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魔药小屋门口，他看上去苍白得可怕，而维罗妮卡却不自觉的有了种极为重要的东西即将从她身边消失的预警，心中被空荡荡地撕开了一个口子，北境的冷风呼呼地不断沿着那空档往心里灌着。

魔法阵前方的昆虫怪物仍旧在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数量丝毫未见减少。她走出门外的下一刻，就有一个失去作战能力的北境勇士惨叫着从城墙上跌落，又被疲惫不堪的治疗师带走放进帐篷。

帐篷里其实已经没有任何空余的位置了，伤员实在太多导致治疗师们不得不在帐篷外临时设置休息区，所有人都像是绷紧的弦，或是不停到处打转的陀螺，其中还有许多都是维罗妮卡曾经十分熟悉的——或许是客人，或许是好友，但他们不是在拿着回复药剂拼命救治伤员，就是面色惨白地躺在某一处临时帐篷里，全身是伤地等待着救治。

北境势力在建立之初就一直在不停地经历战斗，有时是一些魔化的植物，有时是昆虫，有时是发了疯的魔兽……但他们已经在多年的战斗中开始和敌人们达成平衡，一直都成功地保护着作为世界之树最后一道防线的暴风要塞城墙，这还是他们在数千年时间以来的第一次面临无法抵挡，要塞濒临毁灭的苦战。

维罗妮卡往各处魔法阵节点送魔药的时候，清晰听到城墙上的每一寸地方都会时不时地传来惨叫。她已经不敢再想在此之后又会有多少人失去生命，只是在送完一次魔药之后将制作魔药的工作交替给另一些因为权能力量枯竭而被迫从要塞城墙上被换下来休息的魔法师们，自己在感觉到魔力有些恢复之后就拿起那支已经彻底蜕变为深灰色的魔法杖，去城墙上找到了已经连续守卫一天一夜的赛丽娜公主。

在她走上城墙的时候，赛丽娜公主胸前已经受了道伤，银色战甲仿佛被鲜血浸透，铠甲碎裂一半，露出的手臂上像是被她随手缠了几条布带固定，但布带的效果也因为失血过多而微乎其微，让她挥动双锤的动作滞涩不堪，有几次甚至险些打到自己。

“嗨，维吉。”赛丽娜公主抬头的时候，似乎是想要故作轻松地打个招呼，说出口的声音却虚弱得厉害。

维罗妮卡连忙上前将她扶住，递给她一瓶回复魔药，后者毫不迟疑的拿来灌进去，眼前却不受控制地一阵阵发黑，这是身体即将到达极限，无法支撑的前兆。

“这里……拜托了。”最终，赛丽娜公主只是用双锤挥开一群昆虫为她让出地方，自己拖着重伤的身体慢慢从城墙上走下去，随口拒绝了艾琳想要为她治疗的行为，自己默默来到城墙角落的一处隐蔽阴影之中。

属于鸟类的棕色羽毛已经沿着她胸前的伤口快速生长起来，她的双足也开始变得纤细粗糙，渐渐无法直立，变作属于鸟类的的脚爪，身后也开始传来剧痛，一双足有一人多高的翅膀从她的后背骨骼中生出，冲破铠甲伸展开来。

她的神智仍然是清醒的，却从未觉得自己变得如此强大过，但她也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了，她已经变成一个随时都有可能失控，并为要塞带来危险的半兽人。

新生的半兽人张开她属于鹰隼的双翼，沉默地飞过天空，来到冰王宫的一扇窗前。

这就像是一种深藏于半兽人血液中的本能，他们天生就懂得如何像一只兽类一样生活，在他们还保留着人类神智和思维的时候。

她透过那扇窗看向房间内的景象。

不管城墙上战斗是怎样的惨烈，这间婴儿房里却仍旧安静而温暖。

壁炉里生着火，刚刚出生不到两个月的女婴躺在摇篮里，和她父亲十分相似的枫糖色大眼睛正好奇地睁着，不停尝试着想要拉住婴儿床上挂着的铃铛。

几乎所有具备战斗能力的人都已经去城墙上抵抗魔兽进攻，能够留在这里照看孩子的就只剩了老人和孩子们。房间的壁炉边，只有八岁的里昂正坐在摇篮边照看着她的孩子。在婴儿因为成功拉住铃铛咯咯笑起来的时候，男孩将自己的深棕色短发整理到耳后，轻手轻脚地将她抱了起来。

“小艾拉，快长大吧，等你长大了以后，肯定也能成为像你母亲一样，保护着北境的大英雄！”

