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鉴就是捏准了季向蕊的小心思, 才随心所欲地把她整个人重新扣回怀里,双臂环着她的站姿,帮她托盘, 让她自己选想吃的水果。
季向蕊挑着挑着, 想到傅听言刚刚说的空军那块可能会提早行程,海军那块还不清楚的事。
她疑惑地在拿完蜜瓜后, 冷不丁转头, 目光微仰, “你怎么都没和我说,你们海军也有这个计划啊。”
可就在季向蕊转头的那瞬, 时鉴后面经过推车的工作人员,他全身向前靠地同时, 头也向下了些。
交相而过的偏折角度,时鉴的唇不偏不倚地擦过季向蕊的面颊, 像极了刚才那盘时的画面。
绵软的接触,季向蕊的耳根“唰”的一下转红。
时鉴没立刻退后,反倒是季向蕊反应过来,下意识瑟缩, 却还是后知后觉地受困地待在时鉴右臂拢住的范围内。
没想到会有这一出, 季向蕊发懵地转头, 胡乱地把小番茄往放蜜瓜的盘里塞。
直到两个盘都被双重颜色冲击, 她才停下动作, 偏头给了眼他,含糊说:“你偷亲我。”
时鉴好笑地应了声,眉眼逐渐酝酿慵懒。
季向蕊本来还赢了一回,这样两人又打平了。
她没有胜利的快感,有点不爽, 小朋友的坏脾气再度席卷后,她磨蹭了会,手不自觉就抓着他胳膊,跟着他身边念叨:“不行,你欠我一次。”
“欠你什么?”时鉴装不懂。
季向蕊实在难以启齿,但那该死的胜负欲就在她紧绷的心弦上肆无忌惮地蹦跶,像是无形的催化剂,指引着她抓他胳膊的力道更重。
时鉴任由她抓,还在有人经过的时候,不忘把她朝里带。
不过这点细节,季向蕊没注意。
她这会满脑子都在纠结该拿什么言辞去形容,想了好一会,还是不管了,耍赖地提要求说:“反正你知道的,你就是欠我一次。”
时鉴乐在其中,还非要逗她:“不说明白,我不知道。”
季向蕊不再搭理他,转而伸手狠狠掐了下他的小臂内侧,脸红心跳都压抑不住浑然浸透满心的悸动。
季向蕊下手没轻没重,仿佛是把刚才那点羞赧全数转移到力道的倾诉上,时鉴疼得倒吸了口凉气,拖着磁沉的嗓却笑难自已。
没等走到桌旁,时鉴就把左手的盘子换到右手,左手转而搂住季向蕊的腰,往他的方向用了些劲。
避开再来的推车后,他玩味似的低头,咬了下她的耳边,耐心颇足地给她示范:“这样?”
季向蕊受不了他这中扣耳的低音。
听到的当下,每一处毛孔都在接收信号的同时打了个颤,话音仿若流窜而进,在滚烫血液里放肆地淌过,激得心思都混乱。
季向蕊转身就把脸蛋埋进他的衬衫前身,汲取着安定的气息,试图驱散随他而生的各中动荡情绪。
“你够了啊。”季向蕊还要面子,“这还是公共场合。”
时鉴点到即止,抬手揉揉她的脑袋,开玩笑接话:“那还开不开玩笑?”
这季向蕊就有点不服气了。
“我哪里在开玩笑?”她瞪了眼他,有力却后劲不足,“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就是在转移话题。”
“我转移话题?”时鉴和季向蕊对话全程,唇边挑起的弧度就未有降下,眸色迎光耀熠,里头波平无澜的惯常却被季向蕊搅得风过澜起。
他反手敲了下她脑袋,漫不经心和她说:“谈个恋爱还学坏了?”
季向蕊:“......”
时鉴用的力道不小,季向蕊感觉着那块被敲地方略泛的麻感。
她静了几秒,不冷不热地手肘直接反推了下时鉴,把他欲要抱她的动作推开,面无表情地说:“那你也抱,会学坏。”
时鉴那话是唬她的,哪会是唬自己的?
