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中立部队的将军就召开了紧急会议,除了执勤士兵、值班护士和受伤严重的伤员,所有人必须参加。
渡珣对这次事故的严重程度做了初步判断——他必须尽快找到离开游戏的方法,否则他肯定会和npc一起死在这儿。
副本会因为新玩家的进入而刷新,渡珣可不会。
渡珣不清楚政府军和起义军的驻扎地现在什么情况,但是可以预见未来一段时间中立部队的日子不好过。
中立部队这边本来就有好几百士兵,再加上两边反战的士兵和被抛弃的士兵、逃难的百姓,少说也有三千号人。
但是专业的医疗人员不过二十人,志愿卫生员也就五十余人,战情紧张的时候没伤病的士兵也要帮忙照看伤员,食物、药物都很稀缺。
最重要的是中立部队不被允许配备太多火力。
也就是说,万一两边杀红了眼,中立部队不一定能置身事外。
等国际和平联盟的救援……渡珣想,还不如一头扎进河里逃跑来得靠谱。
在训练区和医院中间,士兵们临时扛木头搭建了一个小台子。
图尔说,军队、医院和平民三方平时不是时时刻刻都联系在一起的。
紧急的时候,军队和平民帮医院救助伤员。不忙的时候,军队帮平民干活。而剩下的大部分时间,军队都在自己的区域内训练、生活,将军也几乎不会干涉平民的生活。
现在,将军出现了,可见事态发展的严重性。
统领整个中立部队的将军就在这个临时搭建的台子上讲话,大家都挤在台下,战战兢兢。
“同志们,听我说,此刻我们遇到了有史以来最危急的情况。”将军的胡子因为愤怒和担忧而颤抖着,“我们得到最新情况,政府军违背国际法则和人道主义,竟然制造生化武器,污染了起义军的水源,起义军的人损失惨重……”
“将军,那是不是说明,政府军要胜利了?”
台下有人小心翼翼地问。
“并不是。我们指挥部在得知这件事后一致决定立即停止收治任何外来伤员、禁止靠近海边、禁止使用海水。”
台下响起悉悉索索的质疑声。
“因为!”将军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满是愤怒,“政府军不仅对起义军使用了生化武器,最可恶的是,他们把生化武器和实验废水倒进了河流!”
“——刚开始,大家只知道起义军那边发了瘟疫,士兵表面无伤、无病,但是日益萎靡、消瘦,什么药、什么神医都医不好。眼看士兵在几天内迅速死亡,死了一批又一批,后来,军营附近的村子都遭了殃……起义军终于决定解剖,查明瘟疫的真相。”
“——尽管此事遭到了很多反对,起义军的头领也坚决执行。大家都知道,大家信奉的教义里说,破坏死去的人的尸体的行为是不敬的,他们破坏了仅次于灵魂的最完美的肉身,破坏了一个完美的灵魂的容器……这种人死后是要下地狱的。当然,我不信这些,起义军的头领也拒绝用教义掩盖事实的真相。所以,解剖结果昨天出来了。”
将军长吸了一口气:“死者的所有器官,胃、肺、肠、甚至心脏,全部都衰竭、流脓、溃烂、腐败了。更为严重的是,所有接触过染病者的医护人员、乃至于所有接触过腐烂物的医护人员,都出现了以上症状。”
底下一片哗然。
“同志们,使用生化武器本就违反了国际条例,政府军害了多少士兵、多少医务人员、多少无辜的百姓!他们有什么资格胜利?他们用不正当的手段打败了敌人,用令人不齿的武器残害了无数无辜的人民,他们犯了全世界人民的大忌!”
群众们义愤填膺,全都在振臂高呼:“打倒政府军!打倒政府军!打倒政府军!”
渡珣站在人群最外侧,默默看着这一切。
如果没有军队控制,也许一支新的起义军就要成立了吧。
“大家安静,安静!”将军示意大家冷静,“我们是中立部队,我们是国际和平联盟派来保护大家的,唯一的目的就是救助伤员和百姓,我们不参与战争!”