——不了，还是不要让她的女儿像她一样，变成这种随时可能失控的狼狈样子。

只是有些可惜，本来她在角斗中和孩子的父亲说好了，生下的孩子由她来照看，现在看来，她只能将自己的女儿托付给她的兄弟们照顾而无法亲自照看她了。

新生的半兽人沉默不语，她觉得自己的女儿好像是看到她了，正用她那双大眼睛呆呆地看着她，好像窗外的她是一种有趣的玩具。

但她还是沉默地张开翅膀，飞向魔法阵外更加广阔的平原，前去寻找那些和她一样永远都无法回家的同伴们。

……

另一边，要塞无人注意的角落里。

“所以，你答应我的事情……”男人尖锐的声音传来，他将手里的铁链狠狠一拖，这让被铁链束缚的海妖不受控制地踉跄了一下。

“已经做到了，”黑发的海妖吃吃笑了起来，“那个引起了你嫉妒的男人已经去喂了白蚁——而他只会成为白蚁的收藏之一，这个结果，你认为如何？”

“这并不是用了你的力量才达成的结果，”男人阴郁的声音再度传来，人也隐藏在城墙的阴影之下，“你现在要为我达成的——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啊，这是当然，给你找一个强大的灵魂形态而已，这对于我们来说简直是太轻松的事情了，我们现在就有一个现成的，”海妖轻快的声音传来，“那么，一只完全属于权能的造物——美丽，强大，它又能不能让你的嫉妒得到填补呢，我可爱的小奴隶？”

“你是说……”男人的呼吸因为激动而粗重起来，“在这处地方就有可以为我更换的灵魂形态吗？”

“一只不死鸟的力量对你来说如何？”海妖懒洋洋地开口问道，虽是问句，她却语气笃定而轻快，像是早已知道他会给出的答案，“只要你能成功骗过某个有点麻烦的家伙，就可以拥有来自火焰和毁灭本源的权能力量——啊，这对于你来说应该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我可爱的小奴隶。”

“我愿意！”骤然的狂喜让男人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权能的造物对他而言具备太强大的吸引力了，想到属于烈焰权能的本源力量即将为自己所用，他的内心就一片火热，克制不住的贪欲让旁边一直沉默趴着的白色蜘蛛都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不过，在这之前，你还需要想想办法，把那个拥有不死鸟灵魂的存在从魔法阵里带出来，我的小奴隶，”海妖懒洋洋地说道，“在这魔法阵里她可是个受欢迎的人物，我做不到在众人的面前直接进行灵魂交换。”

“尊敬的莉维娅大人，您的意志将会带领我的行动，请您告诉我——您最虔诚的奴隶，我应该怎样做才能变得更加强大，拥有那种属于权能的灵魂？”男人立刻跪倒在地，满眼狂热。

“只要把她成功运出要塞，在这之后，无论运到哪里都可以。”海妖懒洋洋地回答道。

那只趴在一边的蜘蛛似乎轻啧了一声，蜘蛛腿晃动几下像是要捂住耳朵，但它根本就做不到这种对于蜘蛛来说难度很高的事情，只是看戏似的趴在一边。

这点小动作并没有被男人留意，它在问到了那位“灵魂造物”的身份之后就开始了属于他的下一轮准备。

北境的战争已经持续了五天，这让城墙上乱成一团，所有人都在疲惫地对抗着敌人，他具备完全的信心从城墙上偷偷带走一个女人。

等到男人兴奋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蜘蛛才像是看不下去似的幽幽向海妖开口，说话时是一道属于男人带着些挖苦意味的声音，：“哦，是的，这个蠢货看来是真的对这样的交易很满意，我的姐妹。”

“我需要烈焰权能，爱瓦弥缇娅，”海妖慵懒的声音再度传来，“一直被封在海底的感觉可好不到哪里去——你应该比我更加懂得这样的感觉，不是吗？一直被不断吸收着力量供养别的主恶魔的感觉也不怎么样吧？”

“阿萨兹列，那个该死的家伙！”尖利的女声取代男人，“如果我看到他，我一定要把他撕成碎片！”

“可是那些花藤真的很疼，呜呜，救救我！”女人的声音又换成孩子，又换成虚弱地不停喘着粗气的老人……

海妖近乎麻木地等着那只蜘蛛自己和自己吵出结果，等到属于蚁后的主意识重新出现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足有半小时。

“你曾经和我说过让我尽管去对付这群渺小的灵魂，利维坦，”蚁后嘶鸣着不停抱怨，“但是你现在也看到了，我的力量损失了太多，哪怕我在这期间得到了许多灵魂的补充——你知道的，消化他们需要时间，我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么乱过！”

“啊，我确实是这样说过，我的姐妹，但我们的战斗应该快要结束了，”海妖笑吟吟地回答了她，“等我得到了烈焰权能从那该死的封印里出来——我才不会像我那个毫无用处的大哥一样胆小怕事，明明掌管着恐惧，他那副样子却让人连一点恐惧的感觉都生不起来……”

“说什么保护人类——想要让恶魔活下去，最好的办法本来就应该是毁灭人类，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