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恬就这么进了皇帝陛下的御书房，然后又迎来了那个熟悉的职位——一个给主子端茶递水的小宫女。
说实话，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从自己儿子的房里找宫女这种行为，楚恬还真是听都没有听说过。
尤其是她发现近来宫中多了一则流言以后——说是太子殿下在昭阳殿中胡作非为，被陛下当场撞见。
之后他被禁足，那名勾得太子殿下放纵的不知名婢女，则是被拖入慎刑司杖毙了。
这单纯一点的女孩子，恐怕就要觉得这是陛下给自己的一个警告，或者是为了这种事情不再发生而特地放出去的流言。
可是楚恬却愈发觉得，陛下似乎对她很感兴趣。
昭阳殿跟太子殿下一起肆意妄为的宫女死了，那她可不就完全地成为了陛下御书房里的侍茶宫女了吗？
楚恬本来真的没想这么自信，虽然她的相貌确实出众，但是乾国的皇帝，见识过的各类美女难道就会少了么？
他何必要跟自己的儿子抢女人呢？
而且还是一个跟他的几个儿子之间的关系都错综复杂的女人。
但是，就像楚恬发现的种种细节，他们陛下的种种行为，是真的万分说不过去啊！
意识到陛下可能对她有意思以后，楚恬反而前所未有的老实起来。
——开玩笑！
要是她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这位陛下也就罢了，可是现在她都把他的儿子搞上手了，她疯了才会琵琶别抱！
真嫌猜到萧景澄疯狂针对萧景霖的缘由的人不够多，想要把红颜祸水的这个称号坐实了不成？
反正陛下不是让她来御书房做侍茶宫女的吗？她就老老实实地端茶倒水好了。
御书房的工作，跟在昭阳殿的时候，就还是有些不同。
在昭阳殿中，你只需等到客人上门或者是太子回宫，然后再老老实实地上前伺候就好。
但是在御书房，陛下是会长时间在里头办公的。
你便需守在陛下的身边，隔一段时间，就要将桌子上的冷茶放下。
换上的新茶需得冲泡到位、换茶的时候需要放在固定的位置上、且动作要小、不能打扰陛下办公……
楚恬其实已经跟原来的那位宫女姐姐学得相当熟练了，换掉陈茶的时候，更是近乎一丝声响也无，可是坐在案前办公的陛下，就是忽然地抬起了头。
他实在生得一副十分英俊的相貌，凤目薄唇、鼻梁高挺，因为是在战场上厮杀出来的缘故，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到对方的壮硕体格。
真要说起来的话，其实几个皇子之中，大皇子最是像他。
不过大皇子有意用友好的笑容冲淡自己身上的血光，他们的陛下却从不吝于向众人展现自己的威仪。
这也就导致了，即使对方的样貌甚是出众，下人们对其也是敬畏多过于敬慕。
楚恬却并不十分畏惧他，她这个人，一向只敬畏于未知。
接触过的、被她了解的，就相当于被她掌握。
于是尽管对方积威甚重的眼神已然扫到了她的身上，楚恬却依旧可以面不改色地完成自己的动作，她将新旧两杯茶彻底换好。
这个时候，陛下也终于开口说话了，“你叫什么名字。”
“禀陛下，奴婢楚恬。”
楚恬一时有些恍惚，好像从今年年后开始，每一个问过她姓名的人，不是爱之欲其生就是恶之欲其死，个中的情感，实在是太过分明了一些。
稳坐在书案前的陛下不知她心中所想，于是他继续问道，“是温柔恬静的恬吗？”
楚恬讶然地抬头看向对方，“恬”字在这深宫之中，其实并不是一个很常用来形容宫女的名字，所以常人听到她名字的第一反应，一般都是比较常用的那个“甜”字。
陛下应当还是第一个，一猜就猜对她名字的人吧？
讶异的情绪让楚恬顿了一顿，才紧接着回应道，“是。”
她的讶然却反而激起了对方的兴趣似的，陛下心情很好地笑了笑，就像是繁忙地工作了一天以后，忽然注意到了一株路边的小花。
