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佑没有自己想象中的体力好，他与许长风走了不到半个小时就气喘吁吁，步子也越来越慢，许长风看他脸上不正常的红润，脱下书包背在身前后在他面前蹲了下来。
“上来，我背你走。”
宋佑迟疑了一下，从许长风怀里拿了书包自己背上，然后趴在了许长风背上。
许长风背起他，一点也不重，迎着寒风朝前方走去。
寒风摇晃着路旁的枝桠，隔很久才有一辆大卡车从这里经过，天还是灰白灰白的，这雪也一直落不下来。
起先许长风步履轻快，可是宋佑就算再瘦也有一百多斤，一个多小时后，许长风的呼吸声明显重了许多，汗水顺着他的额角留下来，宋佑用袖口给他抹了抹，将脸贴过去，才发觉那些汗水被风吹得冰凉。
他将脸埋在许长风脖颈，呼吸着源源不断从领口涌出来的热气，带着少年人的荷尔蒙，令宋佑安心的同时心里头格外酸楚，许长风内里的衣服全湿了，寒风将他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吹得冰冷似铁，仅靠宋佑过低的体温，根本就捂不热。
宋佑的脸颊贴着许长风的脸，望着前方无边无际的路，只觉得前路漫漫遥遥无期，他不想这样走下去了，他搂紧许长风脖子，喃喃道：“我不去看海了。”
“就快到了。”许长风语气简短，几乎所有的力气都花在了这段路程上。
“我不去了。”宋佑搂紧他往下扭动了一下，带着一些鼻音。
许长风勾在他膝弯的手臂收了收，怕他跌下去，喉结滚了滚，似乎咽了一口唾沫，一言不发地背着他朝前走去。
“我说了我不去看海了！”这一次，宋佑的鼻音更重，他发脾气，推着许长风肩膀扭动的动作也更为激烈，“你放我下来！”
许长风没放，甚至连步履也没慢，他心平气和地安慰宋佑的情绪：“就快到了，我不累，一点也不累。”
宋佑挣扎无果，不断重复着“我不去…”他将脸埋进许长风颈窝，一滴滴热泪灼烧着许长风的皮肤，“我不想看海了，我怕我以后只要见到海就会想起你，我不想去看海，也不想……”
这一次，许长风终于停下来脚步，他僵直着身体，沉默了很久很久，然后他开始庆幸宋佑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一开口声音却抖得厉害：“宋佑，你是怕这个病对不对？你别怕，我陪着你呢，只要我不怕，你就不会怕……”
“我不想看海……”
“…好。”许长风吸了一下鼻子，“我们今天不看，等以后，等以后我们考去有海的城市，蓝色的海，到时候我们再一起去，开学的时候我们提前几天过去，那时候夏天，刚好可以玩水，你会游泳吗？干脆我给你买一个游泳圈，我可以在水中推着你玩……”
许长风喋喋不休，不知道是在安慰宋佑还是在安慰他自己。
直到宋佑停止了抽泣，在他颈窝嗡嗡说道：“我想回家了。”
……
这天一大早许长风就来喊宋佑起床了，他手里有一把宋佑家的钥匙，是宋佑主动给他的，从市里回来后的第二天早上宋佑睡得太沉，连敲门声都听不到，醒来后一开门，发现许长风带着警察与开锁师傅站在门口，三人面色凝重，似乎有破门而入的打算，宋佑脸皮薄，当场就将钥匙给了许长风。
天一冷，一中的学生们就不穿校服，穿自己的棉服。
宋佑衣柜里的棉服许长风是一件都看不上，非要宋佑穿他的衣服，明明穿着大许多，但许长风见了就是高兴，还能被宋佑白一眼。
等宋佑洗漱好出来，突然发现门口多了一辆崭新的自行车，一扭头，许长风冲着他得意地笑，问：“酷不酷？我新买的坐骑。”
宋佑扭扭脖子，说道：“和对面大妈买菜骑的那辆一模一样。”
“她那是银色，我这是蓝色，一个老气一个朝气，这能比么？”许长风没说，他其实就是看了对面大妈那车方便驼人才买的，宋佑现在体力越来越差，有时走到学校都会有些吃力。
宋佑白了他一眼，走向自行车后座道：“其实李诺那里有一辆二八大杠。”
许长风冷哼一声：“那多难看！”
除了上学放学，中午下午吃饭，现在许长风一有空就往三班跑，三班同学从一开始的不爽，到后面也逐渐接受了许长风的长期造访，就连三班班主任碰见许长风，都会说一句：“宋佑如果在生活上有什么困难，你帮助他一下。”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你不会的题也能问他，同学之间互帮互助很好，反正他什么都会。”
这天许长风还真就拿着习题册在问宋佑问题，宋佑不乐意给他讲，便将要用到的条件给他圈了出来，这边许长风正对着这几个圈冥思苦想，教室门口探头进来一名校队的人冲着许长风叫道:“许哥，教练让你中午吃饭的时间去一趟器材室，过段时间的比赛他要和你聊一聊。”
