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瑞姆高原的又一个短暂白天到来，红衣主教马克西姆·恩曼林前去领主城堡拜访领主。

“所以您是已经做好决定了吗，恩曼林主教阁下？”领主城堡温暖的会客厅里，兰德尔·梅林将最靠近壁炉的摇椅让给客人，自己坐了壁炉旁边的木制条椅，“重新回到霍恩海姆的国都，拿回那些自己应有的东西？”

“并非是这样，领主，我终老于法瑞姆高原的志向未变，”恩曼林微微摇头，“半年前您拜托过我的事情我还记得，如果以后……我怎么说都要回来的，我只是没有想到，您竟然会从天外召唤了这么多喜欢冒险的勇士们，他们拥有我无法想象与预估的奇特想法，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就完成了这样的成就。”

“恩曼林阁下，我父亲还在世的时候曾经说过，如果不是您在几十年前选择来到法瑞姆高原，您其实是比现在的教皇陛下更加合适的继任者，您不必因为我当初的拜托而将自己束缚于此，”兰德尔·梅林低头拨弄着壁炉里燃烧的木炭，说话时带着些许就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低落，“如果您前往都城的话……西德尼也是可以管理好这里的，一切都已经走向正轨。”

“领主，您不必因为此事而对我的选择感到愧疚。当年您就是我亲眼看着出生的，也是我为您主持了受洗仪式，可是我的出生地却是这里，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觉得我的家乡是这世界上最美好的地方，我愿意为了守护她付出我的一切，哪怕她如今像是得了病的老者，垂暮而苟延残喘，”恩曼林摇头，怀念地看着墙上那幅陈旧的小画像，温和的目光在那幅画像上带着孩子的华服夫人身上细细打量，“领主，您的一生已经足够不幸，从出生开始就从未被人真正地喜爱过……我回到这里之后，每天都在向女神请求，希望圣伊西斯女神能够让那些善良的，美好的人得到他们应得的爱与人生，所以，哪怕有那么一丁点的可能，我也希望您不要过早的放弃自己。”

“可是，恩曼林阁下，就连我自己都不敢确定，我能不能做到完全不放弃希望，孤注一掷地不为自己留下任何后路，”兰德尔·梅林召唤出自己的天鹅魔法杖，杖顶的天鹅飘然落下，随着宿主的意思在虚空中投出一个只有他们二人才能看到的投影。

那是一块正在倒走的钟表，分秒不停，等到钟表的时间彻底停止，就是他的生命终结之时。

“只剩下不到九个月了，恩曼林阁下，”兰德尔·梅林轻声道，“我积攒了三个月，加上玩家所在世界中赚到的收入换成积分，也不过是刚好够还清系统的欠款……低一档位的保命药物已经无法兑换，我唯一的办法只有在这九个月里攒够五百万积分，在系统里兑换终身有效的那枚药丸。”

系统无法及时升级，法瑞姆高原也没有准备好容纳更多的玩家……仅靠一百余名玩家的力量去宣传游戏，在几个月时间里获取大量信仰，赚到五百万积分，这是一个完全不可能实现的目标。

“领主，我想您或许应该听一下勇士……我是说玩家们的建议，”恩曼林道，“他们不可控制，经常想着许多令人不解的事情，但他们中有一些却能够信任。

“更何况，哪怕您不向他们说起这些，他们应该也已经……猜出来了。”

这一回，兰德尔·梅林沉默了很久，他的目光在壁炉上停留了些许时候，轻叹一声：“我明白了，阁下，我只是没有想过，我也有一天会用自己本人的事情来麻烦这些玩家们。”

“和您有关的事情，对于他们来说就不是个人之事，他们对您的喜爱发自内心，领主。”恩曼林神父说道。

和他最熟悉的玩家硫酸铜已经因为“领主可能领便当被剧情杀”的事情找他旁敲侧击过好几次了，每一次都难过得像是要哭了一样，这样发自真心的喜爱让恩曼林都有些不知所措。

“我本以为像一个合格的领主那样死去，才是我身为霍恩海姆王室的应偿之责，恩曼林阁下，”兰德尔·梅林垂眼，平静地看向自己魔法杖顶端的天鹅，“玩家们对我的在意，也无非是因为我是一个不错的npc，但我因为一些事情开始觉得，我其实并没有我所说的这样不在意自己的生命。”

曾经的岁月，他努力让自己成为别人希望他成为的样子——魔导师，合格的王储，令人期待的未来国王……他已经做好了将自己的一切交给霍恩海姆公国的准备，这还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自己的心脏仍在跳动，因为某些他现在也无法描述得十分清晰的缘由。

“可是，公爵，除了玩家世界能够得到的关注和信仰之外，遗失大陆的也是可以的啊，”天鹅忽然用只有二人能够听得到的声音说道，“我在一刻钟前才刚刚收到一笔积分进账，数量不多，追本求源之后才知道，这积分是因为一个叫安德里奇的少年十分崇拜……莎莎大佬。”

或者说，不能称之为崇拜，这种尊敬中带着恐惧的情绪，正像是人类面对着未知的神明，完全能够被系统判定为信仰。

“也就是说，晨曦之国……”兰德尔·梅林觉得自己似乎握住了一把打开另一扇门的钥匙。

“是的，遗失大陆对于‘莎莎大佬’和‘晨曦之国’的崇拜和信仰，同样可以计入积分体系。”系统道。

兰德尔·梅林和恩曼林对视片刻。

“既然如此，我应该可以放心地离开一段时间了，”恩曼林仿佛松了口气，温和地笑了起来，“正好，那位硫酸铜勇士也需要去霍恩海姆的女神教会拿一个明确的牧师资格。”

