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恬一回到家,就利索地跟楚行其告了状。
告状的时候,楚恬的话语中没有牵扯到楚莫愁一丝一毫,维持她单纯没有心机的人设倒还在其次,更重要的是,她希望楚行其可以晚一点发现真相。
不用太晚,只要……她能顺利将江清拿下为止。
说到江清,从那天回到家开始,楚恬一共晾了对方三天,然后——就突然出现在了对方的家门口。
当然,这一切行动的前提,都建立在楚恬看出对方对自己颇为好感的基础上。否则的话,他们再见面的地点,应该会是在江清的写字摊前。
不过既然他对她有好感,那事情的进展,就可以稍稍加快一点了。
***
江清这几日,总是会不自觉地想起那天自己在巷子里救下的那个少女。
他知道她必定是官家小姐,才会有丫鬟在身边随侍。入京兆府的时候,也不用亲自出面。
其实在京城这个一个招牌掉下来,砸中的十个人里面就能有七个官的地方,她是官家小姐出身,这才不让人惊讶呢。
只可惜,他偏偏就是招牌掉下来、可能会砸中的那三个不是官员的人的其中一个。
所以他想起她的每一个念头,都会被人嘲笑为是肖想。
但是,他仍旧难以克制自己脑海中生出的妄想。
写信的摊点上无人光顾的时候,他的视线会漫无目的地扫向四周。
昨日她会出现在这附近,是因为她的家在周围吗?
——嗯,好像没有多大的可能。
京中的官员,一般都不会在这片区域定居。
那这附近是有她喜欢的小店?她还会再来吗?还是会被前几日的事情,吓得再也不想踏进这个是非之地了呢?
收摊的时候会下意识地绕到那条巷子口,却又不想在那里看见她。
也不知道前些日子,她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该不是被人骗了吧?
如果不是他恰好听见她们的呼救声,并且毫不犹豫地赶了过来,她会被人欺负的吧?
因为心里清楚,也许自己再也遇不见那个少女,所以江清很是放任自己的心绪飘荡。
也许只需要再过两天,他就不会再到那条巷子口前去游走。
再过几日,他就会把所有的心思放回到他已经温习过千遍百遍的书本上。
再过些时日,他就会将少女叫人惊艳的容颜,都记得模模糊糊。
然后,他可能不会彻底忘记她,但是他们的生活,必然会像之前那样,处于总不交集的线条的两端。
然后——他就在最不可能相遇的地点,在他的想象中都不可能会出现的场景中遇到了她。
少女的笑容甜美、身上的气质干净而柔软,没有直白的贵族气息,但是身上的每一寸肌理,无一不透露出是只有在富贵窝里才能养出的柔嫩和娇气。
然而此刻,她就站在与她的容貌和气场不符到格格不入的被戏称为京城贫民窟的他家门口。
就算他的感官还没能敏锐到那个地步,但是他也可以想象得出,周围若有似无的带着可能的恶意和觊觎的视线。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你怎么来了?”
这么说着,他却第一时间打开了自己的院门。
然后不等对方感到局促或者是抱歉,他就第一时间做了一个侧身相让的姿势,“先进来再说吧。”
几乎是将“我没有不欢迎你,刚刚我说的那句话绝不代表着嫌弃”这几个字直白地写在了脸上。
楚恬心中觉得好笑,这个书生,好像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更喜欢她一点诶。
但是面上,却做出松了一口气的情状,然后听话地走进了对方向她敞开的院子里。
院子的面积很小,一侧挂着长长的晾衣绳,一侧种着些葱花和小菜。中间是一条长长的、由平整的石板草草铺垫的小路。
小路的尽头,就是江清的生活起居之所。
带院子的房子,尽管看起来十分破旧、院子的面积也很小,但是在西区,这样的生活环境已然算作是不错。
他的住所要是再偏一点,恐怕她爹安排给她的侍卫,都不会同意她去找他。
不过那些地方,往往偏僻吵嚷,并不适合会试在即的考生居住。
所以江清即使是连买件新衣服都舍不得,还是理智地把居所定在了这里。
即使在这个地方定居,对他来说已经相当奢侈。但是换在官家小姐的眼中,这种地方于她们来说,应该像是垃圾一样惹人嫌弃厌恶、令人不愿踏足之地吧?
