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罗妮卡从噩梦中惊醒。
梦中有些什么她已经记不住了,只记得那种恐惧和疼痛仿佛从灵魂中来,深入骨髓,就连醒来以后,她都能感觉到超载自己灵魂上的那条锁链隐隐发疼,身上也开始出现那些金色链条的虚影。
她的灵魂形态似乎是因为这个噩梦而微微挣扎了几下,又很快安静下来,还没等她来得及思考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就看到了那只站在自己小屋窗前的不死鸟。
屋外还下着小雪,不死鸟的半个身子和翅膀都沾了雪,冻成冰,这让它看上去十分狼狈,但它并没有像以前那样一定要凑过来贴在她身上,只是隔着那扇紧闭的窗子静静站在那里,在半透明的魔石窗上形成一个红色的虚影。
既然这只不死鸟已经回到了这里,那么不死鸟的主人或许也……
维罗妮卡对这只不死鸟并没有太深的恶感,甚至觉得它对自己的态度十分亲近,但她还是不敢冒着惹那位冕下生气的危险再去贸然与它接触了,这只会加剧她体内灵魂形态的挣扎。
她静静站在窗边,隔着窗户上厚厚的保暖魔石与它对视。
不死鸟将自己的头颅靠在对面,她的灵魂形态也依旧在安静地沉睡着,并没有因为它的到来而继续挣扎下去。
她没有问它的主人去了哪里,不死鸟身上的温度也很快就让魔石窗上结了一层厚厚的雾气,她看不清它的样子了。
等到半透明的魔石窗彻底被白霜笼罩,完全看不清窗外的景象,停在窗边的不死鸟才依依不舍地展开双翼飞向冰王宫,停在北境王那间极少能有外人进入的书房桌边。
桌边坐着的三个人均为当世人类中实力顶尖的存在,但他们却只是坐在桌边不发一言,等待着那位刚刚赶回的强者介绍自己最新的成果。
“这就是减弱风暴权能副作用并提升路径的方式,”刚刚赶路归来的强者神情间带着疲惫,身体却像是比几年前离开时好了许多,身周有些失控的火苗也已经全都被收回锁链之内,“它能够更快地建立这位提升者和魔兽权能的联系,但提升时需要一个风暴权能更强的存在进行咒语和魔法阵辅助,随时控制情况。”
“这已经比原来的好了不少,”女王并没有穿上她那件厚重的铠甲,缠着布带的右手握住羽毛笔,“我很高兴听到您这次从银月森林回来,竟然不需要重新去压制权能的事情。”
“我的身体在前阵子好了许多,可以提前从那里离开,”烈焰主宰纯白的长发垂落,他垂眸看着自己身上那些缠绕成一团的,不知陪伴了他多少年的锁链,又看了眼仿佛是欲言又止的自然之心,“你们的意思是说,那个女孩的灵魂上缠绕着锁链,而她在我身体好转的那段时间恰好成功地让那条锁链松脱了?”
“这就是我想要问你的事情了,”自然之心无意识摆弄着自己手中那支魔法杖的魔银杖身,“据我所知,会对有魔法天赋的女性后裔,甚至领地中那些可能威胁到他们的女性缠绕这条锁链的就只有博鲁赫家族——那个人究竟是谁,为什么那人至今仍然在不断重复着同样的恶事,这条锁链究竟来源于何处?”
这样的质疑让烈焰主宰有些不悦地皱起了眉头,但对方与他位置等同,他一时间也不好多说什么。
博鲁赫家族的第一位家主曾经给过他一些帮助不假,他也在这之后为了归还这份人情而给过他们一些帮助——比如说默认了他们可以在遇到某些家族即将毁灭的大事件时向他求助一次,但也仅限如此了。时间过得太久,他也从未收到过来自任何一位博鲁赫的求助,在银月森林和北境之间往返得多了,他甚至有些记不清博鲁赫家族那位传说中的第一任家主究竟是什么样子,也没有再去刻意打听过有关于那些博鲁赫的事情,能听到的就只有流传在北境和精灵们之间的某些传言。
博鲁赫们利用他的名号去建立联盟的事情让他心中有些不适,却也勉强容忍了——既然他们从未真的挟恩图报,要求他成为家族背后的强者,建立联盟的过程中也没有在明面上做出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且在他需要各类原材料的时候派出骑士团立即出手寻找,他就没有去刻意出面去澄清这样的说法。
对于他来说,这能算得上是一件互惠互利的事情。
“你们说要问我的,只是这个?”烈焰主宰嗤笑一声,“我和博鲁赫家族的交情仅限于第一代家主,在那之后我和那个家族之间实际上只存在一些原材料方面的交易,也不会放任他们利用我的名号去进行一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只要它传到了我的耳朵里……”
“你真的不知道,博鲁赫家族已经在利用原本用于封印恶魔的禁魔锁链去对付人类,这样的行为甚至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自然之心的眉头紧紧蹙起,有些迟疑地看了看坐在自己身边的北境女王。
“如果他们敢做出这样的事情……”烈焰主宰表情微顿,“我不会对这件事放任不管,并会收回以前曾经给过博鲁赫家族的所有特权。”
