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言夏在家里哭了两天，吃了两天打包回来的剩菜。

他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心情打包回那六千八的剩菜的，但是比起尊严，他更缺乏的是浪费的理由——

他和傅哲远分手了，他不想再接受林深的援助。

他和傅哲远从一开始关系就是不对等的，所以傅哲远从来就没有想过对他尊重。

陈言夏厌倦了这种不对等，他要好好地打工挣钱把自己供到毕业。

陈言夏在网上报名了一个舞蹈类的真人秀，叫《蒙面舞者》。

刚填完报名表的时候，有人摁他的门铃，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带着遮住小半张脸的墨镜。

他想起来了。

长得很像傅哲远要结婚的那个女明星，好像叫……叫……

那女人说，“我是欧雅。”

陈言夏请她进来，还给对方倒了一杯茶。

他大大方方地说，“我已经和傅哲远分手了。”

欧雅没取墨镜，也没喝茶。

她笑了笑，“分手做什么？傅哲远叫我来和你解释——我和他是协议假结婚，连证件都可以伪造。”

“他说你要是接受不了小孩，他也可以不生。先骗过他爸妈和爷爷，等他正式接手家业，我们就对外宣称离婚。”

陈言夏一愣，“他让你来跟我说的？”

“不然呢？我花这个时间跑来跟你说这个干什么，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陈言夏脑子有点懵：“那对你会不会——”

“——我又不做慈善，我自然有我这么做的原因，反正你情我愿，合作互赢。”

欧雅语速很快，言简意赅，“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还没见他对哪个人这么上心过。”

说完，她像完成任务一样消失了，空气里残留着浓烈而刺鼻的香水味道。

陈言夏心中砰砰直跳，难道傅哲远说的是真的，他真的是在为两个人的将来考虑？他想起那天傅哲远的愤怒和委屈，难道真的是自己错怪了他吗？

傅哲远的电话很快的打来，声音没什么精神，“言言，你已经一个星期没有理过我了。”

陈言夏心中一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知道傅哲远这个人从小就任性、无理，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照顾别人的感受。即使他伤害了别人，他的心里也只有自己的感受。

但是傅哲远是唯一一个总是能给自己枯燥乏味土气的生活带来惊喜的人。

陈言夏觉得傅哲远这个人很矛盾，总是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他对人的好坏都赤|裸而直接。

傅哲远的矛盾，让他也变得矛盾起来。

他知道没有爱情也不会怎么样，但是他面对爱情，又有本能的渴望——

前提是如果那个人真的爱他。

傅哲远说：“我为了你，什么都做了，连排队买饮料这种事情都做了。你也要理解我一下，好不好？我不像你，你会跳舞，有一技傍身，再怎么都不会太差，但是我要是和家里闹掰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陈言夏第一次听到傅哲远对他的舞蹈生涯的正面评价。

傅哲远不喜欢他跳舞，他讨厌学校里那些围在陈言夏周围漂亮的男男女女，也觉得陈言夏处处比不上白言天。

陈言夏笑了笑，他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回事。

明明有很多人夸他，学校里也有人追他，但是所有人的称赞都没有傅哲远打一巴掌给个甜枣有效。

明明疼得要死，但是为了那一丁点的甜，他一次又一次的妥协，像上瘾了一样。

傅哲远又说：“乖一点，我一会儿去接你好不好？言言，你知道我说动欧雅来当说客这件事情有多傻逼吗？圈子里面都在笑话我。”

陈言夏觉得手机发烫，他想了想，说：“对不起。”

-

陈言夏和傅哲远又和好了。

陈言夏更忙了，他既要满足傅哲远的各种需求，又要练舞参加综艺。

傅哲远在性|事上十分强势。

陈言夏要小心地哄着他，免得自己受伤耽误练舞。

好在几次三番没让傅哲远尽兴后，傅哲远变得很忙，一周基本上只去找他一次。

傅哲远掌控欲很强。

陈言夏不敢和他说上综艺的事情。反正蒙着脸，谁也不知道是他。

很快，陈言夏凭借出彩的舞台小红了一把，酷似白言天的轮廓引得大家纷纷猜测他会不会就是白言天。

此时的白言天凭借芭蕾王子的称号进了娱乐圈，又背靠白氏传媒，上升势头很猛。

节目组趁机蹭热度，后期剪辑得似是而非，吸引大批白言天的粉丝支持。

风头之上，白言天突然空降成为飞行评委，坐实台上的陈言夏和他并不是同一个人。

陈言夏顿时被当作恶意蹭热度的素人，成为众矢之的，白言天粉丝集体打投抗议要陈言夏滚出《蒙面舞者》。

这个时候，作为这档综艺常驻评委的欧雅力排众议，把陈言夏留在节目里。

陈言夏不知道欧雅是不是因为和傅哲远的交情才这么帮他。

他很感激欧雅，但他口风很紧，又不擅长社交，私下里从没找过欧雅，在镜头前也从不表现出二人相识。

欧雅推荐他去了电影《飞升》的面试。

这部电影是华国大导丁修明沉寂四年之后的又一大作，投资据说已经接近二十亿，里面有一个很出彩的配角，需要专业性极高的舞蹈功底。

欧雅顺口说到这次选角里面也有白言天，冷哼一声，“你比他年轻，舞商和实力都高，我就不信你比不过他。”

