”
“只要断裂,连接的心脏就会砰——的爆炸。”
那声音不紧不慢,而他的一切挣扎也归于沉寂。
银河不得不收回那些残喘的余力。
在被抓住前,他少有地离开光之国来到地球,在怪兽频发期守护人类。
那些短暂的、靠传承走下去的生命,在他看来是如此不同。
“你大概很痛苦吧,但我们需要能源...不如接着到梦里去逃避?伽鲁贝洛斯。”
催眠的怪兽自阴影里踱步而出,来自敌人自说自话的怜悯。
放弃去挣脱束缚,他自然是避无可避,只能任由视线的一切逐步被模糊的幻影取代。
又一次。
...
“我看到了你的奥特签名,所以立刻来救你了。”
支援奥握住了他的手。
被搀扶起来,银河第一时间地看向身上的束缚,却发现满身的锁链都悄然无踪,身下拘束的设备也停止了运转。
踏出一步,再度走路的感觉酸软又虚幻,像是踩在迷雾之上。
被支援奥拉着离开实验基地,一路上银河没有看到人,也没有听到任何别的声音。
那些往日来来往往的白大褂和实验器械仿佛凭空蒸发,只有墙上的时钟还在冰冷地运转,显示着时间的流逝。
老旧的锈迹,黑色的余污,斑驳的青苔爬上残破不堪的建筑,银河还来不及细看,就被颇为用力地拉着前进。
支援奥带着他飞回光之国,得到了银十字的治疗和他奥的安慰。
“伤得好重啊...你这次真的辛苦了。”
“他们还用幻觉骗你了吗?伽鲁贝洛斯的催眠确实很难抵挡,这不是你的问题。”
被记不清面孔的奥安慰着,银河沉默。
他向来如此,并非独来独往,但的确没有什么熟悉的奥,只是把善意默默记下。
直到体表的伤痕消失,也没有多少疼痛的实感,银河被同样记不清面容的支援奥拉着走出了银十字。
他对救了自己的支援奥相当感谢,便配合地被拉拽着前进。
直到道路愈发偏僻,他才问出急切的问题:“你来的时候,我身上的锁链是怎么处理的?”
支援奥却语气随意地回复,“那么松的链条,随便就扯掉了。”
脚步停滞,额间水晶阴影下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有些可怖。
语气带上了不自知的刀刃,银河质问道:“那上面连着人类的性命,你没有察觉到吗?”
对方转过身,表情却似笑似哭,“当然察觉到了,但那又怎么样,离你被关在那已经三百年了,”
银河沉默。
他不懂,或者说,他不想懂那在看到基地时钟时就明白了的事实。
可看不清面孔的奥还是嘲笑般说出了答案,
“所以啊,就算你说的是真的——”
“那些人类也早就老死了。”
“我可以申请固化生命。”
握紧拳头,被事实刺激的奥语气变得强硬又偏执。
但得到的回复仍然冰冷残酷,“固化生命挽救不回他们真正的寿命,奥特一族也不允许这么做。”
“...为什么?”
“因为生命...是有限度的。”
但他们明明享有着近乎永恒的生命。
退后几步,银河还是惊愕于自己这瞬间堪称卑劣的思考,那是对自己出身的不善。
可为什么不能拯救那些生命?
为什么不能让一切生命永恒?
那么短暂的,弱小的生命。
原来连引爆心脏的威胁都不需要,只要稍稍地等待,就会化作一碰尘土。
周围的一切兀得模糊。
翠绿的建筑、周围的奥、脚下的地面,乃至无处不在的光,都开始如镜面般割裂。
空间扭曲,唯一对立于他的支援奥也变得支离破碎。
但对方还是不紧不慢地靠近被思绪围困的战士奥,伸出手,贯穿了梦境主人的胸膛,结束了这份矛盾的哲思。
那张似嘲笑又似哭泣的幻影,终于在握住撕扯下的计时器时露出了实质的面容。
那是和银河一模一样的脸。
-
袭击买主,银河以为自己多少会受到惩罚。
这显然不是件能被轻易略过的事。
可事实是,对方用指节抵着他的口腔,只用柔软的指腹戳碰了下他的牙尖,就轻巧地收回了手。
而后是遮遮掩掩地替他找来宇宙医生,又当场写下欠条配了高额的草药,捣碎了后给他一口一口喂食,又连续几天替他降温、擦拭。
虽然实际照顾的举措相当粗糙,有时甚至会满脸嫌弃到忍不住放弃,但对方还是愤恨地敲了敲他的额间水晶,选择了继续。
-
“张嘴。”
坐在床边,阿尔法一手端着浅蓝色的汤药,一手拿着勺子。
对奥特战士没有什么吹凉的必要,所以她很随意把满满一勺伸到病患嘴边。
银河低下头,咬着勺子的一角把汤药慢慢地喝下去。
他喝得小心翼翼,努力不浪费那些昂贵的草药,连被喂得急了嘴角快流下的苦涩汁液都会小心舔去。
但这幅样子,反而让这些时日都在照顾奥的阿尔法有些逆反。
毕竟每天都只是重复喂药擦拭照顾休息实在是无聊透顶,所以她在加大了勺子倾斜角度的同时加快了喂食速度。
察觉到有意的加速,银河也没有任何意见与不满,只是随着来不及吞咽微鼓起脸颊,竭力去跟上勺子的动作。
可最终还是没跟上。
过多的汁液满溢而出,从嘴角滑落了一些。
“浪费了啊。”
阿尔法用手戳戳对方胸前的硬质水晶,把落下来的那点苦汁擦去。
她眼灯微眯,明显是心情好了一些。
银河沉默,只是先咽下口腔里鼓鼓的液体,而后伸出舌尖,把勺子里残留的药液继续小心地利用完全。
对这样的冷淡反应感到无聊,阿尔法把沾着药液的指尖伸到他面前晃了晃,“不应该先弥补错误吗?”
