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自西向东萧瑟刮来的寒风莫名浸染几分少有的暖温。
少有到仿佛唯独融在了他们对视的空气柱里。
几起几落的喷泉再度按照既定的规划。
漫天升起清透冰凉的水柱,不偏不倚地状似屏障,淅沥隔在两人之间。
季向蕊被迎风裹来的潮湿迷了眼。
她闭眼,心中却难掩微震,就这么立于风中,肆无忌惮地想着,这难道是喷泉的滤镜问题吗?
这狗东西人模狗样的,居然还挺好看。
但一转念,季向蕊想到自己元旦翻车的场面,那点应景酿出的小悸动瞬间成了全盘散沙。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这次时鉴任务成功,时父的工作重心也相继转回溪安。
时家当年虽然搬离了老院,但有再搬回的打算。
而元旦见面,时、季两家的长辈除了聊搬家相关的事宜,更多聊的就是时鉴和季向蕊以后的事。
似乎都不等两个人做出答复,长辈就不约而同地思路并到一起。
季老太清楚季向蕊心里藏着的那点小九九。
他抽时间给她洗脑,说是:“重逢多来之不易啊,你说你俩还是在国外,多有缘。”
但季向蕊那叛逆的倔强总能在关键时候放肆喧嚣。
从头至尾,她都面不改色,“您就看中时鉴了?”
季老虽猜不准季向蕊接下来要跟什么屁话,但他拿捏得准她擅长蹬鼻子上脸的本事,只说:“还能有别的?”
季向蕊轻描淡写:“这谁说的定呢,万一哪天您老院门槛就不保了。”
季老喝完茶,不屑地嗤了声:“要真能有人踏破,怎么你这二十六年了,我就见过时家那小子?”
季向蕊:“?”
这怎么说着说着,还嘲讽起来了。
季向蕊努力克制着她那暴躁脾气,皮笑肉不笑说:“爷爷,我那是要求高。”
季老才不信她鬼话,低不可闻地叨叨:“要求高,我也没见有个真人,切,真丢人。”
“......”季向蕊愣是连笑都挤不出来了。
关键这会,季淮泽和林钦吟还亲密地坐在旁边,看戏似的听着季老说的话,丁点要替她说话的意思都没有。
季向蕊看向林钦吟。
林钦吟抓了抓脸颊,注意力浑然都停留季淮泽身上。
她都没和季向蕊有半秒的视线碰撞。
几秒后,林钦吟仅用耳语的低音量,问季淮泽:“哥哥,这么一说,我好像也挺丢人的。”
闻言,季淮泽揉她手玩的动作一顿。
他笑着抬手,揉了揉她脑袋,正大光明地说:“有我就够了,还丢人?”
林钦吟摇头。
季向蕊凉淡的目光随风飘过。
她面无表情地收回眼,将他们这种日常炫耀感情的桥段抛在脑后。
爱情面前,姐妹情果然脆弱。
季向蕊早习惯了。
但季老那边还不打算放过她,“这段时间既然待在国内,就好好管理下自己,别天天满心思都是吃饭。”
季向蕊一听这话,就想到晚上和时家吃饭,她夹鸡腿,季老瞪了她好几眼。
季向蕊顿然不爽地反驳:“我在马加革都瘦了,瘦得那狗——”
而后面那句关于时鉴抱她跳船的话——
“狗东西都能抱我跳海了。”
季向蕊讲到一半,突觉不该提遇难这种会让人担心的事,赶紧及时止损地闭上了嘴。
没想这话直接勾起了季老的好奇。
他拐杖敲地,问她:“狗什么?”
季向蕊收敛得好,囫囵应付:“没什么。”
季老看出来她不想说,也不多问。
他不急不躁地低了会头,不知在干什么,好一会才清嗓说:“我们话题别偏。”
“时鉴那小子,”他问,“你觉得怎么样?”
季向蕊没多想,只当这是个万变不离其宗的惯常问话。
不知想到什么,她那小狗尾巴很快就随风摇了起来,笑眯眯说:“我没记错,他今年二十九了对吧。”
眼见她很快摆出“我这个人没什么优点,就是诚实”的嚣张样,季老低头看了眼手机,没说话。
而季向蕊沉浸在自己的天马行空里,没察觉异样。
“他这都奔三了,”她装模作样地叹了声气,“不怎么样吧。”
可就在这话掺进满室暖风的下一秒,季老的手机扩音响起:“季爷爷,晚上好。”
季向蕊:“......”
季老得逞地笑笑,接起电话。
季向蕊那好不容易燃起的气焰就这么被季老冷水泼熄。
......
......
虽然那晚嘴瓢被捉,但季向蕊始终抱着她说话音量不高,时鉴按理听不清的侥幸想法。
思及此,她那股深埋心底的底气又莫名其妙地胀鼓起来。
即便寒风萧瑟,季向蕊也尽力挺直背脊。
但苏婥真是头一回见季向蕊这么在意表现的模样。
她顺着她定格的目光方向,疑惑看了过去。
就着喷泉半遮半掩的朦胧视角,苏婥敏锐捕捉到淅沥落水后站着的男人。
虽是简单的浑然彻黑,却难掩时鉴经年训练后弥养出的硬朗气质。
没等苏婥反应,时鉴就先行看来,给了礼貌的颔首。
苏婥是明眼人。
就算先前没和时鉴打过照面,这会她淡然笑对后,隐约也嗅出这两人间难以言喻的暗流涌动。
关键季向蕊这会还执着于努力拿捏云淡风轻的态度。
苏婥拉她往前走的同时,笑着低声问:“娃娃亲?”
季向蕊没否认。
只是没想,下一秒,她转头就撞进苏婥述尽好奇欲的眸中。
没来由地,季向蕊被盯得头皮发麻。
她都没能过脑,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解释就脱口而出解释:“我录音笔落了,下次开会前,要拿回来。”
苏婥可不信她这含糊话:“就因为这个?”