陈言夏听出这两人不太对付，但是娱乐圈的水很深，他不敢多问。

又一次和白言天站到竞争对手的位置上，陈言夏的心情很微妙，也很兴奋。

不全是因为他还时常想着十四岁那场未完成的比赛，也是因为傅哲远在他面前总是提起白言天。

在傅哲远的眼中，白言天的芭蕾才是艺术，而他的芭蕾不过是在沾花惹草浪费时间。

陈言夏想，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傅哲远看不出他的舞蹈好坏，或许这是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蒙面舞者》总决赛的那一天。

陈言夏双臂舒展开，右足尖旁伸定点，一圈接着一圈旋转，每一次点地，都踩在观众的心上。

他的头发在风中自由地散开，三十圈连续的旁腿转，让现场达到从未有过的高潮。

一舞终，陈言夏成了当之无愧的冠军。

他的面容隐在黑金面具的下方，但是藏不住黑亮炙热的眼眸。

摘下面具的那一刻，全场沸腾，世人都记住了陈言夏这个名字。

没有人再叫说他蹭白言天的热度，因为他明明跳得更好，长得也更好看。

陈言夏一直觉得自己不是一个运气好的人，但是他第一次觉得他的人生好像开始好起来了。

他一个人回家，发短信给傅哲远，一边等他来找他，一边偷偷地想象未来的生活。

他有了更大的名气，就会有更多的收入和更多的底气，如果傅哲远实在无法和家里对抗，他的收入也可以支撑两人过一段时间，这样也许欧雅也不用趟这趟浑水……

他想了很多很多，想到迷迷糊糊睡着了，一夜好眠。

然而第二天敲他家门的，却不是傅哲远，而是欧雅。

陈言夏笑着打开了门，一开门，欧雅狠狠地给他一个耳光——

“贱人，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你居然背着我勾搭我老公！”

陈言夏完全懵了，“欧、欧雅姐……”

那一刻他突然想明白很多事情。

他想到了那天房间里刺鼻廉价的香水味道……

想到那天的“欧雅”一直没有取下墨镜……

又想到节目里第一次见到欧雅时，觉得她的嗓音和之前不太一样……

他那时候从来不关注明星。

现在回想，一切都是个漏洞百出的骗局。

假的，假的，都是假的。

傅哲远，他怎么可以，他到底有没有一点人性？

欧雅发完火，打量一眼陈言夏简陋的出租屋，“一辆车，一栋房，你去找他要，只要不过分，我不会为难你。”

陈言夏觉得声音都不像自己的，“我不要你们的东西。”

欧雅笑了一声，“也别太傻了，我帮他处理了一堆，都没你长得像，但一个个的都恨不得让傅哲远放血。”

陈言夏问，“一堆什么？”

“你这样的。”欧雅说。

“傅哲远和我订婚之后我才知道，他最多的时候同时在京市有六七个情儿，一天找一个，”欧雅依靠在门框上，眼神里透出疲惫，回头看他，“你排在周几？”

陈言夏一辈子都忘记不了欧雅的那个眼神。

一刀一刀的，仿佛将他全身的血肉凌迟，将他全部的自尊悉数瓦解。

他跌坐在地上，脸色苍白，一双原本灵动澄澈的小鹿眼里颓唐一片。

心痛得感觉不到痛了，眼泪流出来都没有反应，只是枯坐着，像一个残破的木偶娃娃。

木偶娃娃一直以为自己身上残破的伤口只不过是因为傅哲远还没有完全长大。

以为他太过喜欢又不知道喜欢人的方法，所以下手没轻没重，伤了人也不知道。

现在才发现没长大的不过是自己，他甚至不是他唯一的一个木偶娃娃。

-

“精彩。”

豪华的西餐厅包间里，唐晚一边和傅哲远吃饭，一边在脑海里和057说话，“你确定这只是新手难度？”

057沉默片刻，实事求是，“……我还没说到他的渣点。”

唐晚眯了下眼睛：“……6。”

