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在半空中的云胡惊愕地看着他,满脸不可置信。那感觉如同一块主人身上的赘肉,本想一辈子死心塌地跟随却冷不防地被无情丢弃。
裴稷薄唇微动,似乎说了。云胡听见了,又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什么狗屁山匪!
什么破烂步法!
什么倒霉直播间!
此刻的云胡满脑子只有一句话——
去你大爷的!!
漫天箭雨随云胡一起坠落。
“第四式!”裴稷提醒。
狗急了还跳墙呢,被逼急了的云胡手舞足蹈,竟然鬼使神差地使出了游龙步法第四式——行云飞絮。
半空之中,轻盈飘逸的身型宛如游龙凌云、飞絮浮空,除了裴稷,震惊了在场所有人。连云胡自己都讶异不已,还一度以为自己死定了。
裂谷这面,从未见过如此精妙步伐的山匪全都止了动作,呆怔地看着,忘了再次添弓射箭,错过了杀死云胡的大好机会。
裂谷那边,侥幸使出第四式的云胡虽保住了性命,但因招式不熟落地不稳,整个人直奔一颗粗壮松树而去。
连个缓冲都没有!
“只听嘭”地一声后,山林里惊起一群飞鸟,松针哗哗下落。抱着树干的云胡眼冒金星,浑身疼痛,好半天动弹不得。
“叮”~~
直播管理突然冒了出来:【惊不惊喜意不意……】
意你个头!
管理员话没说完就被云胡一把叉掉,她现在不想听见任何声音。可下一秒,脑残管理员又钻了出来。
【你现在感受到‘特殊技能’的神奇了吧……】
【tui!】愤怒的云胡又叉掉了管理员。
如此反复五六次,到第七次的时候,管理员终于识趣地不再出来了。
云胡碰了下额角,疼得“嘶”了一声。
她这一下撞得着实不轻——额头肿了,颧骨青了,鼻血流了满脸。等眼前的星星消失,她胡乱抹了把鼻血,回头不见了裴稷。
她用力揉了揉眼睛,只见对面崖壁上挂着一个人。这下也顾不上生气了,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连滚带爬地去到崖边。
“坚持住!”她大喊一声,说给裴稷,也是说给自己。
曾经,‘披荆斩棘’只是她作文里的一个符号,如今真的身体力行起来才知道有多难。电视剧里那些随手可捡的藤条,实则相互纠缠,粗粝难解。
她没有工具,只能扯下一块布料包住手掌,可薄薄的布料哪顶什么用,三两下后不仅掌心被划烂,连指甲都被扯断了两个。
好不容易扯出一根藤条抛过去,十秒钟后,又原封不动的回来了。
看着空荡荡的藤条,云胡傻了。
【主播,你是近视眼吗?】
【你扔错位置了,男神在你右前方。】
呃……
云胡窘了一瞬,脚尖向右调转60度。
【这次总应该对了吧?】
【嗯……再往右一点,不对,再往左一点……】
且不说别的,单就云胡这一顿神操作,若是平常人早撑不住坠崖身亡了。饶是裴稷心无所求,看着也是十分无语。
把藤条抛向离他八仗远的一块巨石,这是……
故意报复?
刚刚他用内力助云胡一程,也是形势所逼别无他法,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就在那一刻、树枝断裂。
这谷底深邃如地狱之门,倒是适合他这种满身屠戮之人。他本已了无生意,忽想看看那人是否真能使出第四式,便伸手抓住一块探出的岩石。
生死于他,不过一念之间。
第四式果然精妙,可是这能使出第四式的家伙竟然撞到了树上。看她像只熊一样抱着树一动不动,忽然就想笑。
临死之前救得一人,也算不枉此生。他了无生意,刚要松手,就看见那抹纤瘦的身影出现在崖边,一边咬牙切齿,一边让他坚持住。
到底是想救,还是不想救他?
忽然很想知道。
藤条第二次过来时,直奔一团离他五丈远的枯草,然后又轻飘飘原路返回。见她原地转圈不知所措的样子,裴稷终是没忍住。
一声叹息后,他开口提醒:“我在这。”语气中尽是无奈,对她,抑或对自己。
之后裴稷借助藤条,玄色身影凌空一跃稳稳落地。他几步走向云胡,仔细看了看她鼻青脸肿的猪头模样,揶揄道:“你大可再偏上一些,就能替我报信去了。”
他还记得那句‘担心他被野狼吃掉,无人替他报信’的话。
云胡虎着脸憋了半天,终于憋出句:“你也差点把我摔死,咱俩扯平了。”
裴稷唇角微微上扬没再说话,可直播间不干了——
【主播,人家可是拿命替你挡箭,你扔个藤条半天扔不准,要是我这会儿都被你送去见阎王了,怎么个扯平法?】
【我男神扔你还不是为了救你,要不你能完整地站这儿大言不惭?】
云胡目光扫到直播间,撇了撇嘴,没说话。
别人穿越都能换身好皮囊,或者各种超能力、金手指傍身。她可倒好,啥啥技能没有,400度的近视眼还一点没少!
“小道童——”对面传来声音,“你使的那脚……脚法叫什么……名堂?”