许长风应了一声，又拿着笔凑到宋佑跟前道：“你还是给我讲讲吧，我真不会。”
中午的时候许长风直接让宋佑在教室等自己，等他去一趟器材室后再买饭回来，宋佑无所谓，去一趟食堂上下楼也有够他累的，于是便趴在桌子上睡觉。
他睡得很熟，即便是走廊上时不时有人吵闹。
器材室内，校队成员都围着教练坐着，教练根据近期大家训练的情况，在名单上勾勾画画，最后皱着眉对许长风说道：“你这段时间训练怠慢了很多知道吗？原本我是打算了你去参加比赛的，但是你继续这样下去，为了学校着想，我可能会换人。”
从前一有比赛大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许长风，如今因为他训练屡屡缺席，此刻器材室内竟然鸦雀无声，大家都明白，他这样下去无疑是要荒废了。
教练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其实也能让你继续去参加比赛，但你要在这一个月内勤加练习才行。”
许长风看了一眼教练手中的训练计划表，除了早晚自习，连中午和下午的休息时间都缩短了一个小时，这样的话他不仅是不能陪宋佑吃饭，甚至连给宋佑买饭时间都不太够。
“怎么样？”教练问道：“以你的能力，一个月的加强训练，应该能在比赛中拿到好成绩。”
器材室内所有人都看着许长风，等着他的回答。
许长风却笑了笑：“抱歉教练，我不想参加比赛了。”
当许长风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情绪反应最大的是坐在一旁的孙闽，他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许长风，而许长风看了一眼时间，起身对教练道：“我还有点事…今年，也有可能是在高考前，我应该所有比赛都不参加了。”
教练这么多年见过各种各样的学生，对于中途放弃的学生也见怪不怪，但这次是许长风，他一向看重的学生，对于许长风的放弃，教练只觉得可惜。
“你想好了？”教练道：“虽然你以前的成绩也能加不少分，但后面的比赛如果还能拿到好名次的话，将来不管去哪所学校把握都会更大一些。”
对于教练的挽留，许长风其实早就看好了学校，不是什么一流名校，但那里靠近大海，冬天也不会太冷，他和宋佑的成绩，去那里绰绰有余。
“我已经考虑清楚了，比赛名额就让给其他人吧。”许长风说完就往外走去，他没想到聊了这么久，食堂里好吃的菜估计都卖光了，于是出了器材室，他径直往小商店走去。
……
宋佑收到系统通知的时候正在沉睡当中，脑子里轰隆一声响，他立刻被惊醒了。
然后他就看见眼前出现了一个红色对话框。
——达成判定条件。
他望着眼前这个其他人看不见的对话框久久无法回神。
没过一会，许长风就拿着面包牛奶出现在了他面前，宋佑仔细地看着他脸色，一寸都不肯放过，却看不出许长风刚才经历了什么。
系统给出的判定条件是许长风与所有朋友决裂，可是许长风脸上根本就看不出任何异样来。
“你干什么去了？”宋佑问道。
许长风以为宋佑嫌他回来得晚，他把牛奶的吸管插上：“教练给我们说事情说得有点久，所以回来得晚了些。”
“没其他事？”宋佑问道。
其实在许长风还没走到小商店时，孙闽就将他叫住了，他带着许长风去了学校后门，这时许长风才发现安承与浩子都在。
因为他放弃比赛的原因，他的三位朋友企图利用多年的感情威胁他回头，但是他没肯。
“小商店上新了一种新口味的薯片算不算其他事？”许长风笑道。
宋佑白了他一眼。
许长风把牛奶递给他：“也算吧，我拿面包的时候，好多人为了抢那袋新口味的薯片还吵起来了，耽误了我不少时间，不然我怎么这么晚了才过来，快吃吧，我要被这帮人给挤死了。”
宋佑不语，拿着面包咬了一口，以前许长风以为他这样爱哭的人肯定喜欢吃甜，后来发现他基本上不吃，于是许长风给他买的都是肉松面包。
看着宋佑慢慢嚼着嘴里的面包，许长风摸了摸他发顶。
宋佑没说什么，拿了牛奶开始喝，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流进胃里，浑身都暖了起来。
冬日阳光透过玻璃窗，在这一方明亮里，两人面对面看书写作业，许长风没再去训练，宋佑也没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