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罗妮卡很快就在苏珊女士一如既往的帮助下，趁着人不多的时候亲自体验了一回使用公共浴场的感受——在寒冷的天气里整个人泡在热水里的感觉分外令人沉迷，仿佛能够轻易消去长期作战所带来的疲惫，身体也会以最快的速度放松下来。

哪怕公共浴池里暂时没有其他人，她也还是做贼似的小心翼翼向四周看了一圈，确定没人在看之后，才有些紧张地快速清理好自己，就着池水慢慢理顺自己已经因为长期旅行而开始打结的长发。

一阵入水声吓了她一跳。维罗妮卡下意识地将自己整个人缩进水里，憋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露出眼睛看了看，却发现来的人是赛丽娜公主——她只在胸前和腰间缠了布条，肌理分明的匀称身材一览无余。她像是完全不在意浴池里还有其他人的事情，在维罗妮卡看过来的时候连个动作都没变，还语气轻松地和她打了个招呼。

“哦，维吉？我总算是看到你把你的兜帽给取下来的样子了，天知道我在看到你的时候，有多忍不住想要把你的帽子给摘下去。”

维罗妮卡下意识按住自己的头发，然而现在想要挡住自己的头发已经来不及了，她悄悄摸了一下，有些窘迫地低着头嗫嚅道：“对不起，我是真的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您。”

赛丽娜公主却只是嗤笑一声，一眼猜到她会紧张成这副样子的原因，懒洋洋地随口说道，“你可别信博鲁赫家族那一套，黑头发代表恶魔就是一个可笑的博鲁赫传统而已——现在有过记录的主恶魔一共六个，光是我知道的被封印住的就有两个——地狱魔王梅菲斯特没有太多相关记录，懒惰主恶魔安塞西亚是白发，至于被封印在死亡之海的那位嫉妒主恶魔利维坦，关于它的记录少得不能再少，就连它的性别都没有定论，大概只有女神才会知道它是不是那些博鲁赫们说的黑头发。”

对方语气随意，心里也是真的没什么真正在意的情绪。这让维罗妮卡放松了许多，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身体坐直了些。

“可是，有关于这些主恶魔的记录，我从来都没在南方听说过，”她很快就找到了对方话中自己感兴趣的部分，小声开口问道，“也就是说，北境这里也有着很多不同于南方的书籍记录对么？”

“有是有，我们把北境势力驻守绝望平原到现在的记录都放在冰王宫的图书馆里，这么多年过去也攒了不少了。不过我们这几个兄弟姐妹里，除了小卢西恩，也没人有那个耐心认真看它们，”赛丽娜公主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笑了出来，“我算是知道那小子为什么会这么喜欢你了，这个看到图书馆就感兴趣想要进去看看的习惯还真是像！”

维罗妮卡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一种说不出的紧张感让她认真思考着想要找个话题，而对面的金发女子也很快就从善如流地转移了话题，开始继续说起有关于图书馆的事情。

听说了自己感兴趣的话题之后，维罗妮卡心里放松了不少。她甚至悄悄坐过去一些，安静地听着赛丽娜公主说起那些整整放满了几个房间，却很少有人去看的王宫藏书。

“等明天你见过母亲了，可以让小卢西恩带你去图书馆看看——我敢保证他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带你去的，”说完之后，赛丽娜公主慢悠悠地看着维罗妮卡那点拼命掩饰着的小动作，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座公共浴场确实是很适合放松的地方，不过也不要在水里泡得时间太久了，你的身体有可能会受不了的。”

“啊，谢谢您。”维罗妮卡连忙点头，犹豫了一会儿，才小心地从公共浴池里走了出来，整理好自己身上那件已经湿透了的浴袍。

“不用因为自己的长相而感到自卑啊，这样少见的发色我们都羡慕不来，更何况，哪怕对于我们北境的看法来说，你长得也很可爱，”赛丽娜公主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又轻快地向她补充了一句，“还有，你的身材不错嘛！”

维罗妮卡觉得仿佛全身血液都冲到了自己脸上。她想她的脸现在一定是红透了，小声嗫嚅了一句之后就逃命似的在对方那副憋笑表情里急匆匆离开原地。

……

冰王宫的大门再度敞开之时，维罗妮卡微低头提着裙子，跟在卢西恩身后走过那条长长的寒冰走廊。

经历过这段时间的旅行，她觉得自己的魔法能力好像是变强了一些，在这座满是冰的房间里也并不觉得太冷，反而有了些余裕偷看这条仿佛空无一人的走廊。

“母亲在和近卫谈论事情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场，这里也有不少人不知道她的真实性别，”卢西恩见她疑惑地四处打量，便轻声对她解释道，“在北境，北境王的称号只属于王室中最为强大和勇敢的英雄，无论性别。”

维罗妮卡恍然点头，跟在卢西恩身后来到走廊尽头，抬眼看，就见到了那位高高坐在冰王座之上，铠甲仿佛与王座融为一体的王者身影，后者也在他们来到王座前的时候微微坐直了身体，被金属手套包裹着的手指轻敲冰王座扶手。

