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佑与骨仔一直玩到日落西山,他拍了拍骨仔毛茸茸的头,起身拍干净衣服上的碎雪,这才打了两瓶山泉水,提着往下游走去。
他在上游玩得太久,下去的时候刚好看见那阿李等人洗好了衣服正打算回去,见到小佑,他们指了指自己背上的竹篓,告诉小佑他们要先回去了,小佑欣然同意,朝他们咧嘴一笑,漂亮得像是神仙捏出来的雪娃娃。
小佑竹篓里的脏衣服并不多,虽然那三人有心帮他,但出门前管事特地交代过,谁也不准帮小佑,是打定了主意让小佑开始做事了。
等人一走,小佑将两枚白瓷瓶放在雪地里,然后拖着竹篓到河边,他踩在一块圆润的石头上,提着一件衣服甩进水里,衣服被水流带着直往下走,他提着衣领甩动手臂,看着衣裳在水中摇摆得像一条粗壮的水蛇后,突发奇想地想要从竹篓里翻出一条腰带来。
他扭身在衣服堆里刨腰带,夕阳为河岸边的积雪镀上一层金色光晕,水流湍急,将他脚下的积雪冲化,小佑脚下一滑,连人带篓地滑进了河里。
刺骨的河水瞬间浸透了他身上的棉衣,他好不容易浮上水面,却又被水底的暗流拽了下去,一口冰水呛到喉咙里,小佑在水中剧烈咳嗽起来,却又被灌进去了更多的冰水。
他在水下不断挣扎,感觉自己已经被冲得很远的,隔着透明的河水,他似乎看见骨仔在岸边焦急地呜咽,他迷迷糊糊地朝骨仔伸出手去,心里默默说道,骨仔,拉我上去。
手腕被抓住,并不是骨仔温热的口腔,而是与他体温差不多的一只手,他整个人瞬间被提出水面,映出眼帘是的一个白花花的人…
噢,原来是奔丧的。
小佑嘴角带着笑,被冻得昏死过去,闭眼前脑海里还回荡着邋遢老头的话,“那奔丧的对你没意思!”
在梦里,小佑还睡在那块大石头上,浑身被太阳烤得暖烘烘的,他眯着眼睛笑,对邋遢老头说:“谁说他对我没意思!他明明就是对我一见钟情!”
话刚说完,天边骤然响起一道惊雷,接着天昏地暗,邋遢老头扑腾着双臂,噗呲噗呲地变作一只乌鸦,尖着嗓子叫道:“要死啦要死啦!堂堂正派修仙人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对十岁孩童起歹心,活该遭雷劈!”
骨仔带着群狼也焦急地围着他身下的大石头打转。
小佑惊恐地坐起身,看着震撼天地的雷电直直朝着莲花峰劈下去,霎时将莲花峰劈成了两半,他不由得指天大骂道:“什么天道!老子难道就不长大了吗!一出生就差云懿十几岁,这难道不是天道弄人!我们来这世界前后不过十几分钟,凭什么到这里就差了十几年!”
正骂着呢,他看见莲花峰上白光一闪,一个飘逸的身影飞出,小佑一喜,只见云懿持剑奋力抗天,正要为其鼓掌叫好,却不想看见了云懿怀中还抱着吕知杰!
明明隔了好远,他却能看到吕知杰脸上轻蔑的神色,像是故意做给他看,告诉他云懿冒天下之大不韪爱的人其实是他吕知杰,怕小佑不信,吕知杰便拿手勾上云懿的脖子,然后当着小佑在云懿脸上亲了一口!
!!!
“艹!”
小佑猛地坐起身,一睁眼却发现自己分明是在西山头的住处里,窗外正淅沥沥下着夜雨,正在一旁点灯的韩新听见声响,回头问道:“做噩梦了?”
何止是噩梦啊!简直是无敌大噩梦!
自己心心念念了几辈子的人,突然和别人在一起了,这还没完,他竟敢为了别人抵抗天雷!连命都不要,实在是太过分!
小佑在暗处咬了咬牙,忽然想起自己昏死前看到了一抹白色身影,连忙问韩新道:“我怎么在这里?”
韩新疑惑道:“腿长你自己身上,你说你怎么在这里。”
“我不知道啊。”
“………”
小佑猜想估计是韩新没见到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于是又问道:“你在我房里做什么?”
韩新掌着烛火,神神秘秘地从怀里摸出一块玉来,在小佑面前显摆道:“看,我今天赢的。”
小佑扫了一眼那玉,是一枚双鱼戏水的玉佩,上面系着明黄穗子,一看就不是雪亭的审美,于是问道:“你又和谁赌了?”
“雪亭师叔啊。”韩新将东西收进怀里,“这事情又不能让其他人知道,我除了和他赌茶还能和谁赌。”
小佑翻了个白眼,心道许是雪亭从其他人那里拿的这小玩意,他们修仙人士都喜欢收集这种阵眼,好的坏的玉拿到手里就雕刻出自己喜欢的形状,价值虽不高,但关键时刻能派上用场,必然是修仙人士送人首选。
但他……到底是怎么从河里变到房间里的?
想着他就从床上下来,韩新见了问道:“你干嘛去?放水啊?”
