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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15章(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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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地, 耳边飕飕凉风席过,婆娑的斑驳树影拢去了两人周身少许的光亮。

尽管酒精在体内无以复加地疯狂发酵着,灼热感绵密烫过肌肤, 却都不及时鉴这会锁定在她身上的目光, 来得直白。

季向蕊眼睫微颤,混沌的意识繁复纠缠着。

没来由地, 她被这寸寸目光盯得如芒在背, 浑身虚到丝毫不见惯常的理直气壮。

季向蕊微仰脖颈, 撞进他眼里的那一秒,视线里混掺的尽数微凉无一例外地被暗流涌动染烫。

时鉴似乎真是在等她答案。

但季向蕊这会压根就没更多脑筋去思考这个问题的隐藏深意。

下一股强劲的寒风扎刺般拂面而来, 季向蕊冷不丁打了个颤,向后瑟缩着, 后背彻底抵上副驾车门。

她慢吞吞地抬手指车,稀里糊涂地问:“要我送你回去吗?”

时鉴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盯着她。

季向蕊却不自知自己的丢人, 反身就是扒拉那可怜的副驾门,笑眯眯地拍着车门。

力气越发加大,仿佛是在拍时鉴的脑袋。

如同面壁思过的站姿,她还偷偷摸摸小声说:“狗东西, 我现在就送你回去, 保证不会错过老院的门禁, 你别说我喝酒了。”

时鉴:“......”

就在他放弃问话, 想把她直接抱上车时, 季向蕊胃里颠覆般的翻涌感再度强烈席卷。

她没忍得住,转身猛地推开时鉴,冲到旁边就干呕起来。

吐没吐出来,反倒眼泪流了一脸。

冰天冻地的寒温,季向蕊的泪痕很快被风干。

她虚弱无力地连在哪都没管, 就打算“噗通”一下跌地而坐,但好在时鉴反应迅速,一把把人捞进怀里,往副驾上送。

突如其来的失重悬空感,两人仅仅咫尺之近的间隔。

不仅眼前,就连耳畔萦绕的都是时鉴温热的气息,似乎是酒精刺激,季向蕊竟然觉得荷尔蒙暴增。

她努力憋着能脱口成章的瞎话,仿若是在等触底反弹的情绪引导。

很快,季向蕊难以抵挡滤镜下描摹的时鉴模样,想都没想,伸手就是对他的脸来了番无情的蹂.躏。

边揉,她还没良心地命令说:“你的脸好热,快帮我捂手。”

泛暖的掌心贴上男人的面颊,他鼻尖似有若无漫溢而散的热气,熏得她手心渐渐升温。

时鉴低眸瞧她这没心没肺的调皮样,原先洋溢眉眼的些微戾气彻散而去。

难以遮掩地,他勾唇笑了,任由她冷冰冰的手挥在半空胡乱倒腾着。

不过呢,季向蕊这人最喜欢的就是蹬鼻子上脸。

她这会早就神志不清,根本连季老要求的,最基本要保持的淑女姿态都顾不上,趁机地手就是往时鉴的脖颈里塞。

“嘶——”时鉴被她冻到呼吸微促。

肆意弥漫的温暖,季向蕊却全然不顾他。

一副“伸到就是赚到了,我心满意足”的得意表情,她肆无忌惮地东伸伸,西伸伸,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把手给暖了。

下一秒,副驾车门打开。

时鉴眼也不眨地就把她丢了进去。

“嘭——!”的一声重撞,季向蕊脑袋砸到了座位上。

她呼痛地皱眉揉着,下意识牵扯的暴脾气要发作时,时鉴给以的回应,是反手甩上的车门。

季向蕊:“......”

