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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飞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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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仙儿似怔住。

人在突然临近死亡的时候,无论脑子里在想什么,行为上总是不知所措的,在外人看来往往就像呆住了。她虽死过一次,但多死一次并不代表她就比没死的人多些经验,能表现得更好。

难道她真的要死?

“铮”地,是布帛撕裂,长剑出鞘之声。

那一刻,谁也没有看清那一刻发生了什么。众人恍然瞥见有一道闪电刺破了夜空,只有刚刚死皮赖脸和守卫们纠缠的李剑青蓦然瞪大了眼睛。

飞剑横来!

只听“叮”的脆响,飞刀被击落在半空。可而那柄月下飞剑依然势如破竹,径直地往律香川的胸膛刺去!

这一剑实在太快!比律香川平生所见的任何剑都要快!

他此刻的反应也和林仙儿方才一样,呆愣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瞪着眼睛。

他刚刚还是个随意拿捏别人生死的人,可难道此刻要死的是他?

月霜寒,剑血飞!

剑锋刺入了他胸膛一寸,不多也不少,正好一寸,便不得寸进了。

律香川瞳孔骤缩,旋即两指急伸挟住剑柄,手背青筋暴起,“嗤”地硬生生把剑尖从胸膛拔出,又迅疾将剑掷走。

他本想制住这剑,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碰到剑柄,仿佛有砭骨的刺痛。只能选择将剑扔走。

律香川的脸色变得很苍白很难看,不过他无论什么时候脸上都像死人一样白。他的嘴唇还有红润,就说明他并没有受太重的伤。

原来他身上贴身穿着一件刀枪不入的护甲,正是这护甲救了他。

律香川是用暗器杀人的高手,当然更清楚也更恐惧这种杀人方式,是以他不惜花费重金为自己准备了这样一件护甲。谨慎的人往往长命,这话不假。

律香川捂着伤口,惊骇地看向那柄剑。

那柄剑极薄极锋利,这种剑不应该有剑鞘,因为剑鞘会阻挡它的光芒——方才展露在众人眼中那种璀璨如流星的光芒。

但流星璀璨且易逝,它如今仿佛褪去了光华,静静停驻在了被月光照拂的冷地上。

它现在看起来就像一柄奇特却普通的剑。甚至在场之人也都在思索,是不是方才有人以内力催动了这柄剑,将其震鞘飞出。

毕竟那一瞬间实在太快,几乎没有人看清楚。而人们并不相信世界上真有能自己杀人的剑。

律香川的眼神猛然从剑上抬起,看见同样惊讶的林仙儿,大喝道:“你们还不动手?”

众人又是一惊。

场上形势几经骤变,几乎让人无法停下来思索。

林仙儿反应最快,她遽地凌空一翻,远离了人群。但孙府的守卫同样训练有素,很快从迷茫中醒悟过来执行律香川的命令。

一瞬间,剑光暴起!

四面八方的剑同时向她的头顶,前胸,后背袭来。这以剑布下的天罗地网,林仙儿如何能逃脱?

她知道自己又犯了个错误。

她总觉得自己武功剑术不如别人,所以害怕和别人拼命,总把希望寄托在计谋心机上。她的确聪明,但在真正的生死面前,没有殊死一搏的勇气,任何聪明都是小聪明。

万千思绪只在一瞬。

话说那时,月如钩,剑似网。

林仙儿仰身一避,如飞燕轻盈跃起。凌厉的剑风堪堪越过她的鼻尖,鬓角一缕飘扬的发丝被堕下的剑光摧折。她身形那般瘦弱娇小,竟在剑网的罅隙中奇迹般寻求到了一线生机。

可当胸一剑,避无可避!

她以手中木棍接剑,棍剑相交!林仙儿虎口霍然一震,脆弱的木头被剑拦腰横劈,木屑四溅飞散。

幸而剑势已弱。

她身形就空一翻,足尖如倒金钩踢他手腕,将那人踢飞三尺。随即果断扔下手中那截残木,空翻落地后又一滚,险躲过身后剑击。她两手空空,又双拳难敌四手,便无暇多想,只下意识地朝着地上的剑探出手去。

是方才那柄飞剑,她的指尖已触碰到了剑柄。

不知怎的,触碰到剑的那一刻仿佛有电流刺入指尖,她倏然一颤。不知是她的手在颤动,还是那柄剑在颤动?

她翕张的五指陡然合拢,右手掌紧贴着凹凸不平的剑柄,她紧握着这柄剑,就像握着自己仅有的勇气。

她不记得自己多少年没碰过剑了。但面临真正的绝境,她手中有且只有这一柄剑。

又听一阵“叮叮叮叮叮”的金石铮响,林仙儿手腕如飞,挥剑击挡,以进为退,她从未想过自己的剑能这样地快。

生死一瞬,过往如潮。

倾世容颜不过红颜枯骨,身在泥泞曾许人比天高,如今唯有一剑耳。

她好似终于明白——剑是生命也是光芒!男人要用剑,女人……女人更应该用剑!

但没有人在意一个挥剑的人在想什么,杀她的人只知道,剑是会杀人的。他们也丝毫不觉得七个人围杀一个人有什么不对,杀人就是杀人,杀人就不用管什么道德和公平了。

因为你不杀别人,别人就要来杀你!

