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七几乎是吓了一大跳，转过头来，颤抖着身体。

裴逸微笑：“没什么，她没跟我说什么。”

“是吗？”红九拉住白七的手臂，“我们走。”

两人离开后。裴逸若有所思，在笔记本上写了一个词：夺舍。

他回房间看了眼应英俊，几乎是短短一夜之间，这个人的状态已经接近崩溃，形影消瘦，两颊凹陷，裴逸走上前，那应英俊睁开眼，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蒋美丽哭道：“我给他吃了点安眠药，现在又醒了。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裴逸道：“没事的。”

这时，应英俊挣扎地挺起身子，道：“你先出去，我跟小裴说几句话。”这一句仿佛用掉了他所有力气，说完又躺回了床上。

蒋美丽转身出去了。但说是出去，但就是在门口站着，看着里面，那一双眼根本没有离开过他们。应英俊看向裴逸，抓住他的手，写了什么东西。写完，裴逸才离开。他写的是人字，又在人上画了个叉。“不是人。”还有谁不是人？

裴逸思考这几人跟他说过的话，他现在该如何确定这些人的精神状态，甚至他自己的，他都不知道是不是正常了。也许他也被控制了？

他出去时，蒋美丽道：“那小裴，今天的系统任务我就不参加了，我就陪着我先生。”

裴逸点点头。今天的系统任务是参观狐狸染坊，和参拜狐狸大人。

导游阿狸带着他们去染坊的时候，裴逸都在观察星光星耀，但看他们并无太多异常，就跟正常人无异。

到了狐狸染坊，发现这里是一个巨大的染布坊，染坊广场中央挂着好多彩色的蜡染布匹。

阿狸介绍道：“这是狐狸城的染坊，我们的衣服都是在这里染的，历史很悠久了。”

染缸也很多，有绿色、黄色，各种颜色都有。颜色跟颜色会相融。说是相融，更像相吃。裴逸是亲眼看到红色跟黄色结合在一块，变成了明黄的橙色，蓝色跟红色则会变成紫色。

看色彩相融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我们狐狸城有一个古老的说法，人的灵魂拥有各种各样的颜色，死后什么颜色都没了，便与自然万物融合在一起。”阿狸道。“就像变色龙，只是变了一层颜色，动物还是那个动物，并没有发生根本的变化。”

他们在染坊广场最前方看到了那个黑妈妈的古朴画像，端庄大方，跟现在的“黑妈妈”有几分相象。

裴逸指着问：“这染坊也是黑妈妈的杰作吗？”

“是啊。当年狐狸城很穷，都是黑妈妈带领着大家做事，那么多女工呢，也开始跟着黑妈妈染布赚钱，小城才慢慢起来的。”

红九感慨道：“她真伟大啊！”

阿狸微笑道：“红九姑娘，你也会像黑妈妈一样伟大的。”

红九听了甜甜一笑。

裴逸看了一圈，又问：“为什么那么多水蓝色？”

阿狸介绍道：“水蓝就是蓝靛草制成的，用它来染衣，布匹将永不变色。”

“原来如此。”

阿狸笑道，“这染衣的学问可多呢。前面屋子有染坊的介绍，你们可以去看看。从屋子里出来还卖些狐狸的工艺品。大家随便逛逛吧。”

说着他便走开了。

既然只是一间染坊，跟狐狸又有什么关系呢。等他们到了卖工艺品的地方，才发现，这工艺品做的都是狐狸相关的雕艺，给狐狸大人穿上各种颜色的染衣。

其中一只小狐狸笑得很憨厚，裴逸觉得蛮可爱的，他选了个放在手心里。

陆在川走到他身边，“你觉得人可以有几个灵魂？”他手中是一只迷你的九尾狐狸，他举起来仔细看，

“传说九尾狐狸有九条命，我们每杀一次，杀掉的只是它的灵魂，它的□□是不死的。——什么东西才能不死，获得永生？佛家有言，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这里空相是虚妄。九尾狐狸的每一次死亡都是它给人的幻觉，我想它一定非常善于营造幻觉，给人造成了它有九条命的错觉。”

裴逸轻笑；“所以人有几个灵魂？”

陆在川突然伸出手，伸到裴逸的面前，但很可惜，他的手差点碰到了裴逸的鼻子，“现在的我们怎么会不是幻觉呢？应该是幻觉才对。可是这一切都如此真实，真是奇怪啊，只能说官方做出的游戏真的很厉害。”

说完，他与他擦身而过，在裴逸耳边轻声道：“人可以有两个灵魂。”

裴逸听了看了陆在川一眼。此刻的他，眼睛恢复那一种冷静中带点美丽，但只是一瞬，转眼又变成了漆黑阴冷。

逛完后，就是中午，他们照例去那家饭馆吃饭。裴逸看到那星光星耀吃饭，完全跟正常人无异。

只是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带了有色滤镜，他还是感觉他们的嘴巴挺僵硬的，一张一合也不知在吃什么。手臂上还有青色的斑点，那是尸斑。看起来更像两具行尸走肉。