*

后来回老院的一路,季向蕊都不太.安分。

她视线迷蒙地望了好一会窗外,由着绚烂的霓虹光影悉数化为线条,被车尽抛在后,她突然闹脾气地拍着车门,“我要下去。”

眼见着快要开到老院,时鉴没搭理她。

但季向蕊不知道脑补了什么大戏,说着说着眼泪就扑簌簌掉下来,坠湿了她的羽绒外套,光渍微亮。

她眨巴着眼转头,可怜哼着气:“我要下去。”

时鉴偏头看了她一眼。

季向蕊就开始使劲地眨巴眼,该上场的鳄鱼泪丁点不少,一点一滴地如是开了的水阀,掉得厉害。

时鉴拿她没办法,无可奈何地叹息了声,沿路把车停在就近活动广场的室外地坪上,随后熄火下了车。

季向蕊虽然腿软到站不稳,但倔强支配的硬骨头逼得她还是推开了时鉴的帮助,一本正经地歪歪扭扭指着前路。

“我能自己回去。”

时鉴就这么跟在她身后,伸出的手总是与她保持距离,稳当护着,没碰到她。

而他这一晚上因那件事凝聚的低迷情绪,算是被她这一搅通,消散不见踪影。

这一刻,月朗星稀,漫潵下的清明月色融混在昏黄的路灯下,将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身影拉得好长,一长一短,交叠相映。

季向蕊越走越踉跄。

她今天穿了板鞋,鞋带不知怎的,走着走着就松了。

时鉴垂眸想事的那一瞬,敏锐地捕捉到了随风飘散的鞋带。

他迅速反应地一把拽住她,弯腰抓住她手就搭在自己肩上,流利打出了季向蕊喜欢的二道蝴蝶结。

季向蕊压在他肩上的力气渐渐加大,仿佛在寻找身体借力的支撑,整个人在风里摇晃。

时鉴了然地没立刻起身,而是转过身,背对她。

季向蕊发懵地指尖碰碰他后脑勺,“你干什么啊?”

时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距离老院的门禁时间还剩时间不多。

“上来。”他说。

季向蕊不听他话,那股执拗脾气一股脑就上来了。

她收拢指尖,左手虚握成拳状,这次拿捏得好地碰了他一下,玩似的力道,得逞笑了:“你做梦。”

时鉴半蹲着身,转头看她,“什么做梦?”

季向蕊赶紧抱住自己双臂,表情好似在说——

“我觉得你一定是在觊觎我。”

她不情不愿地要后退,但奈在手被时鉴牵住,想甩还甩不开,难免烦躁地瞪了眼他,“我能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

几秒后,她又义正言辞补了句:“所以你别做梦了!”

时鉴嗤了声,干脆扯过她的手,让她沉坠趴到背上的同时,反手勾起她的两边,把人背了起来。

季向蕊刚开始还闹,毫无章法地拽他耳朵,大声喊:“我要自己走!”

时鉴偏头,余光正对她气焰正盛的坚决样,面不改色地冷声问她:“要闹?”

时鉴的气场太过强大,季向蕊听得愣神,酒劲发散后致使的颓然搞得她莫名心虚起来。

她倒也没有这么想对峙。

这人怎么那么凶?吃炸.药了吗这是?

季向蕊表里不一地磨磨蹭蹭收敛锋芒。

虽然表面屈服,但她心里还有个别样的声音在叫嚣。

“啪叽”一下,季向蕊眼也不眨地把心里那个躁动小人踩得稀巴烂。

随后,她本能反应似的搂紧时鉴的脖子,拿出几近能勒到他甩都甩不走她的力道,就怕这人一气,就把她丢去喂鱼。

怂到家地,她说:“你能不能慢点?”

时鉴明明连一步都没动。

季向蕊却还是强忍住反胃的恶心,指着前面平坦的大路,糊涂说:“你这也太快了,这路都在晃。”

时鉴到现在才确定。

这人的确是醉了,还醉的不轻。

季向蕊闹完这一通,有点力不从心。

她精疲力竭地趴在时鉴背上,半侧面颊贴在他宽厚的肩膀上,慢慢地微阖上眼,倒是来了几分困劲。

全身的颠簸像是被刻意放轻,季向蕊难以自控地慢慢沉陷进颠簸少许的梦境。

半梦半醒地,她好像听到有人在喊她。

但季向蕊太困了,眼皮贴合着。

她睁不太开眼,只低低地哼了声,敷衍地算作回应。

时鉴却没加任何铺垫,就直白喊她:“晨曦。”

“干嘛。”季向蕊听不习惯这个小名,更何况是这喊她的声音太像时鉴了,大抵是梦里才会有的情况。

所以又抱着黄粱一梦的错觉,季向蕊没接受时鉴真的回来的事实,而是被酒精熏染得,仍停留在先前的时光里。

这次,她难得没有继续反驳,反是喃喃地补了句:“嗯,没良心的狗东西。”

时鉴虽是听清了季向蕊这句低不可闻的感叹,却依旧明知故问:“你说什么?”