这帮山匪们盘踞此处多年,熟知山势地形早知这儿有大裂谷。原本以为抓住二人不过是瓮中捉鳖,做梦也没想到这二人竟过得了裂谷,还躲过了弓箭,吃惊之余不由得心下惶恐。
他们是打了保票来的。折腾一晚上马上倒手的鸭子就这么飞了,一是不甘心,二是回去实在无法交差,是以问问来路。
山匪这一问十分不巧,刚好赶上云胡吃瘪。又委屈又郁闷的云胡正憋了一肚子气没处撒,听见山匪问话,心中冷哼两声。
有人自动送上门来了!
“叫爷爷就告诉你。”云胡没好气。
山匪自然不会叫爷爷。
云胡望着对面,心想反正隔着裂谷你们过不来,小爷今日不把你们肺气炸就不姓云!
她大摇大摆……嗯,实则一瘸一拐地走到崖边,小手一叉,豪气万千。
“你们这届山匪不行啊,我还当有多大本事,不过如此!”
山匪结巴:“你……你……”
“你什么你!你们群人对付一个人,如此不要脸倒也没埋没你们山匪名号!”
“就你们这种货色,全加起来也不是你爷爷对手,还有脸抢劫。我看你们还是赶紧回家找奶娘喝奶去吧!”
“哦,对了,那个领头的,够胆的就给老子报上名号,看老子日后怎么弄死你们!”云胡还惦记着穿越回去把这帮山匪写死的事。
“你……你……我……”山匪怒极,话更说不利索。
“什么你你我我的,非我瞧你不起,你这结结巴巴的实在影响业务,趁早解散种田,否则就你们这种熊色(sai),不出三月保证玩完!不玩完你们都跟爷爷我姓!”
云胡这一番话骂得实在过瘾,直播间“哐啷”“哐啷”打赏不断,有的还提醒她最后一句说反了。
反就反了,出了一口恶气的云胡心中舒畅也不介意。
可山匪介意!
不玩完还要跟他一个落魄道童改姓?有山匪被云胡的话绕了进去,愚蠢问道:“那要玩完了呢?”
云胡不假思索:“爷爷我名字从此倒着写,就当庆祝!”北祁山从此无匪。
直播间里留言飞起,纷纷赞叹云胡这小心眼耍得可以,她本来就跟山匪报了个假名,倒着写反倒成了真名。
直播间这边爽疯了,山匪那边则是气疯了!
这帮乌合之众头脑简单嘴笨地很,只有领头的心思狡黠,偏又是个结巴。
一群大汉被一个手无寸铁的小道童破口大骂,打又打不着,骂又骂不过,顿觉窝囊至极,憋屈透顶,个个气急败坏面如土色,有的咬牙切齿,有的骂骂咧咧,山匪头子更是暴跳如雷、捂着胸口直呼肝疼。
这些云胡看不清,旁边的裴稷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他虽不屑一个大男人同山匪逞口舌之快,但不得不承认,无知道童对野蛮山匪——甚是般配。
等云胡骂完,他微微一笑,长衫微动招呼云胡,“走了。”
他转身即走,没看见对面被骂急眼的山匪头子一把夺过旁人的箭,拉弓引线。
近视眼云胡自然也没看见。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现在的云胡一听见弓声就心脏狂跳,她虽没看见弓箭,但听得箭响,不待看清拔足就跑,吓破胆的模样与刚刚叫板时完全判若两人。
其实那箭根本射不过来,半途便坠入谷中。
裴稷眉头微蹙,之前还觉得假以时日此人必有大成,此刻再看……
怕是看走眼了。
与此同时,直播间里乐翻了天!
【哈哈哈哈……这一箭,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嚣张不过一秒!】
【这也太怂了!】
其实也不怪云胡怂,她一个小姑娘本是在父母面前撒娇的年纪,如今却要历经生死。
经历生死的云胡觉得,活着嘛,该硬的时候得硬,该怂地时候得怂,什么脸面啊、矜持啊,那些玩意儿在小命面前,一文不值!
就比如在这绵延千里、罕无人烟的深山老林中,能有块干粮就不错了,哪来那么多挑三拣四!
云胡本想抓只野兔野鸡的,可是一只都没碰见,倒是碰见过几只野猪豺狼。说来也怪,她都做好爬树准备了,那些同她一般饥肠辘辘的野兽和他们对视几秒后——
掉头跑了。
难道……是看他们衣衫褴褛惨不忍睹,不好吃?
走了一夜的云胡又累又饿,坐在一块横倒的枯木之上休息。此刻见得天光,才发现头发散了,衣服破了,浑身都是伤。
扎进手心的刺棘没及时清理,此刻已经没入了肉。试了好多办法都没拔出来,还把她疼得直冒冷汗。这么一比较,扎着一根刺并没有比拔出来更疼,索性不去管它。
仅有的半块馒头跟着她摸爬滚打了一夜后压成了饼。大概卖相实在不好,她忍痛掰了一半出去只换来一个嫌弃的“我不吃。”
不吃才好。
她自己都舍不得吃。
以前在家,想吃什么就有什么,爷爷奶奶收入虽不高,但也把她养得白白胖胖。每天早上奶奶都会变着花样做早餐,滚烫的豆浆、酥脆金黄的煎饺、浓香的皮蛋瘦肉粥……
到了晚上,爷爷会在街角等她补习回来,然后到旁边的小店买上一份热气腾腾的羊肉串或关东煮,吃完再回家。
她默默啃着,许是饼子太干了,噎得她眼泪直往外冒,止也止不住两只袖子都不够使。反正这会儿直播间里没人,干脆自暴自弃,任泪水混着鼻涕横流。
一只大手突然出现眼前,摊开的掌心上横着一根木头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