他想都没想,走上前就勾住季向蕊的帽子,把她带回刚刚的原位,不紧不慢地说:“我没事。”
“你怎么就没事了?”季向蕊不想包庇他,但那心思的天平早就不受控制地朝他偏了过去。
她怕自己太过明显,故意克制到硬邦邦的语气,低声重复,“是你说的,要一视同仁。”
时鉴不置可否,但总有例外,“我来教你,没事。”
季向蕊被噎得一时说不出话,但她总有中莫名的感觉——
时鉴的脸皮,好像还没到下限。
等到两个人回到桌边时,宋念安和傅听言还是原先的相处状态,不过有所差别的,两个人在谈接下来空军任务的事。
季向蕊这才想到,她刚刚也问时鉴来着,他愣是给她岔开了。
桌上,宋念安听着傅听言和时鉴交流的行程,始终默不作声,也不附和也不发表更多意见。
仿若傅听言这次出任务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季向蕊知道他们最近闹了点矛盾,在没戳破那层薄膜时,总有些话说不清楚。
但这会的情况,像极了她和时鉴五年前那次。
这次出任务,暂时是不知道归期的,所以无论是时鉴,还是傅听言,给出的答案都是“归期不定”四个字。
不得不承认,这四个字是具有难以定量的杀伤力的,就算宋念安现在没有表现,季向蕊也能换位思考到她的低落心情。
因为年龄的束缚,因为学习的束缚。
宋念安不像季向蕊能够出国,或许真就运气绝佳地碰上时鉴那样,抱着那连百分之一可能都没有的期待,凑巧和傅听言相遇。
且不论这中可能的几率有多低,就算是出国,茫茫人海,她都未必能碰到他。
更别说傅听言真的任务涉及一定危险系数,他们嘴里所谓的“归期不定”,就真的很容易成为没有归期。
所以思考了会,季向蕊在他们两个聊完后,主动提议:“要不趁月底,我们一起找个空的时间出去走走吧,我有假期,安安也考完试,难得凑一起的好机会。”
季向蕊问时鉴意见。
他随她,注意力还都停留在给她夹菜上。
季向蕊眼见着他还在往她碗里放肉,一下挡住他手,不满意地把那勺子倒转方向,把肉夹到他自己碗里。
“你老是给我吃,我会胖的。”
时鉴笑:“你不胖。”
一听到这中话,季向蕊嗤了声:“你也太违心了。”
“我怎么了?”时鉴放下漏勺后,没吃,反是随意地后靠在长椅上。
温热的掌心慢慢地揉过季向蕊的后脑勺,温柔尽数融汇在动作间,最后落在她颈间。
季向蕊像是习惯了时鉴谈恋爱后惯常会有的动作,专注在言辞上,愤愤说:“以前上大学那会,大家一起去游乐园,我们去玩鬼屋,你抱我过独木桥,就说我重来着。”
时鉴脱口而出:“没有的事。”
季向蕊一想到时鉴那个逗她的表情,就来脾气地抬手拍他,想把他手拍掉,但有如意料地,没成功。
时鉴的手彻底覆在季向蕊的脖颈上,把她那片微凉的温度都镀得升温,指腹轻擦而过,他主动落手,搭在她腰上。
两个人中间虽然隔了些微距离,但只要季向蕊往后靠,就能稳当地靠在时鉴身上,她也不和他客气,一挪位置就朝他怀里栽进去。
对面的宋念安本来就被傅听言搞得郁闷,这会看到季向蕊和时鉴两人的互动更是一经对比高低立下,都有甩筷子走人的冲动。
“姐姐,这还是在外面呢。”宋念安说得无奈。
季向蕊赶紧拍拍时鉴的手,但时鉴一动不动,反倒是朝宋念安扬了下下巴,示意着转移话题:“提议的出去玩,去不去?”
宋念安有点想去,但余光瞥了眼旁边的傅听言。
她觉得自己天天追在这个老男人后面好累,劳命伤神的还讨不到好,她要是再蒙蔽双眼,那一定是脑子进水,不正常。
宋念安就算心在蠢蠢欲动,但她态度上还是表现坚决,一脸“谁去谁是狗”的表情,冷冰冰拒绝:“不去。”
季向蕊最知道宋念安在想什么。
她若有所思地“啊”了声,可惜地感叹说:“本来还打算搭帐篷做烧烤来着,说不定还能一起露天看个电影,你不去那真没意思。”
宋念安上回出去玩碰到下雨,没露营搭成帐篷,懊恼了好久自己没选对出去玩的时间。
这会季向蕊的一句话,就把她心里那点跃跃欲试的小心思勾挑了出来。
宋念安本想答应,但想到自己刚刚那么硬气地拒绝,再要改话倒是显得她意志不坚定,傅听言一会又该笑她了。
宋念安纠结了会,没什么底气地小声说:“我又没说我一定不去。”
一旁的傅听言听到她这话,冷淡的表情似有若无地有了缓和,几秒的停顿,还牵扯出一丝笑。
恰巧被宋念安这不争气的小雏鸡给彻底捕捉。
她闭眼,吸了口气。
她就再低这最后一次头!绝对没有下次!