因为拜见狐狸大人的任务是在晚上，下午是自由活动，裴逸便想着再去找找线索。

白七紧张地走出来，“裴哥，我……我我。”

她还没说完，红九走过来，“白七，你不会抛下我跟个男人走吧？”

白七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红九抓住她的手，“那就跟我一起啊。”她微笑着。

裴逸跟白七道：“有事找陈默也行。”

白七点点头。

裴逸出去后，跟着星光星耀两人。他看到他们一路往狐狸城当地人的住所而去。如果没有昨天的事情，他是会跟陆在川他们一起，现在他想独自完成任务。

哪里知道他们折入一个胡同口，就消失不见了。

好像是被发现了，裴逸只能作罢，便去逛其他地方了。

星光星耀两人摆脱裴逸后，到了一个黑乎乎的屋子里，端坐在里头的人正是黑妈妈。

他们窃窃私语了一会儿。

黑妈妈道：“你们想要活命，就去吃东西，吃得越多，就能继续活下去。要小心点，别被发现了。”

“是。”两人如行尸走肉般离去了。

黑妈妈手里抱着一只黑猫，她让黑猫下来，离开了座位，颤巍巍地用她那双三寸金莲，走到神台面前，点香祭拜。那上面供奉是一只微笑的狐狸塑像，口中念叨着，

“狐狸大人，请赐予我永生吧。为了这个，我愿意终生饲养您。”

她念叨完，外面的人进来。

“小惠。”是她的丈夫，“晚上的求衣活动都准备好了，过来看看吧。”

“嗯。”

出来后，看到他们的那些城民纷纷道：“黑妈妈，你可真能干。狐狸城幸亏有你，我们才能赚得到钱！”

“说是黑妈妈，可一点也不老，四十岁不到吧。看着像二十来岁！”

那黑妈妈听到年龄，脸色微变，但还是温柔地笑：“来了，都三十九了。”

“三十九怕啥！您这么厉害，我们都需要您！”

“可故居阁楼上还是有一颗老鼠屎，每日说你的不好，还诋毁你的母亲！真的太肆意妄为了！您怎么不杀了她啊？”

那黑妈妈慈眉善目道：“她也是个苦命人，从小脑子就烧坏了。我们就体谅一些吧。我妈妈总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呢。”

“真不要脸，非要说自己也叫慧云，她估计太崇拜您的母亲了。”

黑妈妈微微笑，没有再答，去看求衣点了。

……

晚上求衣仪式开始时，裴逸便发现白七不在，连带着红九也不在。他正狐疑着，仪式开始了。

天是漆黑的，还下着毛毛小雨。但还是有好多人聚集在房门前跪着求衣服。

所谓的求衣仪式，就是跪倒在狐狸宗祠外的一排门面前，大约有五六扇相同的木门，最当中的木门稍微不太一样，门上是一张巨大的狐狸的脸，就是CG看到的那张大脸。

狐狸的脸微笑着，慈祥又和蔼。

黄色的灯光照下来，照着这狐狸栩栩如生，仿佛要活过来似的。

他们一声声地喊着：“求狐狸大人赐予我一件华美的衣袍吧，为我的灵魂增添更美丽的颜色！”

“狐狸大人，求求您了！红色、黄色、紫色，什么颜色都可以！当然最好的颜色是蓝色，那是可以永生的颜色，是狐狸大人的颜色！”

“我也是，狐狸大人，如果可以的话，请赐予我一件蓝色的衣袍吧！”

这虔诚恭敬的，就好像邪，教，周游琢磨也要去。

裴逸道：“这有什么好去的，还是别去了。”

周游道：“求了就能换上一件新衣服，换一个像裴哥你这样的皮囊啊。”

裴逸：“…………”

皮囊……原来如此，他知道衣服颜色的意义所在了。

所有人都沉浸在华美的服饰里，那五彩斑斓的色彩，大家都以为只要穿上了漂亮的衣服就能拥有别样的人生。

这个衣服不是真的衣服，而是皮囊。他们要换一副皮囊。这个狐狸城崇拜狐狸大人的真正目的的确是为了永生，渴望永葆青春，但这个方式，不是靠纯粹的信仰，而是夺舍——夺走其他人年轻鲜活的躯体。

他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操作的。但很明显，进入这个城后，对于他们这些外来的游客，他们不断地反复灌输这个观点，除了让他们信任这个魔法之外，也是让他们放下戒备，做好准备。

免费的食物，免费的住宿，免费的饮品，都是让他们放下戒备的工具，都在把他们将养起来，等待机会猎杀。

他们根本不是什么观光的旅客，而是猎物，被夺舍的最好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