季向蕊理所当然点头,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接下里的解释是在替时鉴说话。
“我请他帮了个忙。”
苏婥抬手虚掩鼻尖,忍笑故意说:“部队应该很忙吧,怎么这会还有空给你送录音笔。”
季向蕊愣了下。
脑中灵光一闪,她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起鬼话:“可能今天天气好,他训练累了,想出来散步。”
苏婥笑着看破不说破。
没等走到车边,她改而转调:“那要不下次再去尝新?”
“不用。”季向蕊眼见着快走到时鉴面前,赶紧收敛心浮气躁。
她说:“我好在最近有时间,要是等下次,指不定就得等我下次回国了,今天去。”
苏婥没什么意见。
反倒是听到她们这段对话的时鉴,把录音笔交到季向蕊手上。
他先行出言,打破那晚酿出的僵局:“你好,时鉴。”
苏婥笑说:“苏婥,向蕊的同事。”
介绍寥寥结束,时鉴看向季向蕊,直截了当问:“叫车了吗?”
季向蕊没多想,摇头,“现在准备叫。”
时鉴利落地反手把后车门打开,简单给了个眼神,“那我送你们。”
季向蕊没想还能走到这一步。
她愣是被他突如其来的热情吓到了。
几秒后,季向蕊凑近了步。
她细细观察了圈这男人一如寻常的冷淡眉眼,存蓄的锋芒流利展露。
视线定格的刹那,她看到了他双眸中浸润的自己。
脉搏悄无声息地跳得胡乱无章法起来。
她满心思都缠绕纠结,想着,不会是上次受刺激了吧,怎么连做事方式都变了?
时鉴就这么由着季向蕊发懵地打量。
此刻,寒风拂扫而过,些微掺杂着季向蕊身上似有若无萦绕的馥郁花香。
时鉴垂眸,一览无余季向蕊细密微颤的眼睫。
香水淡气浅薄地迷过他的眼。
时鉴笑了,抬手就是勾住季向蕊的下巴。
轻抵的力,他带她疑惑的目光抬高到能和他直线对视的角度。
时鉴没管旁边专注看戏的苏婥,纯粹好笑问她:“看什么?”
这挑衅的话一出来,季向蕊瞬间头脑清醒。
小脾气也噌的一下翻涌直上,她很不给面子地抬手就是挥开他搭在自己下巴上的手。
玩笑似的,季向蕊说:“时队现在还做司机?”
时鉴迎着她话:“不要?”
免费的司机谁不要啊。
季向蕊一秒学乖,不走心地摇头,随意说:“怎么会,开心还来不及呢。”
“那怎么不上车?”时鉴敲了两下车门,没结束逗她的话,“还是——,”
他这话,并没说完。
季向蕊没能跟得上节奏。
感受男人微微覆压下的面颊,和他磁沉略过的低嗓,她欲要舒出的那口气倏地堵在喉嗓。
浑然流通全身的,是绵绵密密的酥麻。
莫名其妙地,季向蕊心脏重跳了下,像是分秒牵扯什么。
她屏住呼吸,继续问:“还是什么?”
“还是,”时鉴这才敲了敲副驾的门,漫不经心地笑说,“坐副驾?”
季向蕊被这话噎住。
方才的硝焰气“扑哧”一声,彻熄火光。
一旁的苏婥简直大开眼界。
入社这么久,她就真没见过能有人制得住季向蕊。
果然,一山更比一山高。
季向蕊这边刚想潇洒地转身去后座,苏婥的助攻脑就上线了。
她快步抢先地占据门边的位置,笑着和时鉴打招呼:“那真是麻烦你了啊,谢谢。”
“举手之劳。”时鉴从偏靠副驾的位置站起身。
苏婥这么多年在酒吧,怎么说经历都算丰富,这会更是有眼力见。
她朝季向蕊扬了下偏向副驾的位置,笑出了惯常有之的娇媚,有意用了询问的语气:“亲爱的,坐前面?”
季向蕊看着这一唱一和的,头疼地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就这么被赶鸭子上架的,她坐上了副驾。
*
不过,按照部队里的规定,时鉴不可能再跟着进酒吧。
所以把她们送到后,时鉴接了通秦璨的电话,很快就驱车离开了酒吧的地下停车场。
而季向蕊这边,她和苏婥刚推门走进酒吧。
迷离迭代的光影就由高及低投落下来,分撒在她们微薄的肩头,诱出藏埋已久的蠢蠢欲动。
只是没想,季向蕊这边刚在吧台前坐下没多久,舞区后边那桌卡位的一个脑袋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低了下去。
那掩藏自己的程度,愣是吓得同桌的人倒酒动作半滞空中。
朋友难以理解地偏头望着秦璇拼命用衣领挡住自己面颊的动作。
“你怎么了?”她想伸手,却被秦璇“啪”的一下避开。
秦璇一想到自己上次喝醉发疯,当着特种部队那么多人,拉着时鉴就要熊抱的事,就难以自控地头胀。
好在时鉴一把把她扯下来,眼也不眨地扔进了训练场,不然这都说不清了。
秦璨说要和她算账。
但这账到现在都没算。
秦璇整天提心吊胆的。
她这次可不能再被秦璨发现。
所以极度违心地,秦璇欲哭无泪地把自己藏在衣领里,逼出一抹惨烈的笑。
她打岔地转移话题:“这酒吧灯光还挺刺眼。”
但下一秒,朋友提醒的话让秦璇一秒窒息。
“我刚点了新酒,”朋友笑,“头牌调酒师来了,一会应该就能预约排到,我们去吧台自取啊。”
“......”
要去你自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