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夷的部落大账随着羊群和草地迁徙，行踪不定。有了呼延赫的接亲队伍带路，一行人顺利到达目的地。

只是在这个过程中，呼延赫不似之前的使臣一般与和亲队伍不多交流，反而很聒噪，打乱了阿宁自娱自乐的宁静。

什么一路上可好，可曾吃得惯囊饼，公主认为是中原好还是北夷好……等等。

阿宁本想随意答答，恍然惊觉几个平常的问题里似是掺杂了小陷阱，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对。

“本公主自中原而生，故土在心里自是无可比拟。而北夷的旷达胸怀，相信也可让我尽付余生。”

当然，其实她都没什么感觉，就当端水大师呗。

比起言语间时而的交锋，呼延赫的热烈眼神更让阿宁感觉心里毛毛的。

那种眼神，不像当年小卫哥哥看她时的那种热烈，是含蓄的。而是非常直白的犀利的目光，如同看待自己的猎物一样的眼神。

阿宁被看得不爽，毫不示弱地回瞪他，对方不仅不生气，还会大笑。

就这样，阿宁经过数月的跋涉，到了北夷族。

如若不是亲眼所见，她是不会相信这世上的两地是如此不同的。

北夷不像中原房屋遍地，人与人接踵而至。这里草地空旷，平坦，一望无际。人站在这片土地上显得十分渺小，就如天上的亿万颗星星之一的那种渺小。

唯一可惜的是来此的时节不佳，草是枯黄的，说明他们很快就要拔营，去可以抵御寒冬的地方。

“公主不必介怀，您的到来会为咱们北夷一族带来天神的眷顾。来年这里依旧绿草繁盛，牛羊成群，介时我可以教你骑马。”

呼延赫如此道，眼神暼向四处，语气暗含警告。

此时部落的分首领都来迎接了，包括可汗余下的几个王子。

他们看到晖宁眼睛都直了，让呼延赫心里十分不爽。

阿宁则在想，北夷重要的人都到了，怎么没看到那传闻中的大汗。

果然，下一刻一位三十多岁的女子向她解释，既然要娶中原而来的公主，就要遵循中原的规矩，新婚之前两人不见面。

阿宁被迎入部落。

汉人服饰褪下，穿上了北夷族的裙裾，盘上辫子，戴上有着图腾的手镯，银篦，是北夷新妇的打扮。

袖是窄袖，裙子的长度也在脚环之上，阿宁还挺喜欢的，她从未觉得自己那么轻盈过，以后行动也会很方便。

族人在帐篷外面架起篝火，围绕着火光唱歌跳舞。火架上翻烤着羊肉，锅里热着羊汤。

可敦吩咐自己的贴身侍女切了羊腿上的肉，端了一碗羊汤送给晖宁公主，并言这是他们一族为了欢迎远方的贵客所举行的盛典，请公主赏脸观光。

阿宁从嫁妆里挑了几件中原的首饰作为回礼，接受了可敦的好意，表示她打扮一下就出去。

做好一切后，她在心里呼唤葭葭，道是其实北夷给自己的感觉并不差，让她不必担心自己。

葭葭觉得穿过了三个世界，不是她在改造别人，而是世界在改造她。

她知道身处在这个时代的女子不在乎她所在意的那些点，可她仍旧保留自己在意的权利。

北夷可汗至今没见到人，想来就是十几岁成亲有娃，现在也得四五十了，那几个王子看起来都已长大。

北夷没有正侧室的区别，阿宁作为两族和平的象征，可汗给她的身份必然是高贵的，与他的其余女人地位不相上下，却不会让异族女子当女主人。

可敦大度地遣人看望，也是知道和亲公主动摇不了自己的地位。

而且……她真的看不下去妙龄少女配半百老男人啊！！！

葭葭责怪系统不提前透露剧情，非要实时跟进，系统也在怪葭葭自作主张，这下翻车了吧。

葭葭觉得这是系统的报复。

阿宁不是不清楚，葭葭却没感觉到她心里有任何波动，只能说明这绝对不是个恋爱脑女主，区区男人乱不了她的心。

也说明她对男人，毫无期待。

造成的结果只有葭葭在难受，她就算现在问对方想不想逃跑，得到的也会是否定的答案。

“没事，你去玩吧，我会整理好自己的心情。”

阿宁出了营帐，很快融入了新的人群中，入乡随俗和北夷女子手拉手，唱起了歌。

不远处，呼延赫看着换上本族服饰的晖宁公主学跳舞，唇角也浮现出一抹笑意。

此夜之后没过几天，晖宁盛装打扮，被请入了可汗的大账。

见到大汗的时候，阿宁和葭葭都在心里松了口气，因为那个人比她们想象中还要老，脸上写满了疲惫，如秃了毛，耷拉着双眼的雄鹰。

葭葭实在看不下去，花令人心痛的积分跟系统兑了一种药粉，在阿宁沐浴的时候无形附着在她的身上，接近她的男人就会渐渐困顿，直至昏睡。

这个老可汗看上去不怎么精神的样子，成功率翻倍，她心里自然轻松。

阿宁感到轻松是因为大汗的神情很随和，甚而有点慈祥，有点符合她儿时对父亲的想象。

“……”

