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拢山练到力竭抬不起剑,才方罢休。
他脚尖一点轻跃上树梢,在不远处找到一处小溪,便去那处洗去身上汗渍和泥土,再踩着昏暗的月光回到扎营之处。
看着靠着树干睡觉的江唐,云拢山脚步越发轻浅,带着深夜露气和练武也清静不下来的烦闷靠着另外一棵树干闭上了眼。
一棵桃花树在深夜吸收了那些细碎的光点,悄然张盛,花瓣娇艳欲滴,淬着危险的糜艳。
“云兄,张嘴。”
云拢山听着这熟悉的话语,疑惑睁眼,思忖是梦到了白日城外那时吗?
眼前确是江唐,确是那城外。
奇怪的是当下除了他们俩,没有其他人。
更古怪的是他与江兄的姿势。
云拢山蹙眉,撑着地就要起身。
近在咫尺又坐高他半身的江兄却抬手压着他的肩,又把他压回去。
是一个逾越的距离。
他往上略抬着头,无奈却也顺从地看着奇怪的挚友:“江兄这是作何?”
那清冽的眸子望着他,透着捉摸不定的暗光。
那只放在肩头的手极为自然地向上,按在了他的后脑勺,温柔缠入墨色发丝里。
云拢山越发不懂了,面色茫然。
冰冷的触感压在嘴边,他张嘴要问,那冷意就攀了进来。
两段长白绕在软红间,秩艳至极。
细腻精致的衣料被慢条斯理敞开,冷白的肤肌在日光下拥着漂亮的光泽,张弛着隐而未宣的欲望。
他想问,却艰涩涨然,难以开口。
他想退开,压在后脑勺的手虽力度不重,却无法抗拒。
只能徒劳抓着垂在手边的衣摆,收紧没多久又无力放开。
那双向来温润干净的眼眸盛着溺人的缱绻暧昧,倒映着他失了端庄的荒唐模样。
暗处,是炙热的隐忍被掌控者细细碾压控制。
气息被春色撩热,开始短而促,藏着近乎满溢出来的渴求。
谁在渴求?
谁在缠绵?
云拢山骤然惊醒,锋利傲气的眉梢上缀着彷徨失措。
趁未天明,他去了那溪流处,便从危险诡谲的糜夜泡到了天明。
江唐将火星子埋灭,看向泛着冷气的云拢山,不解但包容地递过剔寒的药丸:“云兄,在寒水中练功虽有磨砺心志之利,却有害五脏六腑,还是斟酌为好。”
云拢山接过药丸,轻笑:“有江兄在,云某自能康健无忧。”
那敞在日光里的眉眼含笑,亮堂明朗。
那隐在衣袖里的手掌攥紧,克制惶然。
[宿主,要不说男主是龙傲天呢,他上半夜练剑,回来睡了一刻钟,下半夜就去水里练功,可勤奋了。]
江唐听着识海里那啧啧称赞的电子音,很是疑惑:[你从昨日起就如此活跃,为何?]
电子音一顿,仔细回答:[宿主的选择让这个世界剧情自动升阶,为了保证世界按轨道数据运行,我需要时刻跟在宿主身边观察世界剧情和男主人物数据,以便及时纠正异常。]
[不过宿主别担心,这些都是有很稳定的程序牵引,基本不会出现问题。]
江唐接过云拢山牵过来的缰绳,一边翻身上马一边致歉:[抱歉,给你增加工作量了。]
[不不不,宿主,这种工作可轻松多了。若是宿主按初阶剧情走,我就得回起点数据库一天打五份工了。]
剧情贴士系统设置好的平静电子音似乎都压不住那股子雀跃。
可见它是真的开心。
因为树木繁多,不方便跑动,马是慢慢地在穿过山林。
江唐这才发觉,云拢山安静得异常。
“云兄,你心情不好?”