“我只希望你能够真的像你说过的这样去做,那女孩身上的锁链禁锢着她的灵魂——她就是博鲁赫锁链的受害者之一,而你的不死鸟又会对她的灵魂产生压制,这也是我所猜测的,你的不死鸟为什么会让她陷入痛苦的原因所在,”看到对方渐渐难看的脸色,自然之心像是有些不抱希望了,只是放低了声音继续说道,“我知道只是这样说起的时候或许并不值得相信,不过,等忙完了这里的事情之后,你可以去丹特城看看,那里居住着我所见过的,和我一样具备特殊灵魂能力的第四个人。”
“我知道了,你们这里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要紧事情?”烈焰主宰随意点头,应下这事的时候,他正在凝神思考着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这件事情你应该也不会太感兴趣,”对方的说法莫名让自然之心觉得有些高兴,他微弯了一下唇角,继续说道,“这里很快就会迎来一场婚礼,就在下一队梅林马车到达北境之后的七天。”
……
同样的时间,在北境广阔的雪原之上,正有一队慢慢踏雪前行的金色马车队伍。
这支队伍沿途狩猎魔兽,用最快的速度向暴风要塞赶路,那辆经常挂在梅林马车最后的黑色博鲁赫马车如同沉默的背后幽灵,从不参与任何对于魔兽的战斗,马车中的人也很少出外,只有为数不多的人能够听到车中传来的,那一阵空灵缥缈的歌声。
如同精灵的低吟,又如夜莺的浅唱,每次听到这歌声的人都会不受控制地走向那辆马车,并在马车中度过一个完美的夜晚。
起先这样的说法只在佣兵们之间流传,车队又行走了一段路程之后,就连一些梅林魔法师军团的成员也开始在入夜时听到那样的歌声——他们没有任何人将这样的事情说出去,因为他们往往会在第二天早上发现自己的魔力被全部耗尽,脑中也有了一些零碎而美好的回忆,除了需要增加冥想的时间来补足消耗之外,这样的体验似乎并无太多的不好。
马车内,黑衣青年手持那枚渐渐明亮起来的水晶球——梅林魔法师们大多实力不凡,每一次都能给海妖提供许多新鲜的能量,他手中的水晶球也很快就要被填满了。
等到这次从北境回去,他或许就能拿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强大灵魂形态,这样的认知让青年近乎疯癫地感到一阵狂喜。
“我们还有三天时间就会正式到达北境,莉维娅大人,”他对待海妖的态度愈发恭顺,在她面前匍匐跪下,并将自己的头颅深深地靠向地面,“请您按照您说的将力量借给我,让我拥有能够亲自对抗我嫉妒源泉的实力。”
“更换灵魂形态,还有对付你的嫉妒源泉,只能选一个,”海妖轻柔的声音很快响起,她用手指缠绕着自己鬓角的一缕头发,笑容玩味,“那么,你想要做出一个怎样的选择呢,我亲爱的小奴隶?”
“我……”这个选择让青年为难了些许时候,“请您让我将这个选择留到我们的目的地。”
“当然可以,在它被填满之前,你随时可以改变你的想法。”海妖刚刚得到一场餮/足的魔力吸收,此时心情相当不错,她很快就同意了青年的要求,托腮看了看门前,“不过,在这之前,你似乎应该管一管某个不怎么听话的小家伙。”
黑衣青年面色一冷,迅速打开车门向外看去。
马车正在晃悠悠地前行着,门外却空无一人。
青年微微蹙眉,有些怀疑这是自己或海妖看错了,便暂且回到车内,没有再对外界的环境过度探究。
车外的雪地上,一身白色裘衣的艾米莉亚捂着自己被撞痛的手臂,慢慢从雪堆里爬起来,依旧有些惊魂未定。
但这一次,她不想再选择沉默。
她找到了那位能够为梅林魔法师军团负责的团长,还没等对方张口询问或驱赶就立刻跪下行礼,面带恐惧地低声说道:“伦斯特先生,我在那辆属于博鲁赫的马车上看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请您一定……”
“啊,不要侮辱我们尊贵的客人,小崽子,”却不料,这一次军团长的表情却飞快变冷,面容也在此之后不受控制地僵硬了一瞬,“博鲁赫家族是我们永远的朋友,你只是一个佣兵,不要超越你自己应该完成的职责,否则我会认真考虑是否吸收你加入魔法师军团。”
这样的回答让艾米莉亚悚然一惊,她察觉到自己似乎是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这个决定还很有可能会为她带来更为可怕的后果。
她毫不犹豫地决定立即离开——从她走出这辆马车之后的下一刻她就感觉到一阵仿佛无处不在的注视,但她已经来不及考虑更多了,只能在许多佣兵们和梅林魔法师们突然变得不善的眼神中爬上一只拉车的飞马魔兽,一刀砍断它身上的缰绳乘着它起飞。
下一刻,无数箭矢从各辆马车的车头上急射而出,艾米莉亚不得不竖起自己那不熟练的风盾进行抵挡,却也还是因为这样的事情而左支右绌。
飞马受了惊,突然疯狂地抖动着身体想要将她甩下去,艾米莉亚只能紧紧攥住缰绳不让自己真的坠落。
后背忽然一凉,剧痛也在下一刻骤然传来。
她再也握不住缰绳了,在飞马的下一次挣扎中毫无反抗地从半空中坠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