“很高兴见到你，来自南方的博鲁赫小姐，”北境的王者再开口说话时，就轻松叫破了那个被维罗妮卡隐藏了一整条路都没有被认出的真实身份，看到少女突然苍白不安的脸色，她右手微抬，继续说出下一句，“不必担心，我既然已经决定了和你见面谈一谈，就是愿意对你的真实身份保密，也会帮助你逃脱博鲁赫家族可能的搜捕——你已经向我证明了你的价值，它足够让我为你担一些可能来自南方那群博鲁赫的风险。”

北境王者开口时声音从容不迫，就像是她在战场上作战时那样轻松随意。说到这里，她轻敲扶手的钢手套微微一顿，似乎在为了某些事情而沉吟着。

“你以前的事情卢西恩在回来之后就已经和我提到过，以及你在博鲁赫家族的真实境遇——他请求我接受你的加入，并对你进行庇护，”北境王的声音中带上一丝笑意，“我相信卢西恩已经向你提及过一些有关于北境的事情，你也为我带来了一个很大的惊喜。我愿意在此之后保护你，直到你不愿在北境停留火炬住的那一天……”

“母亲！”卢西恩忽然有些着急地唤了一声，却被北境王挥挥手阻止了。

“但是，北境的庇护不是没有相应的代价，我希望你能够提供足够的火核，并教会我们的勇士们如何去使用它——它将会为我们带来更小的伤亡和更多的胜利，在这场与魔兽的战斗中为我们保存实力，我也希望你能为我们提供一些能够用于战斗的魔药。”

说到这里，来自北境的王者缓缓从椅子上站起，以王者之尊向那位突然间紧张起来的少女行了一个北境礼。

“对于北境来说，火核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它的数量足够被普及之后，就意味着我们的勇士能够在战场上拥有更多的胜算，以及更大的战胜那些强大魔兽的可能。对于我们来说，它的价值不可估量，可以被用作保暖，也能够让更多的英雄不必命丧于魔兽之口。”

维罗妮卡是真的惊呆了，她下意识地往卢西恩身后一躲，不敢承受这样的礼节。

少年的表情更加着急了，他像是努力想要向自己的母亲提醒些什么，后者却置若罔闻，继续用谈合作条件的语气对面前的女孩温声说着。

“我可以在暴风要塞的主街道上给你找一家用于出售魔药的店铺——但在这之后，你就永远不会再是维罗妮卡·博鲁赫，你也将和博鲁赫家族不会有任何关系，只是来自北境的魔药师维吉，如果你愿意接受这样的条件……”

“我愿意，”维罗妮卡毫不犹豫地点了头，说到自己正在研究的事情时，她的表情立刻变得自信起来，“这也是我一直希望自己能够获得的，谢谢您的慷慨，陛下，但是与我自己赚更多的金币相比，我更希望在战斗中减少伤亡——火核的制作方法并不难，只需要一个火系魔法师和一口坩埚，一些很容易获得的原材料，我会把火核的方法教给您认为值得信任的人，出售魔药的收入对我来说就已经足够了，我想……只要有源源不断的足够多、足够新奇的原材料，我就能做到定期发明更多种类的魔药。”

顿了顿，她微微低头，继续说道：“北境的英雄们作战勇敢，这样的人令我尊敬——我自己并没有与他们并肩作战的能力，能做到的就只有尽我所能，增加他们获得胜利的可能。”

藏在铠甲之下的北境王有些惊讶地咦了一声，接着，她朗声笑了起来，像是因为她的这句话而心情很好。

“你比我想的更加适合北境，亲爱的孩子，那么，祝我们未来的合作能够愉快进行——所以，你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事情吗？”

“请问，我能不能去看看王宫里的图书馆？”这也是她自从昨天晚上听到赛丽娜公主提到之后就一直在盘算着的事情了。

“当然可以。”北境王微微点头，拿起自己手边的一个小铃铛摇了摇。

很快就有一位同样全身穿着铠甲的侍从来到王座旁，北境王低声交待了对方几句之后，后者便立刻点头答应下来，转向维罗妮卡，礼貌地向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尊敬的小姐，请这边来，我会带您去图书馆的位置。”

维罗妮卡开心地点头跟上，步履轻快地跟在侍从身后离开了。

王座旁，母子二人之间的气氛难得陷入了沉默之中。

“母亲，您……为什么不提让她加入我们的事情呢？”卢西恩欲言又止片刻，总算是开口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她再被那些博鲁赫抢走，嫁给别人的话，我……”

最后的那句话，他我了半天都不知道该继续些什么。

他有的只是一份或许是一厢情愿的爱意，就连她的想法也仿佛藏在雾中看不分明，倘若她有一天真的想要嫁给别人，他好像也没有什么评价它的资格。

“我知道，她以前的经历很可怜，她现在对你的依赖也很有可能是因为你是第一个向她释放善意的人，”北境王干脆地摆了摆手，“哪怕你是我的儿子，卢西恩——我也很想对你说一句，你需要给那女孩一个选择的机会。

“让她心甘情愿加入我们的契机并不是在她最依恋你，因为不愿失去的心情一直听从你的时候接受她加入，而是等到她获得了更多原本就应该属于她的善意甚至爱意，懂得了一切之后，她依旧愿意选择留在你身边。”

少年微微张口，沉默地抿紧了嘴唇。

安静了有一会儿，他有些挫败地垂下了头，无奈地开口认同了母亲的话。

“对不起，母亲，是我因为这件事情而患得患失了。”

他确实应该给她一些时间去学会这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