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园里,御天寿从内走来,轻浅的目光落在海秋荻的身上。
他看向打扮一新的女人,再次审视一番:“不错。张静是我的大弟子,你好好照顾她。近几日,她服下药,还不会这么快醒。等过几日人醒来,再告知周发寻我。”
海秋荻应下,见御天寿和周发相继离去,快步走进院子。
过庭入门,她寻上二楼卧室。
本已做好面对不堪的场面……近前后,张静依然是一身昨日的裙衫,完好地睡在床榻。裙衫有些脏污,但也还算整齐。
“呼……”海秋荻闭眼出口长气。
【诉求者张静,守护你的任务……好难。我竟觉得自己无能为力。】
接下来,海秋荻给张静换身干净的裙衫,又帮她把脉,没有察觉到内在有问题。
她想起张静被踩裂的手腕骨,一寸寸摸过去……尽管伤处已经被治愈,但是细心抚摸下还能察觉到裂痕。在海秋荻第二日抚摸伤处时,骨缝裂痕就已经完全消失。
【说明御天寿给张静用药才导致她至今昏迷不醒。】
挂着心事,海秋荻一直守着张静,直至第三日。
张静抚额头,悠悠转醒,一双美眼望见海秋荻,惊怒道:“你是谁,这是哪?”
海秋荻刚要说话,张静已双指如剑直刺咽喉而来。
想都没想就躲开。海秋荻跌跌撞撞地跑向楼梯口,边逃边道:“姑娘,我只是个照顾你的下人。我什么都不知道。”
“咚”得一声,张静追她不及,软倒在地。她仰脸看向楼梯口回眸的海秋荻,一张楚楚的脸上满是羞怒和不甘,到叫人觉得心疼。
海秋荻假装犹豫会,慢慢走回来。
“姑娘,我先扶你起来吧。你不能打我啊。”
张静委屈又恼怒地点头,在海秋荻的帮助下坐回床榻。
她看向周围装点,疑惑道:“……这是哪里?我……我怎么会在这?”
“张姑娘,你……是被御天寿道长带回来……你……”海秋荻心下咯噔。
张静的眼神带丝茫然和空洞,像是不记得此前的事。
海秋荻震惊下去拉张静的手,被她防备的躲开。
不过,刚才在扶张静时,已经匆匆地探过脉,脉象如常并无不妥。
若能细探……现下已经不易了。
【难道御天寿对张静用得不止是伤药,还有什么奇奇怪怪的药?】
“姑娘不记得是怎么到这吗?姑娘记得自己是哪里人吗?”海秋荻再次问。
“我……我叫张静,我是郾城张家旁系女,拥有木火双灵根……我……”张静甩下脑袋,疑惑道,“好似同族人吵了架。他们说我不过旁系却想要嫡枝待遇,望图成为乾坤门的掌门弟子。
当选首座弟子是全凭灵根、资质,怎么能说我痴心妄想?
每一个灵根、资质好的弟子都该有权参选啊。”
海秋荻默默地倾听,等她说重点。
“后来……后来我路过一个道长……哦,他是我师父,我拜师了!?”张静说出后连自己都诧异到产生怀疑。
她再次抚头,断续道,“我拜……御、天、寿为师。师父说给我最好的修仙资源,供我筑基。我……应该是被师父带过来!?”
海秋荻想叹口气,又憋回去。
这个世界诡异得不能用常理判断。武侠世界里也有奇奇怪怪的药令人失忆,但是没见过失忆后能补充一段根本不存在的记忆。
这就是世界等级高一些的内在表现吗?
“你叫什么?”张静反问道。
【她这醒来连日前的骄傲脾气都没了。御天寿当真是有毒。】
海秋荻轻声回:“我叫海秋荻,你可以叫我秋荻。”
“嗯。秋荻,我……师父呢?”张静问完,抓住海秋荻的手站起来,环顾间幽幽道,“这里倒是比我在张家住得要好。”
“……姑娘,你真想见你师父?”海秋荻抿唇试探,见她眼神确认,慢慢道,“……老爷说过,等姑娘醒来要我通知周管家,请他过来。”
“老爷!?”张静晃着脑袋,慢慢地说,“对,师父喜欢凡人,对凡人尤其亲切。他喜欢被叫老爷的。你去吧。那个……我……饿了。”
海秋荻尴尬地呵笑下,点头说:“姑娘稍等,我一并把吃食带回来。”
她走出不大的静园,行走在御府的园林道,脑子里回荡张静醒来的前后过程……这种药类似一种自我催眠,起因肯定是御天寿下的药引。
以那晚所见,张静体内也有类似黄符禁制的东西在控制她。
思考中,海秋荻已经走到春秋园,碰上从园内出来的周发。
“怎么,张姑娘醒了?”周发见她就问。
“是。她还说‘饿了’。”海秋荻听他笑出声,好奇地望向他。
“饿了才好。你去前院膳房拿点流质食物……等等,”周发见她躬身转回来,紧步上前,慢条斯理地说,“你知道出前院的路?”