“我说你没良心。”季向蕊紧紧抓着时鉴的羽绒服里服帖熨烫过的军衬衣领,熟悉的质感,裹挟着熟悉的气息。

这一梦,倒是做得有点真实。

季向蕊继续说:“我就等着你问呢,但你都不问。”

“问什么?”时鉴似乎察觉到她异样的情绪,唇边微扬的笑意渐渐收敛。

他骤停脚步,定立在原地,树下,暗影笼罩。

季向蕊却没能察觉时鉴神色的变化,我行我素地自顾自问:“你也不问问爸爸我这么多年过得好不好。”

时鉴没说话,却并不代表他无从知晓季向蕊的状态。

她的社交账号,她的日常生活,他总有各种渠道打听到,却没法联系。

因为时家出事的那段时间,时鉴正好被择选为优秀学员,作为代表,他面临出国赴海军特种培兵学校进行军事留学。

而后尽数的销声匿迹,都不是他能抉择的发展。

那长期的地狱式训练,他连自己的命都需要拼命保全。

体能和心理的双向煎熬,每天根本睡不到几小时,拖舟、游泳、关水牢、野地长跑几十公里等等地极致训练。

如若放松警惕,他随时都有可能会被踢出局。

他出去了,代表的就是中国,所以没理由退缩。

迎难而上才是中国文化里该有的坚强傲骨。

而这其间,时鉴除却心无旁骛训练专业能力,疏忽了太多他本应该关注的,很大占比的就是季向蕊这边。

五年虽如眼眨即过得快速,却唯有他们两个人,才清楚。

这五年的罅隙,他们即便想要拉近,也或许会败在现在的不知所措上。

于此,时鉴放低呼吸,静静地感受着耳畔季向蕊微低拂过的气息,脑中此起彼伏地响过多种交流方式。

但季向蕊半天没等到时鉴回答,有点不爽了。

她抬手找了好一会,猛地揪住他耳朵,问:“你知不知道战地记者的名言是什么?”

时鉴当然清楚,也流利背出来了:“如果你没法阻止战争,那你就把真相告诉世界。”

季向蕊却不是这个意思。

她沉吟几秒后,反是问:“那你懂我意思了吗?”

她这话外音的指向太强,时鉴一知半解地没能跟上她跳转的思路。

而当他刚想继续往下问时,季向蕊“啪”的一下拍上他的嘴,神秘兮兮说:“别问,自己悟,你很聪明,我相信你。”

时鉴:“......”

但很快,季向蕊这隐晦不明的话在时鉴脑子里,就折转着和上次医院花园里的对话联结起来。

就他了解,季向蕊喝醉酒什么话都会说,感情来了,掏心掏肺的话都未尝不可。

所以趁着机会,时鉴犹豫后,还是压低声线,难测情绪地问背上披头散发还不肯扎起来,非要迎风甩他一脸的醉鬼。

“季向蕊,你会不会说实话?”

季向蕊一听自己名字就激灵。

她停下扯他耳朵的动作,稀里糊涂地不管三七二十一,磊落坦荡地说:“难道你是要问什么秘密吗?那我肯定不说实话。”

时鉴笑了,她就爱说反话。

“老实说,”他的套话就此开始,“前男友们,是谁?”

散漫在空气里的浅薄呼吸似是空净下来。

季向蕊甚至都没发觉这是个陷阱。

醉酒后那点零星可怜的思维,已经容不得她稳准拿捏这个问题的反驳点。

季向蕊就这么犹疑地绞尽脑汁想着。

没几秒,她骄傲至极地勒紧时鉴的脖子,二话没说就不怕摔地直起身,蕴进寒风中的眉眼笑得微弯。

语气一如既往地轻飘:“这个啊,我不知道。”

时鉴被她勒得生咳了下,抬手使劲把她颠上了靠位,以防她摔,“怎么不知道?”