银河:“...”
沉默寡言的奥低下眼灯,不至于看不出买主的有意刁难。
但对方为了自己奔波的模样还很清晰。
被宇宙医生说着“为了个玩物不值得吧”,当时的买主却相当坚持,甚至强硬到动了手,才硬从抠门的宇宙人那里打下了欠条拿到了草药。
可掀开掩盖他身份的破布,对方的第一句话却是否认。
“只是因为你是我的财产,弄坏会折价。”
他的买主看着并不富裕。
住着简陋的小屋,唯一的床还让给了他。
如今更是背上了高额债务,实在是不能再浪费任何东西。
为此压平计时器内的些微不愉,他侧过头,凑近了买主的手指。
苦涩的汁液沾染着对方修长的指节,但他并不讨厌。
金色舌面覆盖上纯白的指套,缓慢且完全地舔舐上面残留的汁液,银河感觉到对方的指腹无意识地按压了下他的舌苔。
舌根一时有些发麻,他忍耐住想把异物吐出来的感觉,觉得自己可能又有些发热了。
阿尔法在被咬上手指时瞪大了眼灯。
把喝完的汤药放下,她称得上迅速地按着对方的下巴拿出被牙齿磕碰到的手指,放弃思考自己在便宜奥心中的形象该有多糟糕。
...她自己其实并没有让对方舔上来的意思,只是想看看不一样的表情。
但要弥补的错误被强硬地拿走,银河怔愣住,半张着口,有些无措。
几条浅金色的丝线被指节勾出,粘连着流动着光粒子的口腔,又很快如雾气般挥发。
银河试图平静语气:“这样就...可以了吗?”
坦然的姿态反而让阿尔法有些微妙。
她还是用了喜欢的说辞,
“可以了,你很听话,我喜欢听话的财产。”
-
喂完药后,阿尔法出了门。
她现在完全是负资产状态,必须得搞钱还债才行,总不能把那个抠门的宇宙医生直接干掉一了百了。
好在计划还算平稳推进,在初步刷好了美菲拉斯好感的现在,阿尔法已经不再需要去干垃圾回收的拾荒,可以直接接点不违规的脏活了。
但来钱快的都太远,便宜奥的状态又让阿尔法一时不再敢把对方直接放置几天。
只好和美菲拉斯抱怨,从对方的手里拿到比较近的悬赏目标资料。
“这就是你蹭我酒的原因?”骄矜的情报商人瞥她一眼,一脸无语。
阿尔法不为所动,又倒了一杯边喝边问,“所以给我这几个的情报?我现在很缺钱。”
美菲拉斯嗤笑道,“没钱就别想着养东西。”
阿尔法坦然脸:“可是他又乖又听话,身材好手感也好。”
“...他?你不是还在找那个银色的奥特一族。”美菲拉斯撇开视线,“算了,养那种东西,你还是小心点吧,别最后被骗了钱又骗感情。”
“那我到时候就来骗你的钱。”
“哈?”
“因为斯莱的钱很好骗。”
“你在瞧不起情报商人?”
“所以给我情报?我赊账。”
“...只让你赊账这一次。”
没办法,谁让她要养一只俘虏,真的相当费钱。
不知道警备队能不能给她报销呢?