海秋荻赶紧垂首,小心道:“我见送餐的人一直从南角过来,应该是往南边吧?”
“不错。南边确实不假,但是出内院是要令牌的。”周发轻慢地说来,弯身靠近海秋荻的耳边,热气呵在她的碎发处,“拿去吧。”
海秋荻接过令牌,顺势退一步。
周发露出一丝莫名的笑容,漫不经心道:“出去后寻不见人就多问问。切记,不要去北边,紐春园可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是。”海秋荻捏紧令牌转身就走。
“错了,走反了。”周发见她双脚打架地转回南边的道,呵笑出声。
【这般神态倒不是假,与老爷说的情况相符。光长年纪,不长心智啊。】他斜睨那背影一眼,转回春秋园寻御天寿。
此时的御天寿真如师父般,在炉鼎前给阿芽她们四人授课。
不过,若是修仙门派,引气入体当是靠师父讲道、徒弟静功自成,而在这里则不是。
御天寿把自身的灵力渡入四位小姑娘的体内,助她们飞快地引气入体,而后摆下聚灵盘,由她们一窝蜂在一个阵盘内修炼。
这意味谁勤快、资质好,吸收的灵力就多。谁偷懒、资质差,吸收的灵力就少。其次,以这种方法修炼无异于拔苗助长,根基虚浮而不稳,对未来毫无益处。
但是,这些小姑娘们不过七八岁,从未接触过此道,又怎么能知道内中差别?
御天寿看着这些姑娘静功,抚长须笑起来。
【若是她们都能修炼到练气四层,再进行采补,本道的筑基后期可成。
以张静的资质,若是她能修炼到练气后期,再成为本道炉鼎,那就有望助自己成就金丹,成为真人……哈哈哈……】
周发来寻时,御天寿正做美梦,听到声音后得知张静已醒。御天寿迫不及待寻去静园。
这次与张静再见,两人不仅没有出手打架,场面还和谐很多。
御天寿道貌岸然,一副严师做派。而张静那恍惚的记忆在他的语言引导下已经形成完美架构。
“师父,我一定好好修练,待来日有成后,我就打回张家,让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嫡枝们知道,以我的资质不拜入乾坤门,照样能筑基。”张静硬气道。
“好好……修练如苦海行舟,静儿可要做好吃苦的准备。”御天寿抚须赞道。
“嗯。即日起,弟子就闭关修炼,不到练气五层绝不出关。”张静重重地点头道,接过御天寿递来的储物袋,“师父……这……”
“这里面是一瓶蕴气丹,可以助你吸收灵力。除此外,我们身在凡人界,周围灵力不足,此中灵石和阵盘可以摆下聚灵阵供你修练。”御天寿在张静身上可谓豪赌。
“多谢师父。师父,这蕴气丹可不便宜,张家这样的修真门派都是用刀口上,平日少有人拿丹药修练。师父,徒儿一定好生修练。”
张静满目感激。此时,肚子鸣响,她不好意思地害羞笑了。
御天寿的眼前一亮,目光里流露丝色相。他转眼望向提食盒进院的女人,朝张静道:“好了,你的饭食来了。为师就不打扰你用膳。”
“嗯。”张静送御天寿出门,上前接过海秋荻手里的食篮,“你可算来了,饿死我了。”
御天寿咳了声,见张静俏皮而笑,宽容道:“为师叮嘱这仆妇两句,你先进去吧。”
张静朝他作揖,直接拿食盒进楼。
海秋荻恭敬地立在院内,察觉对面的视线犹如烫热的铁棍,心知这老东西又惦念那点事。
她额上的汗滑下来,忍不住肠胃蠕动,憋的气往下移,霹雳吧啦的屁声接连响起。
御天寿精明的眼里都露出震惊,怀疑耳朵都听到什么……他直接抬袖掩鼻,一言不发地快步而去。
海秋荻闭目松口气,抬袖子擦过额头。她赶紧入阁去见张静,见她正吃得欢,也是挺……无语。
“秋荻,师父同你说了什么?”张静喝着罗宋粥,好奇问去。
海秋荻摇头,轻声说:“老爷什么都没说……就走了。”她又反问,“小姐你……这次见过老爷后有什么看法吗?”
“唔,师父真好,太好了。他为了我修练,说是会给我每月一瓶蕴气丹,五十块下品灵石和聚灵阵盘。你知道吗?即使乾坤门的首座弟子,都没有这么好的待遇。总之,以我的资质,资源供应不缺,一定能在十年内修练有成。”
海秋荻默下,【十年!?御天寿会养张静十年吗。】
她又试探问:“那姑娘知道老爷是什么修为吗?”