云拢山闻声看去,见挚友温和清浅的眼眸中尽是关怀,专注着倒映出他一人。
那分明清冽干净的情感,却像把艳灼的火,直直烧进他的心脏、骨肉。
不是心情不好。
或许,是心思不好了。
云拢山下意识想避开这燎目的火,却又知江唐敏锐,只能苦笑作态:“我实在担忧徐家,才一时无言。”
江唐点头,开口安慰:“我们马上就要出林进城了,云兄莫要太过担心。”
两人便不再多言,专注路程。
暮城依山而起,交通不便,故耕织农业是发展根本。
因此他们先看见的,是城外一亩亩粮田,再是在城外等候多时的人马。
最前列,是抱着长剑环胸而立的少女,她的脊背很直,着身翠绿色的衣裙如把出鞘的剑刃,清灵的眉眼杂糅着漂亮的灵气和坚韧的硬气。
[这就是徐佳,从小因为筋骨极佳被送去武林盟主,也就是男主父亲那处学武。在男主割席云家后回了暮城。她有鸿鹄之志,也有与之相配的能力,可惜徐家要的不是武学大师,那消耗的资源与时间他们给不起,他们要能稳固世家的权势,只要一段姻缘就能换取——所以向男主父亲定下了徐佳与男主的姻缘。]
[男主父亲被蓄意谋杀后,徐家有解除婚约之势,是徐佳以“失诺便失德”给拦下来了。所以徐家再不喜,也在客观明面上有过庇护。]
[徐佳虽有义,却从始至终并不愿意同人姻缘。既争不过一个庞大的世家,便蛰伏下来。故一直苦练修为,为有朝一日能以剑亲自斩断拷着自己的锁链。]
“你来的很快。”
少女抬头打量将近的云拢山,旁人观他风姿雅正、相貌出众,而她观修为见剑气。
所以她第一件事,拔出了手里的剑,对着翻身下马的云拢山:“你修为既有大涨,我想看你剑术如何。”
云拢山熟稔避开锋利的剑刃,抬手揉了揉严肃认真的少女一丝不苟的发型:“明日再看,我与江兄一路奔波,劳累得很。”
他态度亲昵而不暧昧,笑容真切。
这是同他一起长大的徐佳,是家破人亡后他视为唯一亲人的慰籍。
少女拍开那只作乱的手,不改口风不移剑锋:“你十岁与我去悼山,不停歇地爬了十五日,回来还能同我切磋三日。当下不过几日赶路,不要敷衍我。”
她话落,转眼看见下马的江唐,温润亲和的眉眼蕴着令人顿生好感的春风笑意。
于是话锋和剑锋都让了道:“走吧。”
云拢山好笑地推了推她额头,回过头望向江唐:“江兄,这是云某的妹妹,徐佳。”
少女偏过头,并不赞同:“你今年未与我比试,未必能赢过我,所以今年你还不能自称为长。”
“你们的长次,原是按修为来定? ”
见江唐不解,云拢山含笑贴近,悄声告知他:“这丫头是剑痴,非要赢她一次才肯让我叫她一段时间的妹妹。”
言下之意,是宠着罢了。
江唐侧头肯定:“云兄是个好哥哥。”
云拢山没有意料到江唐突然侧头,冷不防贴近了面,鼻尖几乎都要相贴,温润如玉的嗓音拥着“哥哥”二字低垂尾音,勾着他的耳,径直从耳麻痹到了心脏。
这下是真的装不下去了,他匆匆撂下一句就走:“想起来有件事情忘记跟徐佳那丫头说了,江兄且待我半刻。”
既不能让江兄一人单行,当下也不能淡定留在那里,于是云拢山决定先躲到徐佳旁边。
正在心里默背剑谱的少女只觉余光一闪,旁边多了道身影,她望过去:“云拢山,你很热吗?”