季向蕊就这么大言不惭又口出狂言:“估计还没生呢吧!”

“......”时鉴静默。

他甚至怀疑自己为什么要挑这个时间段,问这种没营养的问题。

但季向蕊当真了。

就因为时鉴不言不笑的回答,她直觉自己是被沉默质疑了,瞬间欲要把气氛渲染到剑拔弩张的形势。

小心思肆乱浮起,季向蕊无畏地抓住他的耳,边拧边撒脾气问:“你蕊姐什么办不到?嗯?”

说完,她还俯身凑到他耳边,笑得烂漫,仿佛在酝酿什么大招。

倏然间,隐然的不好预感升起,时鉴心脏重跳了下。

随后,季向蕊指尖一点一点敲在男人含温的耳畔,轻轻地吹了口气,微嘲着低声笑念:“小垃圾。”

“......”

*

季向蕊丝毫没有意识到这场醉酒的后患会有多深。

直到两人进入老院,后厅池塘恰好刚经人收拾好,水面结出的薄冰已经消散。

清澈的水换进后,池内炫彩灯光亮起,丝缕相迎的淡薄光色,照透整池特开暖温后,水温慢升。

可季向蕊早就辨别不清东南西北。

室外水池在西面,而池塘在东面。

接连涌上的酸涩反胃感侵吞着她强忍的意志,季向蕊难受得连连拍着时鉴的肩膀。

等他把她放下后,季向蕊眼花地以为眼前的池塘是水池。

她赶紧捂着嘴,几步跑近池塘,都没多忍,就任由胃里翻腾,一股脑把污秽物全都吐进了池塘。

一旁没来得及拉住她的时鉴,隐隐约约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愉悦小曲,心知不好。

当场这简直是始料未及的发展。

这小曲正是从季老嘴里哼出来的。

老人家这会正兴高采烈地提着刚买好的鱼,从前堂走来。

眼见着季向蕊把自己刚装饰好的池塘吐得乱七八糟,季老那张扬笑意的脸瞬间就僵住了。

全程的目击者,时鉴,这会自然是挡在了吐完就舒爽地一屁.股挨地上的季向蕊身前,态度颇好地喊他:“季爷爷。”

季老见是自家未来孙婿,脸色好了也就吝啬的几秒。

很快又因为季向蕊那两句埋怨地板凉的话而板得邦邦硬,老人家捶着拐杖就是怒喊:“季向蕊!”

季向蕊从小受训,激灵地立刻拿出了回应:“到!”

但她人还跌跌撞撞地想从地上爬起来,手挥半天都扒拉不到人,哼着声。

时鉴低身把她拥起来。

对着时鉴,季老再怒在弦上,多少也克制了七分脾气,为难地说:“这小兔崽子是不是又搞事情了?”

时鉴低眸看了眼困到睡着的季向蕊,而后抬眼,看向季老,淡笑着说:“没有。”

这话说得季老都心疼时鉴了。

主要是没想到时鉴这孩子到这会还在帮着说话,季老在心里骂季向蕊有眼不识珠,连多看她一眼都嫌烦。

他心痛地看着今天好不容易修整干净的池塘和迫不及待要入水的鱼,无奈地摆摆手,赶紧安排。

“我这把老骨头抬不动她,要不你帮我把她送上去吧,辛苦了啊孩子。”

时鉴颔首:“不辛苦,爷爷您早点睡。”

季老应声说好,最后转身前还不忘白一眼不省人事的季向蕊,边骂兔崽子边转身去把池塘的暖灯阀给关了。

最后,时鉴把季向蕊抱回房间。

光影淡凉笼罩的房间,悠悠扩散着插花的香气。

女人恬淡的面容,在稀朗月光下不知不觉便卸去了往常的乖张,时光的推移,仿佛变得不过是稚嫩到成熟的变化。

而更多的,譬如性格,时鉴未曾找寻到她的一丝改变。

似曾相识的很多话里,他唯独想起了信上被水浸没模糊的那句——

“找你很久了,也该给我滚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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