“是啊,撒尿!”小佑伸手拿起床边的棉衣,五指在上面抓了抓,非常干燥,哪里像落过水的,他疑惑地披上棉衣,走到门前,刚拉开门,一股夹杂着冻雨的冷风扑面而来。
韩新在后面笑道:“婶婶们如果知道你这么粗俗,哪里还抢着你去给她们当上门女婿。”
小佑回头瞪了他一眼道:“你文雅,那你去做上门女婿。”
说完他抓起一柄油纸伞,急急走进了雨中,不过他没去茅房,而是去了收管衣服的库房,这个点虽然不算太晚,但因为下雨,仆人们早早就回房歇着了,他推开库房的门,接着门外微弱的光线,收了伞走进去后,直奔晾晒衣服的架子。
然后他果然看见了自己下午洗的衣服,此刻正搭在竹竿上,地上积着一滩水迹。
好家伙,这些衣服是湿的,而他的衣服却是干的,这让他不由得想起自己在梦中晒太阳,周身的确是暖烘烘的,也不知道到底是梦中的太阳温暖了他,还是梦外的云懿用修为给他烘干了衣物。
小佑打着油纸伞站在西山头,夜雨中的莲花峰看不真切了,哪盏幽幽烛火似乎都被雨水侵蚀,整个峰头一片黑暗。
站在雨中望了十来分钟,小佑这才回房重新歇下。
次日早晨天晴朗了,小佑明显就变得比从前更积极了,不只是洗衣服这一件活,一大早他就钻进后厨,帮婶婶们择菜淘米。
“诶呀呀,小佑,这事放着婶婶来做就行了,你坐旁边歇着,婶婶给你烤花生吃。”
“红薯要吧?我去割几颗白菜来,顺便带俩红薯烤给小佑,吃着热乎。”
“小佑,听说你昨日去洗衣服了?那河水冻手吧?不过是几十个人的衣服,让他们三人洗就得了,用不着你,今儿个你可别去了,就猫后厨里跟着婶婶们聊天。”
小佑在她们面前几乎是插不上话的,只能咧着嘴笑,婶婶们就爱看他笑,好看得很,说来说去又说到小佑身上,先是可惜他不是个女娃娃,不然十四五岁就能往宫里送了,后来又可惜小佑资质不好,不然在这水云涧当个入门弟子,那以后走出去也是个门面。
小佑乖乖坐在椅子上剥烤花生,见婶婶们聊疲惫了,这才问道:“听说莲花峰上住的仙尊从来不下峰?”
“那可不。”其中一位婶婶笑道:“比黄花大闺女还要黄花大闺女,简直是十年如一日。”
小佑嚼着一粒花生道:“那他吃饭喝水怎么办?”
“自然是有人送上去。”婶婶道:“你每天起得晚不知道,我们院里的阿沙每天早上送菜送茶叶上去,等你起来的时辰阿沙都已经回来了。”
“啊???”小佑想不到自己还错过了这个。
婶婶们见他这幅表情,纷纷笑了,说道:“你还是小孩子,瞌睡多也是正常的。”
小佑站起身拍干净身上的花生皮,婶婶问他做什么去,他边往外走边说道:“先去把今天的衣服洗了。”
婶婶们见他要去干活,又纷纷在后面喊道:“别去了,手冻坏就不好看了。”
小佑却早已跑远。
他像昨天那样背起了他的小竹篓,又将两个打山泉水的白瓷背在竹篓里,然后踩着泥泞的山路往云崖涧去了。
他这次都没找骨仔玩,只是摸了摸骨仔,让它藏到林子里去,打好山泉水后,他便将小竹篓放在河岸边的石块上,望了望空无一人的河滩。
一场夜雨浇化了积雪,露出了底下斑驳的黑色石块,小佑脚底在石头上滑了滑,低声说道:“我要摔啦?你来不来?”
说完他就故意滑进了水中,一边拍打着河水一边惊慌失措地叫道:“救命…救命…”
骨仔先前就得了吩咐不准靠近,急的在林子里团团转,不断地发出嘤嘤声。
小佑泡在冰冷的河水里,浮浮沉沉地被冲出去老远,可是云崖涧下除了哗啦啦的水声什么也没有,连只鸟都没有,眼看自己的四肢被冻得没知觉了,他只好从水里爬上岸。
“嘁!不救就不救。”小佑站在岸边脱下湿淋淋的衣服,原本雪白的身躯被冻得发青,他将湿衣服铺在大石头上晾晒,又抬手招来骨仔。
骨仔一冲上来就焦急地往他身上拱,他光溜溜的又冷又痒,于是抱住骨仔道:“别闹,让我暖暖。”
温热猩红的舌头舔热了他的脸颊,又舔热了脖颈,骨仔在要往下舔时,小佑脸一红,忙捏住它的嘴巴道:“够了,下面不准舔。”
骨仔乖乖卧在地上露出肚皮,小佑光溜溜地钻进去又被它一条大尾巴盖住身体,午后阳光明媚,小佑白玉藕节般的手臂搭在骨仔身上,手掌轻轻抚摸着骨仔身上的毛发,听着骨仔的呼噜声渐渐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并未睡多久,骨仔耳朵忽然动了动,警惕地抬头朝着小竹篓方向看去,喉咙中发出一阵低吼声,小佑被它吵醒,跟着抬头望去,只见自己的两枚白瓷瓶稳稳当当地立在竹篓旁,林中传来一声鸟叫,有只不知名大鸟飞出林子。
小佑从骨仔身上爬起来,摸了一把自己铺在石头上的衣物,明明是没办法晒干的衣物此刻异常干燥,不仅如此,摸起来还有余温。
他一边穿衣服一边往小竹篓走去,在看见白瓷瓶中盛满的清水后不由得微微勾起嘴角。
这不还是被他给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