江清忽然就想起前段时间,对他纠缠不休的另一个官家小姐。
他连自己究竟是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把人招惹上的都不清楚,总之他的生活和周围,莫名其妙地就多了一个惹人厌烦的烦人精。
他要维持生活,对方却非得缠着他,肆意妄为、无理取闹,让他丢了原来的工作。
莫名其妙地找上他的家门,一边嫌弃这里、一边不顾他的意愿,说要让他从这里搬出去。
温书的时候打搅他,像只赶不走的苍蝇似的惹人厌烦……
说实话,要不是遇上这位姑娘的时候,他们面临的形势危急,让他根本就腾不出时间来思考这些,他简直要被那个烦人的家伙惹得天生就对官家小姐这个群体没有好感了。
也就是因为这位姑娘也是这样突然出现在他的家门口,他才会被相似的场景引得想起了那个“与众不同”的大小姐。
想到这里,江清难以克制地将视线放在了楚恬的面容上。他想知道,对方会不会也跟那个官家小姐一样嫌弃这里。
嫌弃得在目光移向他的时候,也仍旧带着残留的不自知的嫌弃和厌恶。
烦人精因此而嫌弃厌恶他,他简直求之不得。
但若是这位姑娘的眼里,也出现了跟她一样的情绪,江清……江清也说不上来,到时候自己究竟会生出怎样的心情。
于是他的视线移动到了楚恬的脸上,这张脸干干净净、温柔皎美,除了一点恰到好处的好奇以外,什么负面的情绪都没有。
然后、突然的,她的脸上漫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江清的脑子“嗡”了一声,脑海中顿时就只剩下了这抹红,方才在探究什么,眼下他是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
楚恬没想到,这个看似严酷冷峻的男人,竟然如此纯情。她都还没有出招,他就自顾自地把自己给攻略了。
眼看对方面红耳赤,看起来是半点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了,楚恬只好自己打开话题道,“公子,你怎么……”
一语惊醒梦中人!
这回脸上泛红的人果断变成了江清,“抱歉,失礼了!”
他说着,就差没有到厨房门口的水缸那里,舀起一瓢水、冲到自己的头上、让自己冷静冷静了。
楚恬忍着笑意,帮他解围道,“其实,失礼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她羞涩地咬住下唇,眼看着对方脸上的红晕又加深一层,这才心满意足地接着道,“那日多亏公子相救,可惜当时情况紧急,我没有问清公子的身份。
我欲报答公子,一时失礼,让丫鬟帮我到京兆府去打听了一下。今日又唐突上门,还望公子莫要见怪才是。”
江清灵活的大脑好像突然生了锈,过了好一会儿,才领悟到楚恬话里的意思。
他窘迫地表达自己的不介意,“没关系的……”
然后脑子里就只剩下“他是不是应该请人进去坐坐?”“糟了,他的家里好像没有什么适合接待对方的东西”等等诸如此类的、完全是欢迎对方更进一步的想法了。
“那——”眼下要是只有他们两个人,楚恬倒是不介意红着脸跟他一起消磨时光,可惜她爹派来的下人还跟在她的身边呢。
看来是走不了纯爱的路线了。
还是继续走发乎情、止乎礼的路子吧。
这样想着,她示意跟她一同到来的下人将东西呈上来。
江清这才注意到,今日楚恬身后,似乎是跟着不算少的人数的。
其中一个,手里还提着精美的木制礼盒。
收到楚恬的暗示以后,对方自如地走上前来,低着头、推开了手中的木制礼盒。
盒盖滑开以后,露出了一整套精美的笔墨纸砚。
他身旁的少女的眼中写满了期待,“我知道这些身外之物,比起公子对我的救命之恩来说,完全是不值一提的。
但是……总之、这些东西是我的一点小小的心意,我希望、我希望公子可以收下它们。”
不等江清表达自己的想法,楚恬的小脸就又红了,“还有这个……”
她从小丫鬟的手里取来一个布包,“那日,公子为了救我……不是被贼人弄坏了衣物吗?这件衣服是我按照哥哥的身形挑的,如果公子穿着不合适的话……欸!”
她小脸通红,一下子就说不下去了。
这个时代,衣物、香囊、巾帕……在男女之间的含义都颇为暧昧。
楚恬为了偿还救命之恩,本来是可以落落大方的。但是少女的本性羞涩,对年轻的郎君又非全然无意。
她小脸一红,反而将气氛变得暧昧起来……
被楚行其派来保护她的下人,一会儿又觉得眼前这对男女的对话和举动,绝对没有半分逾矩之处;一会儿又有了一种仿佛迎面被人强塞了一捧狗粮入嘴的感觉!
可恶啊!一会儿他该如何跟尚书大人汇报呢?
作者有话要说:1、搞定这个高冷纯情男配,帝君就可以出场了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