脸跟耳朵各红各的。
云拢山覆脸一叹,尽是恼意与愧疚:“我有了很不好的念头,却不知如何消解。”
徐佳代入其中一想:“若是因人而起,想来是那个人做了伤天害理的事,便把那个人解决。若是因自己而起,便给自己来上几剑,疼痛会让你冷静下来去疏解。”
她说着跃跃欲试摸上怀里的剑:“你要是不方便,我可以代劳。”
可惜被云拢山婉拒了。
徐佳便面无表情转回头继续背着自己的剑谱。她不懂这有什么苦恼的,见云拢山那神情想来并不危险,她索性不关心。
云拢山蹉跎了会时间,感受到躁意热度下去了,才转回去陪挚友同行。
徐家在暮城中心,他们没走很久,便到了府门。
虽然徐家看不上失势的云拢山,却也是世家,表面功夫做的极好。早早等在门口的管家带人接待,引入客房。
只是坚持家主重伤初愈,不能见客。饶是江唐鬼医名声响亮,也是如此说法。
云拢山将猜测都藏在心底,问道:“家主来信说贼人逃逸,管家可有其它线索告知于我?”
管家面色感动:“劳云公子担忧奔波,只是贼人狡猾,一时也抓不着,还是与江鬼医先作歇息一番。”
说罢,就带人退下。
江唐与云拢山对视,虽未明说,却能看见彼此眼里的狐疑。
遇伤,不欲医。
遇贼,不忧逃。
怎么看都觉疑点重重,而又摆上这么明显、毫不遮掩的疑点,像是恨不得让人猜忌。
那么在这之下,藏的是什么?
室内一片沉寂,窗子的响动就格外清脆。
两人望过去,只见一道翠绿色的身影熟门熟路地摸了进来。
徐佳对上两双沉默的眼眸,面色平静,语气平淡,若不是她的手还搭在窗沿上,这般正经姿态,没人觉得刚刚蹲在窗子外面听墙角再翻窗进来的人是她:“徐家前些日子遭贼是真,贼人并未从我的剑下逃出,原来许叔要支开我,是担心我捅破这破烂的谎言。”
是了,本就显然易见、府中上下随意一试探就能勘破的谎言,还要故意支开徐佳。
是不想让徐佳进局?还是演给他们看?
徐佳把剑搁在桌上,看向云拢山:“左右计谋可用剑斩断,算计不过可以把他们打服。我来这就是问你,什么时候跟我比试?”
云拢山扶着头躺在床上:“想事情想的头昏,过几日再说。”
这丫头战意上来了就得打个七八日,他现在还不想那么劳累。
“好。”
她意外得很好说话,云拢山正惊奇,只见人转向江唐:“江公子,我这几日准备宿在云拢山房门外,若有打扰到住在隔壁的你,望你多见谅。”
江唐看着这个一根筋的少女,失笑:“你若想守着,便睡我那间房即可,我与云兄同住便是。”
他与云拢山在外游历时,若是遇见打不过的江湖高手,躲在狭窄山洞里头挨着头也能睡,更不要说这么大的红木床。
又何必让人夜里宿在外头受冷风。
云拢山坐起身,先出了声:“江兄你莫要惯着她——佳佳,你若是几日在这,你父亲恐会拿你做文章。”
“他没事也喜欢拿我做文章,有何惧?”
出言否认的徐佳望了望江唐神色,见他真切,便承了情:“那就多谢了,来日再赠礼答谢。”
云拢山看着高兴出窗的徐佳,满是无奈与后悔。
若是如此,倒不如见面便随了她的意。又或是,他睡在外面也好。
他担忧再做那种诡谲古怪的梦,若是夜里同眠,万一没分清梦和现实,对江兄逾越,那他便该以死谢罪了。
“云兄若是介意,我……”
江唐回头见云拢山面色有些奇怪,开口提议。
云拢山闻言忙打断:“江兄说的什么话!莫不是与我见怪?云某只是对徐佳这丫头头疼——也望江兄谅解,她非是强硬纠缠之人,是见我推辞却未有不愿才会如此,若我不喜,她便不会提此事。”
徐佳是剑痴,但人不痴。若有不喜者,她自不会去强求,故而,她在江湖,虽打架闻名,却少有树敌。
在这一方面,说她一根筋,不妨说她纯粹剑心。
云拢山话音刚落,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云公子,热水送到了,您方便让小的们进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