大汗看到美丽年轻的公主，多日沉闷的心情也变好了，坐在她对面看着她。

这眼神虽然祥和，却也透露着锐利，让人感觉他不是老了，而是迟暮的英雄。

汗皇问她：“美丽的公主，请你原谅我的失礼，你可知为何本汗没有为你举办盛大的婚礼，而将你直接迎入账中呢？”

阿宁摇头：“我不愿揣测，相信大汗有自己的考量。”

呼延可汗叹了口气，自顾自接下去道：“那是因为我老了。”

年轻时候从不肯服，某一天恍然察觉身体各项功能慢慢退化，便不得不承认时光流逝，不得不服老。

大汗年轻时候也是马背上的英雄，放牧，打猎，与群狼流寇厮杀，保护族人，无尽挥霍自己的身体。如今他已满身病痛，积重难返。

“本汗看到了我那几个儿子看你的眼神，我相信他们会为了王位，为了得到这世上最美的女人，而更加努力成为草原上的勇士。”

“只有能抵御群狼袭击羊群，保护族人的北夷第一勇士，才有资格继承我的王位。”

“那个胜出者，一定会给你一个盛大的婚礼。”

大汗说着说着，缓缓睡去。

阿宁即使做好了某些心理准备，看到他睡着还是松了口气。

葭葭一开始松了口气，现在心里却更沉重了。

说到底，女人不过是利益的交换品，和男人们争权夺利的战利品。

偏偏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阿宁把可汗安置好了，自己躺在另一张矮榻上，忽而听到葭葭在她脑海中对她说：“阿宁，我有点想家了，我好想回去啊……”

她看着账外透进来的月光，突然也觉得有点想念那个没有好好看过的家乡。

冬去夏来，半年过去，阿宁慢慢适应了北夷的生活。

她成为了大汗帐下众多女人中的一个，外面也认为大汗十分宠爱她。

实际上大汗精神状态不太好，自打那夜过后，想要接近她就会缓缓睡着，时间久了也就放弃了。

他没有恼羞成怒，反而好奇问她：“你用的是什么，无色无味，竟比蒙汗药还有效……”

阿宁汗颜，她真的没干嘛啊。

也许是葭葭干的吧，毕竟她是向着自己的特别女子。

这半年来，北夷也跟着牧草的长势迁徙了几次，终于迎来了草原辽阔，羊群遍地的时节。

渐渐的，葭葭心里的疙瘩终于慢慢解开。

除去北夷根本不在意的世俗看法，阿宁在这里露出的笑颜更多，也更轻松了。

她学着牧羊，学着挤羊奶，烤羊肉和羊肉汤吃到撑，她学着融入这个族群，又有着尊贵的身份，活得十分自在。

今夏，她向大汗请示，在草原上学习骑马。

如一开始所说那般，本就对她诸多关注和照顾的呼延赫追随着她，毛遂自荐要教她。

阿宁笑着接受了他的好意，还有点天赋异禀在，不足一月便学会了。

两人纵马在草原上，男人开怀大笑。

呼延赫是阳刚俊朗，有点狂野的男子类型，内心却比看上去要心细得多，而且还不木愣，相处起来十分有趣。

这半年他不止一次向阿宁献殷勤，把蛰伏多日才取得的猎物献给她，会请行走两族之间的中原商人来见面，如今还教她骑马。

纵马停下，阿宁正想翻身下马，突然惊叫一声。

那呼延赫，竟然将她扛了下来。

阿宁一开始就看清楚了他眼睛深处的热烈，那是对喜爱女人势在必得的眼神。

呼延赫将她轻轻放下，阿宁坐在草坡，天风吹拂她的裙角，她在等着他接下来会说的话。

呼延赫单膝跪在她面前，行了北夷族最重的礼，拉着她的手道：“相信你能看出我对你的喜爱，美丽的公主，请让我成为能照顾你余生的男人。”

阿宁看他，“可我是你父汗的女人。”

呼延赫面上露出笃定的神情，“待我打败了他，你就是我的女人。”

“那你该做的不是讨好我，而是先成为最强的男人。”

呼延赫道：“那你就看着吧，我会成为比我父王更强大的勇士，取代他的位置。”

阿宁一笑，不置可否。

她早已知道，这世间浮沉不由自己做主。

反正来这边和亲都是要嫁人的，既然如此，她便在有限的条件下，选择一个自己最顺眼，最能护住自己，最有潜力的。

阿宁摇头，“首先，我不喜欢留胡子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