他给自己点了第二份牛排，“那一会儿再说，给我留点胃口吃饭。”

057：“……”

他丝毫不觉得唐晚的胃口有什么影响。

光是餐前的小面包就吃了五个，倒是面前陈言夏喜欢的蔬菜沙拉一点没碰。

傅哲远已经起了疑心，时不时地看过来一眼。

057提醒道：“宿主如果太过OOC，不仅会引起攻略对象的怀疑，造成任务失败。严重的话，甚至有可能造成世界线的崩塌。”

“又不是没崩过。”唐晚把第二份牛排切成小块，“通关条件是什么？”

057想提醒唐晚不要玩儿的太过火。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太想让唐晚觉得他啰嗦。

他憋下想说的话，“这个世界是新手任务，所以好感度、忏悔值、虐渣值只要任一一项收集满，且好感度及格，就可以通关。”

“通关后会进行结算。这三项满值分别可以换取100、200和300的积分，总积分累积一万分宿主就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

一般来说，大多数宿主会选择好感度或是忏悔值进行攻略，因为这两者之间相辅相成，好感度升高了，忏悔值就会随之提高。

很少人会选择攻略虐渣值。

一是世界线里的渣攻基本没有心，虐渣值很难上升；二是通常情况下，虐渣值升高，好感度会不同程度地下降，经常会出现虐渣值达到一百时，好感度却不及格的情况，得不偿失。

此时，傅哲远的三个朋友走过来，唐晚偷瞄一眼加快了吃牛排的速度。

果不其然，聊了几句，其中一人说：“傅少，那天你订婚宴上来的那个姓张的小明星是谁？回头介绍一下。”

另一人说：“你着什么急，等年底婚礼上就能见到，是吧，傅少？”

傅哲远脸上笑容僵了一下，回头看唐晚。

唐晚咽下最后一块牛排，切的有点大，他被一下子噎住了，低头缓了一会儿，才抬起一双泪眼汪汪的眼睛，“你要结婚？”

057看着唐晚完全不走心的表演叹了口气，在观察记录上写到：【不吃菜】、【喜欢吃肉】、【演技一般】、【OOC严重】。

傅哲远赶走说漏嘴的朋友，低声哄道：“言言，别听他们瞎说，逢场作戏罢了。我是为了和你在一起，才答应我爸结这个婚的。”

唐晚眼角含泪，说：“那你结婚了，还会来找我吗？”

傅哲远一愣。

今天的陈言夏比他想的要上道多了，本来以为他总是要闹上一闹，没想到这么省事儿。

【好感度+5】

057：“……”

傅哲远又说：“只要你乖，我结婚了也和你住在一起，好不好？只是一个形式而已，我和谁结婚都没有改变。”

唐晚点了点头，又问：“怎么样才算乖呢？”

傅哲远神色一变。

餐桌下，一只白嫩的脚轻轻地勾住了他的脚踝，正在一点一点地向上移动。

今天的陈言夏，眉目之间那种青涩感全无，明艳动人。

眼尾是濡湿的，染着粉色的，往上轻挑，长长的睫毛如瑰刺一般散开，随着脚上的动作，一点一点地轻轻颤动。

仿若蝴蝶的翅膀，轻轻一扇，就能掀起餐桌对面那人心里的一场海啸。

【好感度+8】

唐晚笑笑，粉唇轻张，舔走嘴角的一点汤汁：“这样算不算乖？”

傅哲远喉结上下滚了滚，觉得空气燥热极了。

男人就是这样，吃惯了清淡的，就喜欢来点火辣的。

他的情儿不少，但是目前为止，陈言夏是他最满意的一个。

身体柔软得不行，什么样的姿势，哄一哄都能做。

他喜欢极了他单单纯纯的那股劲儿，在床上被一双小鹿一样的眼睛盯着，男人的劣根性会得到强烈的满足。

不过纯是纯，就是不够主动，久了他也有点烦，没时间哄又懒得教。

没想到这结婚这事儿激一激还能出现这种效果。

傅哲远让服务员关上了包厢的门，懒靠在椅背上，“再乖一点，会吗？”

唐晚的脚指头顺着傅哲远小腿的往上攀爬——

【好感度+8】

“好感度56了。”唐晚感叹，“不愧是新手难度。我就喜欢这种没脑子的种马，头盖骨里面除了黄色废料什么都没有。”

057忽觉唐晚上次弄崩世界线可能不完全是意外，“你经常用这种方式刷好感度？”

陈言夏那双圆溜溜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一汪艳色，明眸皓齿，一颦一笑都十分勾人。