台下安静之后,将军这才继续:“同志们,我们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保证自身的安全。刚才我也说过了,此次疫病影响十分严重,但凡接触过伤者都有可能感染、进而害死所有人。所以我们一致决定,停止收治外来伤员,远离大海。”
“——不是我们残忍,而是我们人力、物力都有限,并且我们尚未找到治疗疫病、阻止疫病传播的方法,所以我们不能置其他人的生命于不顾,去施舍我们微不足道又无用的慈悲心。”
“——我们岛上的水源来自西罗山的深井,远离海洋,所以只要我们远离大海,我们暂时就是安全的。另外,从今天开始,我们将禁止捕鱼,以储存的干粮为主食,杜绝一切可能感染源。”
“——当然,如果有人忍受不了这样的生活,或者有人想大发慈悲去救岛外的人,我们不限制大家自由,大家想走便走——只是,我们的大门已经封闭,只准出不准进。”
“——大家不要怨我冷漠无情,我只是上头派来的一个小小的将军,手里只有几百号人,打不动仗、也召不来物资,我只能做力所能及的事,尽量保护大家周全。”
“——从今天开始,大家有不对劲的情况请立即远离人群,并且到指挥部外让人通知我,我将会给大家设立临时隔离区。”
可能将军也知道此次的疫病暂时并没有有效的治疗方法,所有后面的话也就没继续说了。
将军说完,走到台子边缘,对着黑压压的群众深深鞠了一躬,沉默良久才说:“还请大家配合,为了我们拼死保护的生命。”
“将军!将军……”
台下这些被中立部队救下来的人纷纷开始呐喊,试图用振奋人心的声音盖过死亡的恐怖。
过了两天,渡珣悄悄跑去跟炊事班一个刚从西罗山回来的孩子套近乎,同时也套取了一些信息。
西罗山虽然叫西罗山,实际上就是一个海拔不到一百米的小山丘。
“小同志你好,我是几个月前被救回来的人,我叫荀陆。今天想在炊事班帮忙。”
“先生你好,我叫弗雷。我很感谢你来帮我们,这两天炊事班真的有点忙不过来。”弗雷看了一眼渡珣被包裹着的腿,直接道,“但是你现在更应该休息。”
渡珣也不介意:“我已经好很多了,可以适当活动。我看你很年轻,来这边多久了?”
费雷看起来才十二三岁,脸上和身上都脏兮兮的,但是一双蓝色的眼睛格外清澈。
“一年零三个月。我妈妈是北边村子的村民,起义军把我们村子占领了,我妈妈说,如果不逃走,他们就会把我抓去战场,所以我们找机会逃了出来。还好有将军保护,我在这里有吃有穿。”
“那你妈妈呢?”
渡珣观察弗雷两天了。
弗雷每天上午从居民区出来,跟着部队上西罗山运水。从下午到晚上八点,弗雷几乎都待在炊事班,八点之后弗雷又一个人走回居民区,渡珣没看见他和任何女性接触。
“妈妈她……她把我送到这里,说要去找爸爸。她说,不能把爸爸一个人扔在那里,那里太冷了……”
结果显而易见。
“你来之后一直在炊事班吗?”
“不是。”弗雷摇头道,“他们说我还没成年,不让我出岛。我刚开始在医院,帮护士姐姐拿东西、照顾伤员,那段时间医院实在太忙了,我和一些阿姨们都在这里帮忙。后来战场伤亡情况稍微好了点,岛上人又多了很多,尤其是未痊愈的伤员,所以我就来炊事班了。”
弗雷想了想,补充道:“我来这边快半年了。”
“那,弗雷。”是时候问关键信息了,“你知道西罗山上的那口井有多深吗?”
“我只听格雷阿姨她们说过,这口井有三十多米深,如果我贪玩儿掉下去,就救不起来了。”
三十多米……
渡珣看着黑压压的天空,只能祈祷千万不要下雨。
万一下雨,不管是政府军、起义军,还是中立部队,都全完了。
在跟弗雷聊完之后,渡珣又去钢桥那边看了看。
海岸线早已拉起了“禁止通行”的铁丝网,海岸线巡逻的士兵加了好几支。出口处的大门紧闭,守门的卫兵也加了不少。岛那头的钢桥入口也被封死了。
那边不断有哭嚎的士兵跌跌撞撞地过来,嘴里喊着“上帝保佑”,“真主保佑”,祈求中立部队能救他们一命。
可惜,没有神明会大发慈悲救他们,也没有神明能听到他们的祷告。
岛上只有自身难保的普通人。
他们只能在希望的破灭中接受死亡。
短短一个星期不到,钢桥那头已经堆起了一座座小山高的腐尸,腥臭的血水渗到地里,海水上若隐若无飘着一股腐臭的味道。
那里成了食腐动物的天堂和地狱。
哨兵不断传来噩耗。
起义军那边的人只剩一半不到了,不少染病的士兵被驱逐出军营,留在军营里的士兵也苦不堪言——原本赖以生存的河流不再能饮用,周边的动植物都开始腐烂,他们只能搬起行李寻找新的驻扎地。
同时,政府军也尝到了自己种下的恶果。
动物四处流窜,把腐朽的种子和花粉带到了康士坦城的各个角落。
他们腐烂的血肉污染了干净的水源,河流水不能饮用,植物开始腐烂、发臭,牲畜也因为吃了携带病毒的植物而发病,成了一滩滩散发着腥臭味的血和肉。
除了远离陆地的中立部队驻扎地,康士坦城整个国家都开始堕落,正如根部腐烂的植物一般,渐渐失去生命力,散发着恶心的腐臭味,污染着一切生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