他是红衣主教马克西姆·恩曼林几十年来收下的唯一见习牧师，单凭这个，他未来在教会中的成就将不可限量。

当然，等到现在这批玩家刷够了等级开始转职……他在教会中也能算作是重新有了属于自己的势力。

“亲王阁下，我希望能够一直与您同行。”恩曼林微微俯身，叫出了那个早已被废弃的称呼。

“再等九个月时间，”兰德尔·梅林轻声说，“倘若九个月之后能有奇迹发生，我们便和勇士们一起做好准备，拿回一些属于我们的东西。”

……

明斯克小镇，入口外。

能够登录游戏的一百余名玩家们难得凑到一起，就连身在天空岛的小米花椒都一并过来了一趟，将天空岛刚刚种好收获的棉花也带了来，让npc们加班加点缝制口罩和防护服。

“卧槽这也太吓人了吧素问大佬？？你们以前支援落后区的时候也是这样吗？”穿着神父袍子的硫酸铜已经维持着目瞪口呆.jpg的表情有了好一会儿，躲在素问身后，彻底失去了想办法闯进镇子的勇气。

“不……”素问痛苦地摇头。

“难道还有比这更惨的？”一只小青蛙好奇地问道，又感动得眼泪汪汪，“做医生的可真是不容易啊，不仅生命安全没有保障，还总要看这种人间悲剧，难怪子瑜大佬也一定要跟过来，你说是吧大佬？”

“确实，援助落后地区的人容易出现各种心理问题，比如轻度抑郁，或者精神分裂和狂躁症，”子瑜点头，看向镇子门口那些绝望的人们，就连这里也开始堆积尸体了，“这种情况下，被救援的人也容易出现这样那样的自毁倾向，我看这些人，百分之一百会是这样。”

“……我见过的落后地区医疗站比这里情况好太多了，至少还能给你弄个遮阳篷！”素问说到这里，医者仁心，她已经不敢再看这些受尽苦难的人们，“这里没有的话，我们自己弄吧，正好我们魔兽皮带了不少，可以在这里支个医疗摊。”

“来吧，大家都动起来！”身为行动派的小米花椒一撸袖子，开始从系统空间里搬东西搭个临时医疗点，“莎莎你的酒精都带了吗？给我分点，等我们想办法进镇子之后最好给素问搞个实验室做研究。”

“等等，”一直在思考着什么的子瑜忽然开口，“你们现在出去，他们不会相信你们能治病的。人在经历重大灾难和性命危机的时候会有抑郁和妄想倾向，不会相信外来的同级力量干预，你们现在出去可能还会让他们发生应激反应，更完不成任务！”

本学科大佬的建议还是要听的，小米花椒放下想要搬魔兽皮的手，“所以大佬，你有让他们在短时间内对我们深信不疑的办法吗？”

子瑜琢磨片刻，十分自信地点了点头，“知道为什么中世纪黑死病期间教会盛行吗？就是因为人在看不到希望的时候有强烈的妄想倾向，迫切需要寻找一个可以寄托的，拯救他们的存在，比如神明。”

“如果我们能够对普通人展露‘神迹’，让他们相信我们是……说起来，这里相信的是圣伊西斯女神吧？”听到这里，一直在翻着自己的化学实验原料包的周浅指了指素问，沉吟着开口，“如果我们想个办法，让他们相信我们是女神降临……”

“这个提议可行性很大，收到性命威胁的时候，人类的心理十分脆弱，很容易被催眠和控制。”子瑜点头表示赞同。

“那就试试，”小米花椒和硫酸铜摩拳擦掌，兴奋不已，“来吧，我们先讨论一下该怎么制造‘神迹’这回事儿！”

“这个世界有魔法阵和魔法石，那种口吐火焰之类的神迹成功率不高，我建议是凭空变出文字那种神谕启示。”硫酸铜想了想，“我们这里主治医生肯定是素问妹子了，最好也是她来扮女神，再找几个学过护理的做女神身边的神仆，我就做女神的神谕传递者，其他人还得配合我当个托儿演场戏。”

“我唯一有意见的就是混在一群严重传染病患者里，我们百分之百也要得病……”子瑜无奈道，“也罢，就当是给素问小姐姐多加几个现实版的研究病例了！”

“白纸出字这事儿交给我，这个好说！”周浅翻了翻自己的试剂存货，还真找到了相关的原材料，“到时候我们让素问小姐姐说酒精就是女神的圣水好了。”

“那这个圣水的味道好像有点儿呛鼻子！”硫酸铜小声吐槽着。

“女神亲自赐下的圣水嘛，就是要和普通的水不一样，”素问对这种坑蒙拐骗的事情接受良好，“我们还有游戏系统呢，不用魔法凭空变东西什么的都是小case！”

“我还从来都没干过这么不科学的事儿！”认命地躲在一边就地配制试剂的时候，周浅无奈感叹。

“别介意这个啊莎莎妹子，我们都是为了爱与正义！”硫酸铜笑道。

作者有话要说：注：

鼠疫的最佳治疗方案是链霉素，但是人工合成抗生素还是不太现实，这里就采取隔离治疗，减少死亡人数的方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