葭葭从没有想过一场混乱的剧情会由她展开。
她不是主角,她是配角,她不想加戏啊!
而真正的主角吃她的瓜,看得一脸兴味,被她瞪了之后才不太真心地笑道:“没意思,我睡觉去了。”
说罢,金颜玉起身回房,瞬间客栈后院就只剩下两个人。
葭葭后知后觉,方才帮她脱离陆仁师兄魔爪的,好像是承熙。
她一直觉得承熙这个人年纪轻轻情绪却难得稳定,从来不急眼,不生气,不计较,仿佛怎么样都无所谓。
所以现在,她也难得看到对方深呼吸,像是努力克制着什么,眼角微微泛红。
沉默许久,葭葭想开溜了,却见承熙偏头看她,“你若心乱的话,我陪你出去散散心吧。”
“……”
葭葭觉得自己心不算太乱,该心乱的是陆仁。
他今晚在兴头上,什么都可以不顾及地开口,一瞬间上头借着酒劲表白,被拒绝了也能放声大哭。
但他明天醒过来一定后悔莫及,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陆仁都不怕,她有什么好怕的。
但葭葭也不知道为何自己还是答应了跟承熙出来散心。
或许是因为,她虽不怪喝醉了的陆师兄,却也是不喜欢异性冒昧动手动脚的。
这个时候,承熙帮她解了围。
拉开的过程中,他虽然也有触碰到她,却尽量去拉她的手腕和手臂,避开会显得亲密的手心手背。
这不由让她想起当初自己递玉牌的时候,指尖不小心微微相触,他都会先不好意思。
正想着,承熙突然道:“方才发生的事,师姐为何如此干脆?”
“……”正想夸他会做人,下一秒哪壶不开提哪壶。
葭葭干笑一声,“我……我说的是实话。”
她对不喜欢的人和事,向来是明确拒绝,绝不拖泥带水。
再说她说的确实是实话啊!她和陆仁又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根本就不可能。
她既然要回家,走的时候就不能留一丝牵绊。
她一向有自知之明,她这个人入心难,抽心更难。
做任务就做任务,情情爱爱还是免了。
承熙听了她的回答,低声笑了笑:“对啊,师姐的性格很干脆。”
葭葭挥手,“不要对一个人的性格轻易下定论,你又不了解我。”
承熙眸色一暗,微微一笑:“好的师姐。”
葭葭脚步一顿,她跟承熙出来还有一件事,“对了,上次的事……是我的问题。”
忽略他的事情是葭葭心里的一个结,毕竟当时他是为了救自己才身陷囹圄的,她没想起来就是错。
葭葭正欲开口道歉,承熙率先道:“师姐不如陪我上街走走,我打架的时候丢了储物袋,得补回这个空缺。”
一句话巧妙化解了尴尬,又提供了补偿方法。
“好。”葭葭也不禁让自己放轻语气。
说好了,两人往外面走去。
说要去睡而恰巧路过的金颜玉目睹了全程,摇了摇头。
什么陆仁,弱爆了,这才是高手。
次日,一行人御剑去了云州,除了陆仁。
他放弃了看热闹和游玩的机会,自领差事,把遇害同门的尸骨送回北辰仙宗。
昨晚的事情所有人都在场,全程围观了陆仁的表白。他成功便罢了,失败之后,第二日确实难以面对,强留也只是徒增难堪。
所以金颜玉只能遗憾表示以后再请他到家里玩,下次一定。
一向咋呼的陆仁失魂落魄点了点头,暼了葭葭一眼立马移开视线,转身离开。
他其实很想跟师妹说,他的言行虽然冲动了,却不后悔,他也是真的喜欢……只不过他也知道他只是一名普通弟子,小师妹是他师父也就是一峰之主的女儿,根本不会看上他。
但,以后还得经常见面呢,有的话还是不说了。
系统兴奋地把陆仁的心理活动强行输送给葭葭,似是非常乐意看到理智的宿主也会遭遇自己掌控不了的意外。
却不想葭葭微微叹气,她只是这世间过客,谁都不能和她经常见面。
言归正传,金颜玉领着师弟师妹到了云州,踏上每一寸都熟悉的土地,依着记忆找到了金府。
还是同样的地方,就连大门长得都和记忆中的一样。
金颜玉定在原地,她像是看到了门内的祖父正抬着拐杖冲过来,往她身上招呼,就和当年被罚一样。
她突然有些近乡情怯,不敢踏出一步。
葭葭轻轻推了她一把,金颜玉才缓缓上前。
天气闷热,守在门外的两名家丁杵着棍子昏昏欲睡。看清来人的那一刻,其中一个突然瞪大眼睛:“小姐……小姐回来了!”