-
买主又出去了。
看着质量堪忧的门吱哑地关上,银河有种周围的空气正在迅速变冷的错觉。
虽然只是半个月的照顾,但连躯体都被对方在擦拭降温时摸了个遍,估计整个宇宙都没有存在会比买主更了解他的身体。
在对方回来时还稍稍有点起伏的情绪迅速平静,并且随着时间开始极缓慢地变糟糕。
这样是不对的,银河想。
被锁在这里、锁在床上,和以前的实验基地并没有实质区别。
只是买主用并不柔软的照顾在软化他。
被照顾、被喂食、被擦拭。
他像是一尊脆弱的古董在被保护和修缮。
隔着被子撑起腿,他圈起手臂,把头靠在了上面,亮起来的眼灯斜着看向那道紧闭的门,手上的银链仍然完整。
他被锁在里面。
那些在醒来前还在担忧的问题,就好像就因此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温热的被子和柔和的小夜灯。
哪怕是将他移物换主,新任买主威胁着他的句子也过分单薄。
只是把手放在铁圈上,重复“不想我用这个装置的话。”
对方看起来根本不明白他的铁圈意味着什么,也根本不像那些家伙会选择的交易对象。
但对方仍然把他锁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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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碌一段时间,完成了两个悬赏,又干掉了一波宇宙海盗黑吃黑,阿尔法抗着需要一些灰色处理的财宝踏着夜晚的边缘回了小屋。
便宜奥还是老样子一动不动,保持着她离家的姿势,如同精致到毫无气息的人偶。
只是这次不再毫无反应,而是在看到她的短暂停顿后说了句“欢迎回来”。
阿尔法顺口回应:“嗯,我回来了。”
把沾着血污的财宝放到角落,能明显感到身后奥如影随形的目光和开始不太友善的气场。
阿尔法倒是不在意,毕竟善良的奥特战士和唯利是图的佣兵在表面上本来就相当不兼容。
拿起毛巾和水盆,她伸了个懒腰,把自己身上的血污先擦掉,而后就开始今天最后的工作——替便宜奥擦身。
“我...可以自己来。”对方久违地说,语气却几乎没有坚持的意思。
大概是刚开始发热难以动弹被她拒绝太多次,已经不抱希望了吧。
就算被翻来覆去,肌肉曲线都一鼓一鼓得想要暴起,也只会把脸埋进枕头里当鸵鸟。
但阿尔法不介意现在偷懒,她照顾了那么多天奥,早就对此烦躁到一定程度了。
“可以啊。”她说。
把水盆放在床边的柜子上,她递过拧干的毛巾,有一点解脱的轻松。
“你自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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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重的呼吸。
扭扭捏捏的动作和坚实的体态几乎成反比。
银河努力忽视身边注视的目光。
明明只是给自己擦拭而已,他到底在害羞些什么?
本来就不需要衣物的体表,不用毛巾擦拭也是裸露在外的。
但擦拭躯体的动作被饶有兴致地看着,从最初的手背、臂弯延展到肩膀,毛巾上的水珠又滑落至胸腹,他不自觉地按照买主惯常的顺序对待自己,只觉得手里的毛巾越来越烫。
“你是光之国的奥吧?”
阿尔法冷不丁地问。
银河迟疑地点头,对这样的疑问不明所以。
“你们有第二性征吧,你是什么?”
“Alpha。”
“是吗?看不来不像啊。”也闻不到信息素。
“他们没告诉你吗,项圈会限制我的腺体机能。”
看着对方的动作因为提问停下,甚至有点怀疑,阿尔法转移了话题,
“还有要擦的地方吧,别停下。”
“...好。”
“那么,你想回光之国吗?”
攥紧毛巾,银河表情有一瞬僵硬,他看向买主,几乎记不起光之国的样子,只有和支援奥相似的模糊。
银河低沉着脸反问,“我不是...你的财产吗?”
阿尔法愣了愣,顺着说道,“当然,你是我的财产,别想着回去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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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忙碌,终于到休息时间。
阿尔法拉上窗帘,打开给便宜奥的小夜灯,而后抱着超大玩偶坐到了房间阴暗的另一角。
她没有睡眠,只是关了眼灯靠在毛茸茸的玩偶上闭目养神,呼吸很容易就调整成深眠该有的频率。
这段时间的遭遇的确让她累得不行,无论是计划内还是计划外。
唯一的一捧光下,银河正侧着头看她。
寡言的奥在床上呆久了,没有跟着休息的意思,只是平静地盯着角落的存在,以及那只被拥住的玩偶。
粗糙的毛绒制品,蹩脚的针线,劣质的外在代表着这并非买主昂贵的财产。
银河无意识地伸出手抚摸脖颈上的铁圈。
那不仅是用来威胁他的道具,也是他目前身为财产的证明。
但他很昂贵。
低下眼灯,银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记下这些功利至上的言辞,但喉咙里苦涩的药味却还没完全褪去。
对侧那只占据了买主怀抱的玩偶,买主正把脸颊贴在那玩偶的肚子上,像是在取暖的小奥。
那双给他喂药和擦拭的手,正紧紧地抓着玩偶的圆手不放,甚至随着呼吸的频率一捏一捏的。
明明并非生命,但看着那玩偶的两颗黑石做的眼珠,银河总觉得在与其对视。
不用在意虚假或真实,也不害怕死亡或悲伤,只是享受着买主温热的怀抱。
那个玩偶似乎很幸福。
银河想。
但他很快意识到自己想法的荒谬,毕竟那只是一只玩偶。
作者有话要说:幸福的永恒人偶(棒读)
依然是打滚求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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