唐晚闻言，似乎有点委屈，脚指头用力在踩了一下——

【好感度+3】

“你看，”唐晚眼睛一弯，“谁叫男人表面喜欢陈言夏那样真纯的，背地里其实都喜欢我这样装纯的。”

057想劝他自重。

但好像又没什么立场。

这种渣攻贱受的世界线里，宿主完全可以和被攻略对象发生关系。

渣攻虽然渣得人神共愤，但是对于宿主来说只是一个攻略对象。

大家都是来闯关的，又不是来伸张正义的。

为了好感度，勾引渣攻上床这种事情，很多宿主都做过。

他不该管得太宽。

057斟酌一下，换了个说法：“你不用刷好感度刷得太快，一般宿主都会顺便刷满忏悔值——”

“成年人的世界做什么选择，”唐晚打断道，“三个我都要。”

057一愣，耐心解释，“虐渣值一般新手很难刷满，而且它和好感度很难兼容——”

话音未落。

唐晚的腿上突然用了十成十的狠劲儿，往傅哲远的重要部位一踹——

顿时，包厢里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空气里被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和尿骚味填满。

傅哲远脸上惨白一片。

片刻之后，他颤抖着手松开裤子往下看去，看到的血肉模糊的一幕只能用藕断丝连来形容。

在视觉冲击和剧痛双重作用下，他支撑不住身体，滚下椅子。

唐晚眼前的控制面板开始疯狂闪烁——

【请宿主和系统注意！！！】

【检测到虐渣值飞速飙升，请检查报错。】

【忏悔值飞速飙升，请检查报错。】

事情发生得毫无预兆。

057带了99个宿主，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连忙启动应急预案，然而为时已晚——

【警告！警告！宿主严重ooc！】

【S级警告！攻略对象失血过多，有生命危险。】

【SS级警告！时间线面临崩塌！！！请系统带领宿主快速撤离！！！】

世界线摇摇欲坠，辅助系统警报音嗡鸣不断。

而唐晚正慢条斯理地把脚收回来，满意地欣赏陈言夏的小腿。

太漂亮了。

笔直而修长，稍稍用力绷紧，白嫩得腻人的皮肤下面便呈现出漂亮优雅的肌肉线条。

“我就说嘛，专业的芭蕾舞者怎么会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花。”

他看向痛不欲生在地板上打滚的傅哲远，十分不满，“为什么要打马赛克？”

他还没看到自己的成果展示呢。

057正和上级汇报情况，忙得焦头烂额，声音倒是一贯的沉稳，“……你说呢？”

“要我说啊，都怪傅哲远喝了苦瓜汁虐渣值居然一点不涨。”

唐晚眨眨眼睛，眼神乖戾且澄澈，像是刚完成小恶作剧的乖小孩，“不然，我也不用找别的方法测试他这三项的阈值。”

057飞快地敲代码，“……你搞这一出就是为了测试阈值？”

“他都这样了，虐渣值才涨了不到80。”

唐晚耸耸肩，脸上露出遗憾的表情，和之前傅哲远喝苦瓜汁的时候如初一辙。

“可惜了，虐得还不够。”

世界线快撑不住了，连墙上的壁画都开始扭曲。

057迅速找到备用的数据路径，暂时控制住世界线的崩塌，忙里偷闲和唐晚理性讨论——

“不是没有人试过用这种极端的方法，但就算世界线没有崩塌，极度的疼痛会导致好感度断崖式下降，一样不能完成任务。”

别的系统见他稍一越矩就会吱哇乱叫，只有这个系统淡定自如。

唐晚觉得这届的系统能处。

“那不一定，谁说好感度一定会降。”

唐晚本着科学求真的实验精神，起身蹲在满地打滚嚎叫的傅哲远旁边，摸摸他的头发。

他的声音柔软极了，尾音娇嗔地上扬——

“我太爱你了，一时冲动，你要原谅我，好不好？”

“现在周围都没有人，只有我能救你。”

“你只有我了，明白吗？”

“别怕，你乖一点，只要你乖，我会救你的……”

傅哲远眼睛失神地看着唐晚，已经有点对不上焦了。

他伸出一只手，搭在唐晚的袖子上，喉咙费全力才能发出干涸的字眼，“救……我……”

好感度从刚才开始断崖式下跌，辅助系统一直捕捉不到一个固定数值。

此刻又疯狂波动起来，最终在唐晚柔软的声线下逐渐稳定——

【好感度+4】

【恭喜宿主，好感度及格了，触发「新手试炼」成就，获得盲盒抽取卡一张。】

【现有数量：1张】

057：“……”

他经历了几百上千个任务，还从来没有看过有人这么干过。

还竟然成功了。

057觉得这世界线再不崩，主神的心态就要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