同样也是恰逢其时的，一阵清凉的微风吹过，砖缝里的花朵，冲他轻轻地摇摆了一下。
他品味着这一瞬间的动容，就连声音也变得温柔起来，“这很难猜吗？”
——天、天子柔情！
皇上身后站着的福公公，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是应该先用手中的拂尘挡住自己瞪圆的眼睛，还是先用它挡住自己因为惊讶而张大的嘴巴。
最后还是顾虑到自己乾清宫中太监总管的形象问题，他选择闭上嘴巴、装出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然而真正面对这一幕的楚恬，她自然地收敛了自己的表情，不带什么特殊情绪地回禀道，“陛下是第一个说对奴婢名字的人。”
“太子殿下他——”她话音又顿，而后才接上道，“还有其他几位殿下，都以为奴婢姓名里带有的‘恬’字，是甜味的‘甜’。”
福公公没想到楚恬在这个时候还敢提起太子殿下，他的心开始砰砰砰、砰砰砰地乱跳起来。
父夺子妻，乃昏君所为！
福公公知道历史上不乏有这样的情况出现，却没想到他们英明神武的陛下，竟然也会犯这种错误！
然而天子犯错，那能叫犯错吗？
如今，同太子殿下肆意妄为的那名姬妾已然死去，楚恬她就是清清白白、纯粹彻底的御书房的侍茶宫女一个。
福公公怕楚恬明白——怕她真是一个心思复杂的祸水红颜；又怕楚恬不明白——怕她懵懵懂懂、触怒陛下，连带着他们这些下人也遭罪！
他就带着这种复杂的心情，听见楚恬在陛下面前提起了太子殿下！
福公公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就怕陛下舍不得美人，选择拿他们这些下人来出气。
然而他们的陛下只是点了点头，就命令楚恬，“过来，帮朕磨墨。”
一直站在皇上的身后，虽然准备上前去伺候的福公公：“……”等等，那不是老奴的活儿吗？陛下！
他承认，这个小姑娘确实是楚楚可怜、惹人怜爱，那日她在太子殿下身上承欢时的风情，更是让他一个太监看了，都要忍不住在心里道上一声，“绝色！”
他也承认，自己一个只是五官端正、但是现在上了年纪、在楚恬姑娘面前、可能只能被比成是一个老橘子的大太监……算了，他自己不是都把理由给说出来了吗？
他还是闭嘴吧他！
福·老橘子·公公就这么可怜兮兮地站在后头，跟他的拂尘一起痛哭失声。
而眼下，突然被安上一份新工作的楚恬：“……”
陛下，您知道您又给奴婢的工作量创造了新高吗？
陛下不知道，而且陛下又开始埋头工作了。
楚恬认命地凑上去给他磨墨，万幸的是，陛下身后站着的福公公及时接过了她手中的托盘，只给她留下了一份的工作量。
只是这工作量可不轻，原本楚恬只要在远处观察陛下的用茶水量、估计茶水冷却的时间就好，可是现在，她却要隔一会儿就上前研磨墨条。
她的秀手纤细、白皙、秀气，研磨墨条的时候，难免会沾染一些墨色在指腹处，但却一点儿也不会让人觉得污糟，反而有一种难言、让人忍不住想要欣赏把玩的色气。
是以楚恬只凑上前来没几次，她就见他们乾国的陛下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像是有些不适的样子，“好了，你下去吧。”
可能是因为身体不适、今天不准备再处理公务的缘故，陛下让负责的研墨的楚恬下去了。
楚恬应声而退，从来都是在皇上身边留到最后的福公公，则看着皇上在烛火下却映衬得愈发昏暗的表情和眼神，整个人都心惊胆颤地打了个激灵，然后瞬间变得警醒起来。
陛下刚刚是对那个小宫女动了情吧？
到底还是顾念着父子之情啊，没有马上把那名宫女纳进宫中，只是不知道……他们的陛下准备隐忍到几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