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因为电路长久不用，入冬时又经常下雨，所以被潮气腐蚀烧坏了。

霍炎蔺次日一早叫阿伯安排人过来检修，沈佑起床后站在窗边盯着院子东面拐角处的冬青墙若有所思。

先前茂密的枝叶被豁开了一个小口子，不仔细看根本就发觉不了。

“沈佑，”霍炎蔺敲了敲房门进来，“外面冷，多穿点。”

今日外面阳光灿烂，虽然气温低，但依旧是个好天。

“我穿羽绒服。”沈佑从衣架上拿下自己的黑色羽绒服，霍炎蔺走过来拨了拨他的刘海，然后又牵起他的手，旋转着他无名指上的戒指说道：“戴上后就别摘了，等会就在媒体面前走个过场。”

沈佑低头看着戒指，“嗯”了一声。

剧组的人都知道今天上午没有戏拍，但几乎所有的工作人员都来了，就连这边园区上班的清洁工人们也来凑热闹。

小含前一天带着人将顶楼收拾了出来，铺了地毯与鲜花，还恶趣味地绑满了彩色气球，不知道的还当是谁家孩子过生日宴。

沈佑从车上下来，一捧百合就被递到了他面前，昶艺传媒的员工在他面前起哄，但因为霍炎蔺特地叮嘱过，那些来采访的媒体记者们只能抱着相机眼巴巴地看着。

“沈助理！”

当初一直跟着霍炎蔺的妆造师们高声与他打招呼，沈佑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孔，想起自己刚进公司的时候，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沈佑浅浅笑了笑，接过百合花，霍炎蔺在后面拍了拍他的肩，在这人群簇拥中附在他耳边说道：“去休息室换衣服吧。”

造型师晨晨带着沈佑去换衣服，霍炎蔺则是换好衣服后直接和吴伍一起去看顶楼的布置，就在沈佑换好衣服，坐在镜子前做妆造时，霍炎蔺正在顶楼与小含吵得不可开交。

“周含，你再多事小心我把你的戏份全删了！”

“呵，大影帝只手遮天真了不起！你不喜欢这些彩色气球不代表沈佑不喜欢，订婚是两个人的事，你别把工作中的坏毛病带到这种时候！”

霍炎蔺被气得咬了咬牙，别说是沈佑喜欢这种成堆的土老帽的彩色气球，就算是喜欢那种俗烂的小彩旗他也不可能有半点怨言，但这周含一向与他不对付，指不定是故意恶搞他的求婚现场。

于是说道：“最好是他真的喜欢！”

小含背着阳光，冲着霍炎蔺身后一笑，然后说道：“你问问他不就知道了。”

霍炎蔺闻声回头，彩色气球被风吹得摇摆不定，空中花瓣洋洋洒洒，沈佑一袭白色西装站在他身后，身形修长，精致的眉眼被风吹开，周身的阳光成了月辉，整个人清俊得不像话。

“醒神醒神！”小含拿着一支粉色玫瑰在霍炎蔺眼前晃动，惹得周围的工作人员嗤嗤笑了，霍炎蔺满眼都是沈佑，哪里还有半分心思在其他事上，他急步走到沈佑面前，不知道是谁忘了定下来的流程，提前将准备好的九十九朵粉玫瑰现在就拿了出来。

一见到捧花都拿出来了，周围顿时嘈杂起来，媒体记者看流程乱了，也不管霍炎蔺的嘱咐，对着两人就是一通咔咔拍摄，场子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热了起来，大家都起哄着将玫瑰花塞给霍炎蔺，齐声大喊道：“求婚求婚求婚！”

粉色白色的花瓣漫天飞舞，偶尔有几颗彩色气球被吹上天空，但没有任何鲜红色，灿烂的阳光下，霍炎蔺抱着超大的一捧粉玫瑰，看着沈佑脸上露出了一个心满意足笑容。

这种笑容他还从未在沈佑脸上见过，简直亮眼得要命！

他定定地看着沈佑，在一阵阵热浪般地起哄声中单膝跪下，对着沈佑深情道：“沈佑，请跟我结婚。”

“结婚结婚结婚…”

尚未竣工的顶楼挤满了人，大家齐声叫喊，热情地挥舞着手里的气球，花瓣被一捧捧地洒向天际，沈佑在这声声浪潮中往前走了一步，他抬起自己的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就这样定定地看着戒指，直到呼喊声从“结婚”变成了“答应他”！

“答应他答应他答应他…”

起哄声一阵高过一阵，沈佑等待了片刻，眼前终于出现了一个众人看不见的红框，只见红框中写着——达成判定条件。

耳边传来了另一个世界的嘀嗒声，他感受到了另一个世界的时间流逝，小佑低头看着满眼热切的霍炎蔺，弯身抱住了比他还要大的捧花。

“永远和我在一起。”霍炎蔺重复道。

小佑笑了一下，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霍炎蔺脸上的笑容在这一刻忽然僵硬，莫名的恐慌忽然漫上心头，只觉得眼前的沈佑好像并没有那么真实，好像随时都要随着这漫天花瓣飘走似的。

“沈佑…”霍炎蔺不确定。

“我在。”小佑又恢复了原有的浅淡笑容，满足了一个即将消失的代码的愿望，“我答应你，永远和你在一起。”