说着他扔下了棍子,连滚带爬往府内狂奔而去。
金颜玉也认出了这名家丁,是在她小时候就进府了的。
最喜欢倒腾屋舍的家里,大门的装饰竟然从未变过,连门房都还是曾经认识的人。
金颜玉眼眶有些湿润,终于鼓起勇气快速进了家门。
接下来就是毫无悬念却又感人肺腑的环节。
女主爹妈急急忙忙出来接她,抱着她又气又骂,哭成一团。
八旬老汉健步如飞,祖父老泪纵横。
即使早已出尘修仙,文小雅还是感动哭了,葭葭给她擦眼泪,承熙注视着眼前一幕。
金家父母得知他们都是自家女儿的朋友,连忙将人请了进去,后厨忙了一整天,夜晚摆出了几十道菜,每一道用的都是天价食材。
名义上说是宴请客人,但谁不知其实是为了给回家的女儿接风洗尘,此时恨不得把龙肉摆上桌。
家就是这样的。
葭葭拿着银著,丝毫不在意沾了女主的光,她看着满桌的菜不知该从哪里下手,纠结过后选了最近的一道八珍豆腐,发出了吃货的满足喟叹。
抬眼时,正看到金颜玉的家人一个劲给她夹菜,满满摞了一碗,不由得怔了怔。
承熙注视着,须臾倒了杯茶递过去,打断了葭葭的思绪。
连续几天都吃得大荤大补,然后一行人集体上火了。
金颜玉和葭葭文小雅坐成一圈,吃着切成块状的冰镇西瓜,身心一片舒坦。
闲来无事,金颜玉提议道:“三缺一,把承师弟叫上一起打马吊。”
她才不想和自己那牌品不好的爹娘祖父打,年轻人就该和年轻人玩。
文小雅啊了一声,“我不会……”
金颜玉毫不在意:“没事,学着学着就会了!”
正说着,承熙从另一处走过来,神色有些微妙。
他先看了看葭葭,才把视线移向金颜玉,“大师姐。”
“有故人到访。”
金颜玉闻言一愣。
她走到正厅,正好看到君无暇给她家人请完安,站在她祖父身边侍茶。
葭葭被她拉过来,见此也是啧了一声。
这流程,这熟练度,简直像是隔三差五过来。
金颜玉属实没想到,君无暇这些年居然没有搬家,还住她家隔壁。
当年他的势力地位还不够,如今君家商行遍布天下,早已不同往日,他完全可以去最繁华的中州,何必停留在此,也不利于他的生意。
这个人,不是把生意看得最重要么。
君无暇也没有想过金颜玉有一天会返回家中,与她正面撞上。
金颜玉开口便刺道:“这是我家,你来做什么?”
君无暇微微一笑:“我这便走。”
说着,他一掀衣袍,对金家长辈弓腰一礼,转身离开。
两人还是没有什么好话。
金家父母有些尴尬,“宝贝女儿,你何必对他说这些重话呢?你与无暇虽是有缘无分,但这些年,他从未与咱们家断绝来往,来者是客。”
他们都不好意思说,岂止是没有断绝来往,这些年君家对他们家简直是处处照拂,金家在云州的地位不降反升。
祖父更是敲了敲拐杖,终究还是介意她多年不回家的,“无暇可不是客,而是我金家的半个儿子!你不在这些年,都是他替你尽的孝心。老夫病的时候,都是他侍奉左右,事事亲力亲为,跟亲孙子没什么区别。”
一番话,金颜玉懵掉了。
当年逼她离开,重逢句句带刺的君无暇,居然会帮她照顾亲人?
良久,金颜玉冷下脸:“当初是他自己发疯要我走,现在又以什么身份来替我照顾亲人?他有何资格?”
金父叹道:“玉儿,你别忘了,当初你离开之时,你们可是没有退亲的。”
这些年,金家上下都默认君无暇是他们家姑爷,他也确实再没娶亲。
金颜玉有些怀疑自己了,她喃喃道:“是他跟我说……”
当初,是他对她说,她不是他想要的妻子,说他们不是一路人,让她自寻前程。
金颜玉便自然而然以为,君无暇后来定然退了婚。
不是吗?
葭葭眼看金颜玉已经乱了,连忙把她拉离现场。
两人面对面坐着,金颜玉才对葭葭全然吐露了当年的事。
年少之时,她和君无暇的感情一直都很好。
两家定亲之后,更是少了世俗的束缚。金颜玉无论想做什么,君无暇都支持。无论她想去哪儿,他都会带她去。
她反感家人认为女子一生只为了嫁人和相夫教子而活,可她的未婚夫愿意肯定她的价值,不以婚姻之名束缚于她。
她喜欢他,她也确信那时的君无暇同样喜爱她。
她不是怕成亲,她想要的是值得的人,恰好此人就在眼前。
在两人筹备大婚那一年,君无暇突然变了。
变得对她挑剔,嫌她粗心暴躁,脾气不好。
一开始还能装,后来态度越来越差,她自然感觉到了。
他像是突然发现了未婚妻和他三观不合,从两府布局审美观,到吃穿住行,处处找着吵架。
金颜玉以为他是病情加重心情不好,也曾包容过,但她生性不是忍让的人,渐渐也不耐烦了,看到他就心生厌烦。
直到君无暇赶她走,让她爱干什么干什么,又加上婚前金家长辈一波一波教她嫁过去要怎么服侍丈夫,遵循妇德女戒什么的,把她惹毛了。
金颜玉赌气离开,谁知扣得仙门,她师尊让她斩断俗世所有,她犹豫之后,还是不愿放弃万里挑一,千载难逢的机会。
这是她穷尽一生想做的事情,实现自己价值的机会,错过了就没有了。
所以,她答应了。
引气入体用了三年,出来之后,金颜玉对七情六欲都看淡了。
因为她亲身体会了,一段感情从最初的美好,到最后的腐烂,是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