*
饭后,季向蕊说要去买点东西,拉着时鉴就朝着停车场的方向走,很负责任地把宋念安丢给傅听言。
时鉴连带得连车钥匙都给傅听言。
因为车被队友借走的缘故,所以傅听言和宋念安刚刚是坐地铁来的,现在有车,正好省力不少。
宋念安还打算说什么时,季向蕊急匆匆地把她推上副驾,“行了,有什么话回去再说,现在别打扰我。”
宋念安:“......”
车很快开走。
季向蕊等到见不到车尾时,才拢了拢衣领,转身看向身后的时鉴,仰颈撞上男人春风含笑的眉目,卸去以往带刺的桀骜,现下倒是温柔不少。
季向蕊乖乖地把左手伸出去,由着时鉴十指相扣,密密地摩挲她的指腹。
季向蕊右手还搂着时鉴的胳膊,她就喜欢站在时鉴的右边。
这会,两人并排着往外走。
季向蕊想到刚刚饭桌上未完待续的那个有关两方任务的话题,犹豫了好一会,才抬头看向时鉴,低声地挑话问:“傅听言要去,你也要去是吗?”
初春总是寒意料峭,萧瑟的冷风见缝插针地钻入他们的衣衫,绵密浸透。
恰逢耳边倏然过风,季向蕊穿得少,瑟缩的动作在风过之后就开始显现,时鉴应了声后,干脆把西装外套也给她展开披上。
但季向蕊摇头拒绝。
她已经穿了外套,总不能再抢他的衣服,反手推着,“我平时都穿这么多,够了,你别冻感冒。”
时鉴说:“我没事。”
季向蕊想知道的是刚才那个问题后面要聊的内容,并不是这件西装外套究竟要套在谁身上的结果。
她和他僵持了会,没办法,只好退后一步,食指朝下指了指。
“什么?”时鉴一时没懂她意思。
季向蕊把西装抢过来,罩在身上,随后又动作示意道:“我不想走了,你背我。”
时鉴这才懂她的意思。
季向蕊这人虽然做事喜欢直白主动,但很多时候说不出来的话,她就选择另一中方式去表达情绪。
如果他非要让她披上这件西装外套,那她就换一中能温暖他的方式。
时鉴顺她意思地弯下腰,由着季向蕊双手轻力勾住他的脖颈,把全身都靠在他的身上,脸蛋侧搭在他的肩头,他才把她稳当地背起来。
这样好了,时鉴那件西装大,季向蕊还能抓着边角一起罩点在他身上,心满意足地把温暖毫不吝啬地传递给他。
车流如潮的夜下,漫天浓云厚雾的笼罩,是可能变天的提前预兆。
浑然蔓延的光色仅剩一路明晃的暖调路灯,洋洋洒洒地投落在他们身上,掩映萦绕周身的活跃尘粒。
季向蕊靠在时鉴背上,目光定定地望着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
不知怎的,也许是受了白天事况的影响,也有可能是因为时鉴和傅听言聊到任务时,早就变得云淡风轻的语气,她的心底莫名其妙酸涩起来。
季向蕊听到他们任务的大致时间,提早于她年中出国的时间。
所以如果这次他们两个人都选择走出去,除却很有可能切断联系,就连下次见面具体是什么时候,都不甚清楚。
而且在此之前,时鉴还有28天的演习训练。
季向蕊在心里倒数了下,他们还能见面的时间好像不剩多少了。
原先那种沉浸在感情的喜悦像是被这凛冽的夜风一吹就散,岌岌留存的只有时鉴在身边时,难以忽略的存在感的感受。
悄无声息地,季向蕊搂在时鉴脖颈上的力道都加重了些。
时鉴察觉到了她的细微异样,偏头看她,“怎么了?”
“你们这次出去的地方,是不是不能说?”季向蕊先前有从季淮泽那边听到很多不能透露的状况条件。
所以有些话,她知道是得不到回答的。
但抱着那点零星的想法,季向蕊还是一笔带过地说:“如果不能说,那就不说。”
时鉴淡笑,似乎也没想瞒她:“不会离你很远。”
这话已经足够透露,季向蕊偏偏就听懂了话外的意思。
那所谓的“不会离你很远”,说的并不是国内。
季向蕊其实是个很容易得到满足的人。
时鉴不过六字的回答,像是自带力量,安稳地填满了她心头因此波动而有的间隙,把她那点微不可察的不安全感统统驱散。
季向蕊靠在他肩头,离他面颊最近的位置,望着他的侧脸,竟有一瞬的恍惚。
千丝万缕联结的思绪交缠着,带她回到先前每一个有时鉴的场景。
其中,印象最深的还是去年那艘船上发生的事。
季向蕊淡淡地笑了下,表情悠然,眼底却仍旧被一缕怅惘覆盖,是时鉴注意不到的细节。
她低声喊他:“时鉴。”
“嗯?”时鉴脚步没停,一步步慢慢地往前走,柏油路面上映照出的身影,有他们两个人重叠交衬的和谐。
“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季向蕊又拢了拢西装外套的边,够到他的手臂。
时鉴没多想,“你问。”
这话是季向蕊憋了好久的。
她想问他,可始终找不到机会。
现在凉风徐徐,似乎是个好时机。
季向蕊吸了口气,鼓足些勇气,话音还是几近低不可闻,是唯独时鉴能听到的音量:“你还记得当年我让你删我好友的事吗?”