周围的人见沈佑答应了，立刻就欢呼了起来，霍炎蔺起身紧紧抱住沈佑，像是生怕他飘走了。

沈佑被勒得喘不上气，他抓着霍炎蔺的衣服，小声说道：“炎哥，我想吃棉花糖。”

“好，等下给你去买。”霍炎蔺抱着他舍不得放手。

“我现在就要。”沈佑说道。

霍炎蔺只好将他放开：“那你等我，我很快就回来，上面冷的话，你就先下去，别管他们。”

沈佑点点头，在霍炎蔺脸上亲了一下，霍炎蔺摸了摸被亲的地方，又觉得是自己多虑了，于是美滋滋地与吴伍打了声招呼就下了楼。

沈佑看着霍炎蔺离开的背影，在一片欢声笑语中慢慢冷下了脸，他将无名指的戒指上取下来，走到栏杆边将戒指放在了栏杆上，风将他的头发吹乱，他朝着人群边看去，那里一直站着一名穿着橘色环卫服的人，帽檐底下是那个让沈佑恐惧脸。

而沈佑现在就站在这里，有意让这个人完成十年前没完成的暴举。

来吧，现在可以送我回另一个世界了，小佑心道。

霍炎蔺刚到一楼走出电梯就碰见了风尘仆仆的张大导演，张大导演一见他就鬼叫起来：“炎蔺，不是说好十一点半吗！怎么十一点就开始了！我这着急忙慌地赶过来，敢情你已经结束了，咦，小沈呢？没跟你一起下…”

话未说完，只听旁边落地窗外一声巨响，两人同时扭头看过去，在看清那堆煤渣山上的事物后，整个世界都变得寂静了。

沈佑安安静静地躺在黑色煤渣上，在阳光下，霍炎蔺甚至能看清他的每一根睫毛与每一个毛孔，他身体上的一切都被放大在霍炎蔺的视网膜上，就像一帧电影画面，被霍炎蔺查阅着每一个像素。

如果没有嘴角的一抹鲜血，他会认为沈佑只是睡着了，阳光静谧地洒在沈佑身上，白色礼服被染黑，霍炎蔺并不知道自己流泪了，他只是在心里默默地想，原来沈佑还是喜欢当一只灰兔子。

小佑站在煤渣堆旁，几只光明女神闪蝶在他身边飞舞，他看了看煤渣堆上的尸体，又看了一眼落地窗里面的霍炎蔺。

两人中间隔着一面透明的窗，就像是两个相邻的展示柜，小佑看着霍炎蔺，霍炎蔺看不见他，却能看见他身边的几只闪蝶，闪蝶飞到沈佑的尸体上面，霍炎蔺呆滞的目光也重新跟着落在了沈佑的尸体上。

果然巨大的悲伤是无声的，小佑轻叹一声，低声道：“byebye…0316。”说完转身往一片混沌走去。

闪蝶围绕着他跟他离去，小佑隐约听见有人在喊“沈佑，别走！”

不过他没回头。

判定结束，他已经不是沈佑了。

……

随着沈佑的死亡与那几只闪蝶的离开，霍炎蔺脸上露出了一个极为痛苦的神色，大地也随之剧烈颤抖起来，无数裂缝从四面八方蔓延而来，天空与大地被撕裂。

周含急匆匆地刚下楼，看着眼前支离破碎的世界，不由皱眉道：“这是什么攻略任务，怎么把世界都干没了？简直是殃及池鱼！”说完急忙往外跑，寻找走失的贺盛，在经过霍炎蔺身边时，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最后还是神情复杂地走了。

世界破碎成更多的碎片，并逐渐化为齑粉，霍炎蔺闭上双眼，再次陷入了一片虚无。

“0316………0316……0316…0316…031603160316…”

冰冷的机械音越叫越急，最后变成了一阵尖锐的警报，小佑猛地从沉睡中清醒过来。

“0316都消失在还叫什么叫！”

机械音不徐不疾地说道：“小佑，0316判定尚未结束，请立刻前往下一个世界。”

“什么？！”

小佑眼前一亮，果然有新的判定任务出现了。

姓名：许长风

性别：男

年龄：十七

职业：学生

本源：0316

“！！！”

居然还真没消失，并且还去了另一个小世界，小佑轻叹口气，有种拿一份工资打两份工的感觉。

“给我人设。”小佑说道。

面前的红色方框变了变，新的人设出现了。

姓名：宋佑

性别：男

年龄：十七

职业：学生

生命值：一年

本源：小佑

小佑记下基本人设，便开始接收宋佑的原始数据，宋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比沈佑少活了几年，原始数据还不到沈佑的一半。

小佑粗略检索了一番，才发现宋佑的人生比沈佑要简单许多。

宋佑在一个叫做麻县的小城市念高二，属于学校的边缘性学生，成绩不好，人又内向，在学校几乎没有朋友，正因如此，也时常被那些个坏学生欺负。

小佑又去检索宋佑的家庭情况，才发现里面的数据更简单，父母双亡，家住老城区平房，靠着父母意外死亡的抚恤金生活，身体还不好，没什么活头了。

“这次的判定标准给我。”小佑说道。

判定标准应声出现在小佑眼前——许长风对宋佑百依百顺，为宋佑与所有朋友决裂。

“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