秋云迢迢,明月昭昭,被围困在中央的女子素手挽轻剑,罗裙翻血污。

不知何时,剑上已经见血,不知是谁的血。谁的血都是滚烫赤红,谁的血都能让人红了眼。旁观的人也红了眼,有些人干脆提着兵刃加入了围攻之中,或许他们在想着用这个女人的人头去讨孙府一份情。

现场乱作了一团。

孙蝶的眼睛通红得像在滴血,她高声尖叫试图阻止他们:“停下!我是孙玉伯的女儿,我让你们都住手!”

可是混乱之中,她又不识武功,便是有人听到了她的话,也当做没听见。

“律香川他侮——”剩下的话,孙蝶已经说不出。

原来电光火石之间,律香川弹指间射出一石,隔空点了她的哑穴。

律香川冷冷地看着她,那眼神那么冷,又藏着些残忍阴恻的笑意,好似她是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玩物。

一行清泪从孙蝶的脸庞滑落。

平地忽掀起阵阵秋风,仿佛大地亦在呜咽。

“她跑了!”不知道是谁说了这句话。

孙蝶黯淡的眼神中忽然有了光。此时此刻,世上再也没有比这三个字更动人心弦的话语了。

……

骚乱渐息。

书房内窗花半掩,半是檀香沉,半是秋意浓。

孙玉伯坐着抿了一口茶,淡道:“刚刚外面是怎么回事?有个女人闹着说你背叛了我?”

律香川站得笔直,低头道:“我认得那个女人。”

孙玉伯瞥了他一眼:“哦?你说说。”

“这女人原名朱迎儿,本是镇上屠户朱老七的小女儿,生来貌丑,形似痴儿。朱老七好赌,且十赌九输,家里已经卖了四个女儿了,唯独这个最小的女儿实在卖不出去。三日前,朱老七用二两银子的价格将她卖了出去。”

孙玉伯自然听得出来他最后的支吾:“卖去了哪?”

“卖到了……小姐住的地方。”

孙玉伯忽地缄默不语。

律香川继续说下去:“朱老七不过是寻常人家,从未习过武。但这个朱迎儿的武功却不弱……面对一队七人围攻还能不落下风,最后还让她逃了。我怀疑她并不简单。”

他说话不徐不疾,但停顿时却隐约流露出许些虚弱。

孙玉伯凝着他的伤口,露出一丝深思:“我听说了,是李剑青的那柄剑伤的你?”

律香川道:“是。”

孙玉伯道:“你有没有看清楚是谁出手?”

他自然不信世上真有会自己杀人的飞剑。况且李剑青是个滥赌的人,赌鬼的话最不可信,说不定别人正是要利用他混搅试听。

律香川道:“没有。”

孙玉伯接着问道:“是你先出手杀那个女人的?”

律香川道:“我并没有想杀她。”

“哦?”

律香川道:“我在刀上涂了毒,本想将她活捉。”

立即有人将那飞刀呈上,薄如蝉翼的刀身淬着冷光。孙玉伯撇过一眼,便知道他所言非虚。他真要杀人,也不需要下毒了。

律香川叹道:“但那一剑我却始料未及。”

孙玉伯道:“看来她身份确实可疑。”

律香川道:“是,不过我觉得她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她身后之人。”

孙玉伯忽道:“那柄剑的主人?”

律香川点头。

孙玉伯良久才开口道:“可一开始,你是如何注意到她的?”

如果是因为孙蝶注意到她,说明律香川一直关注着孙蝶。如果是因为别的……

律香川道:“朱老七是个赌徒,内子的叔父和他打过交道。他们去年八月曾去林家借过钱,正巧我也在,见过他们父女一面。这个朱迎儿,之前畏畏缩缩,现在见她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再加上她是带着小姐来的。因此我担心,她另有图谋。”

又有人向孙玉伯呈上一张写满字迹的纸条。

这种事情板上钉钉的没有人敢在孙玉面前作假,他的情报机关就像无处不在的眼睛。律香川的女人叫林秀,林秀的叔叔林中鹤的确是个赌徒,和朱老七的确也有几分交情。

孙玉伯垂眸略看了一眼,道:“你说那个朱迎儿跑了?”

律香川铿锵道:“她绝对逃不走!”

孙玉伯很了解律香川,他已经把律香川当做了半个儿子。律香川从小便是个谨慎仔细的人,他说一定那就是一定!

孙玉伯长叹了一口气:“香川,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也是我的左膀右臂,难免有人千方百计要挑拨我们的关系。”

律香川感动得几乎红了眼:“只要您相信我。”

孙玉伯言语切切:“我自然信你。你受伤了,先回去休息一下吧。”

律香川却还不走。

“怎么了?”

律香川脸上露出迟疑之色:“还有……还有一件事。”

孙玉伯道:“说罢。”

律香川道:“小姐她……”

孙玉伯反问道:“小姐,哪家的小姐?”

律香川语气顿时有些激动:“她……她毕竟是您的女儿。”

孙玉伯冷道:“我从未有过女儿,我只有一个儿子!”

律香川呐呐道:“可是……可是小蝶她说不定有事情……”

孙玉伯叱道:“够了!自打她离开这个家门起,我就当没了她这个女儿!”

律香川低下头来,不敢多言。

……

“吱”地一声,门已关,人顿出。

律香川在屋内一直憋着一口气,现在这口气松下了,他手心的冷汗也终于流下。

方才他说的自然都是真话,甚至连孙蝶来了都不曾隐瞒。因为假话绝对瞒不过老伯,知道却不说也是一种假话。

有的人的真话比假话更可怕。

律香川是这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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