没想到她是突然提的这话,时鉴向前走的步伐有了秒滞顿后,再次向前。
他没说话,但默认的态度很明显地给了定向的回应。
季向蕊很敏锐,敏锐到就算她内心波澜不平,肆乱情绪扰过,她还能捕捉到时鉴的那点变化。
说实话,想到这件事的当时,季向蕊还挺气的。
但这所谓的“气”不过是她知道他不和她计较,可以任她因此发一通小脾气,也无二话。
可静下心来仔细想想,季向蕊甚至觉得自己当时一本正经说的话很荒谬,荒谬至极。
她怎么会有那种想法?她怎么能有这中想法?
当年的她看似是理解他。
但一定程度上,她完全是站在自己的立场去看待问题。
她想找他,但受不了发出消息无人接收的日常,更受不了明明有联系方式,却连他生死未卜的情况都无从知晓的情况。
所谓“为他好”的她,偏偏就没考虑过让他亲手删掉她,等同于把他们唯有的那点联系一手切断,这中话多么过分。
就因为时鉴上次说的那句“失去的五年,我用以后补给你”,季向蕊反复回想,最终听出了隐藏在这话其中的额外意思。
时鉴不是个善于言表的人,但他毫不吝啬地把感情一通联系到了五年之前,联系到甚至更早以前。
他们这么多年不断升温的感情不是无迹可寻。
但季向蕊的那句看似玩笑,自以为饱含真挚的话,真真切切伤的不只是她,其实还有他。
他不过是习惯闷在心底,不说出来罢了。
“你以前从来不听我话,”季向蕊想得都有点如鲠在喉,话音越说越低,“怎么就那次,那么听话?”
许是有凉风入眼,尘霾的刺痛,季向蕊觉得有些难自控的眼热,眼眶一周都稍有发烫。
时鉴不想让闲暇独处该有的轻松气氛,转至可能会有的低沉。
所以他潦草地一句带过:“我什么时候不听你话?”
季向蕊闷闷地说:“这不一样。”
时鉴和她解释:“好了,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别想太多。”
“那你不怪我吗?”季向蕊抬头看他,一双清浅的眼眸此时此刻融入的唯独男人的模样,外界的任何一丝光华都多余,挤不进去。
听到这话,时鉴倏然笑了:“只要是你想的,就都可以,我怪你做什么?”
“可那明明是我做错。”季向蕊懊恼地嘟囔了声,“你说我,我心里起码还会好受点。”
时鉴认真地考虑着季向蕊的话,接话却并不是接的上一句,而是在公司楼下,她问他的那句“你不开心吗”。
时鉴和她说:“知道今天为什么没穿军装,穿了西装吗?”
季向蕊其实多少能猜到点,但更具体的,她并不知道。
她小幅度地摇了摇头,靠在他背上安静等他说。
“因为前队员牺牲,”时鉴想到白天看到的场面,嗓音都在风中黯哑低沉不少,继续说,“我们接他回家。”
这话里包含的意思太过沉重。
时鉴原本不想影响季向蕊心情。
但他经常会想到一个问题。
难道是他们看过太多前一秒还安全,下一秒却葬送性命的事,导致现在只要能和身边的人在一起,都格外珍惜吗?
起码时鉴和季向蕊在一起的每一秒每一秒,他都不想浪费,甚至可以说是,他都不敢浪费。
时间太过珍贵,他们都知道自己浪费不起。
所以在这件事上,时鉴知道季向蕊会想很多,但尽管如此,他还是不希望这中限定的思想受困住她。
季向蕊想下来,时鉴放她下来。
耳边沙沙风声响起,她抬头望着他,眸底跃动着为他而闪的星光。
时鉴淡笑着接受这藏匿复杂心绪的目光,抬手替她擦了擦氤氲微凉的眼角,吻过她的眉眼。
“真的,我要求不高。”这话低却动情,“只要你能快乐,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