“师父应该已经筑基吧。他很厉害,平素你我这般讲话,但凡师父想要知道都能探听到。”张静说完,喝掉最后一口汤,满意地长出口气,“舒服了。好了,你帮我打水,晚间修练完我要沐浴。现在,我要回楼上修练,你别上来打扰我。”
“是。”海秋荻心里埋事,恭敬地向她作揖。等人离开,她又一一收起碗盏,按时辰来看,距离晚饭还有几个时辰,没道理不把碗盘送回去。
她决定再去一趟外院。
沿刚才的路,海秋荻又往外院走去。在两院交界口,被周发喊了站住。
“你这是……送盘盏回去?”周发眯眸审视她。
海秋荻赶紧道:“是。奴见时辰尚早,若是用过的碗碟留在院内生臭虫可不好,这才想送回去。”
“令牌呢?”周发淡声道。
海秋荻赶紧把手上的令牌递过去,被周发直接收走。她见他还伸着手,就把食盒也递过去。
周发点下巴道:“我会送回去,你回去吧。待在张静身边好生看守,若有情况,及时来报。”
“是。”海秋荻没再有机会去外院,直接循路回静园。
过艺楼时,她听里面静悄悄,凝神细观,发现四位小姑娘都安静地盘坐在蒲团上闭目修练。
【这御天寿真在教她们修练不成?】
海秋荻带一身疑惑回静园,稍事打扫后寻到烧水间,又去园中的井里打水回来烧火。
等张静修练完,听着喊声,她又搬水上去给她洗沐。
听到院口的铃铛声,海秋荻又去门外拿今日的晚膳送上楼。
丫鬟和小姐的伙食都在食盒里,上三层备下三小盘菜一小蛊汤和一碗米饭,底层是一盘子菜饭混合餐。
混合餐就是海秋荻的晚饭。
张静一身清爽,用过饭后,乐呵说:“真好。今日我用过蕴气丹,感觉有望突破练气三层的境界。晚间,我还要用功。秋荻,你是个凡人,易乏累,先去睡吧。”
海秋荻迟疑两下,轻声问:“姑娘,请问我能修练吗?”
张静呆了下,紧接着噗嗤笑出声。她望向海秋荻,眼里虽无歧视,但明晃晃的笑容恰也说明很多。
“你年纪这么大,以前又没修练过,怎么修练?人与生俱来的灵气在七岁至九岁达到顶峰,若是在二十岁前还没有修练,就已经彻彻底底没机会。先天灵气会消散无影。不然,为何人常说,这少年灵气逼人,你见过有人说老头子老太婆灵气逼人吗?”
海秋荻眯起眼,随即垂下头。【这老什么什么真是听得够够了。】
她暗暗地做个深呼吸,压下泛起的不愉,微笑道:“姑娘,我见同来的小姑娘们都能修练,心里委实有点贪心,才有此问。”
“呵,那你问我就罢了,别去问旁人,免得你惹笑话,人家还说我没常识规矩。秋荻,修练……要天资。”张静说完,直接上楼。
海秋荻望向她那好看的背影,默默地瞧向凌乱的桌面。她收起盘盏,回烧水的灶间,坐在那里吃属于自己那份饭。
【相柳,没有你,我真得一事无成吗?】
这般想来,连饭都吃不下。
海秋荻靠在木板上,默念起太玄经。脑海里的经络图再次出现,倘若这里说的灵气就是力量,类同内力,那如何运用经络存储灵力自成运行体系!?
她这般想……靠在木墙上睡过去,直到铜铃如炸雷般在她的梦里响起,才急急忙忙地拎食盒走出院。
“不好意思,久等了。”海秋荻把食盒递给外院的小伙,又道,“今日烧过水,用去不少柴火,麻烦再添置些。”
这小伙无声地点头,那张抬不起的脸依旧面向地面。
他接过食盒,放在独轮车架,就推车而去。
海秋荻看向那辆车,上面一共八个食盒,除春秋园需要五只食盒外,静园一只,就是说整个后院还有需要两只食盒的地方。
【难道是御天寿和周发?不对。御天寿明确说过已经不食五谷……若是周发,也只占去一只。那另外一只食盒给谁呢?】
她默默地将此事记在心头。
晚间,海秋荻轻步上楼,就听到一句。
“秋荻,你睡楼下吧。我晚上要修练。”张静的声音从楼上的静室传来。
海秋荻重重地应声后走回楼下。
她窝在软垫里,抬头看向楼板……上面就是张静修练的地方……那灵气到底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