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往霜来,转眼到了冬月。
“夫人,京城里新征召了一位叫做蔡林的大司农,听说是大司马蔡宫之子,县令出身,被陛下提拔,做到了荆州刺史,如今到了京城,最近风头可是大的很呢。”
姜忻还睡眼朦胧的,一下子来了精神,残云可谓是京城情报小能手,没有她搜集不了的八卦。
“听说他五天一大宴,三天一小宴,咱们家的老爷和几个少爷都被下过帖子,整个京城没有不知道他的。”
听着这个八卦,姜忻起了身,旁边早有一个丫鬟捧着盛水的金碗,另一个丫鬟用琉璃碗盛着澡豆,那澡豆本就是豆粉搀着草药香料粉做成的细丸,早晨正好可以当做洗面奶用。
“夫人,今日该去八小姐家道喜了。”
“嗯,”姜忻用帕子将脸擦干,“礼可备齐了?”
“比五小姐多一成,比七小姐少三成,备了金如意、玉如意各一支,平安锁金、玉各一个,金梳子一对,金鸡蛋一对,金秤砣一个,小孩衣物六套,棉布十匹。又添了一千两银子。卫姨娘那边备了些衣物和一对金锁。”
女儿和儿子是分开排序的,女儿中老五和老八都是庶女,老七是嫡三女,姜忻对自己亲生孩子就多加了些自己的私房。老五才貌不显,嫁得是从三品太仆寺卿嫡三子江永原,老八蕙质兰心,夫家是从一品户部尚书庶长子毕徵绍,所以该比老五多得些。
“我记得府里还有一尊云霄娘娘的铜像,也添进去,八娘这个孩子似乎是毕尚书的长孙。”残云正要点头,突然想到了什么,“云霄娘娘像前几天被大少奶奶送给了定国公府里了。”
定国公是老二媳妇的娘家,自然是最亲近的姻亲了。只不过添子的这位是定国公后娶的继室,她二儿媳妇的亲娘前几年已经去了。
“是了,不是从自己手里出去的,总是记不住。”姜忻笑了笑,“我记得私库里还有一尊碧霄娘娘像。”
“是有一尊,”残云点了点头,“不过是个金的,给八小姐,会不会……”
姜忻明白她的意思是给的太重了,不是不能给,而是以后再有这样的,是送还是不送?之前已经送过的,又叫她们怎么想?世家之礼,最重一个“制”,关起门来为了自己,多了少了都无人问,打开门对外,多一点,少一点都是不妙。
“这个不送,到了毕府,就以八娘的名义,送到碧霄娘娘庙里。”
“这个法子好!”残云拍手笑道。毕府如今只添了长孙,这个好意头也是给八小姐在毕府长脸面。
“家里孩子多,姻亲多,明儿拿些金铜再熔些三霄娘娘的像,外面有难得的玉像,也让大郎媳妇注意些。”如今士族得子,亲近的都会送三霄娘娘的像,以求多子多福。
虽然姜忻不觉得多子就多福,但是只当入乡随俗了。
姜忻和卫姨娘带着潆语和荏依去了毕府,荏依是卫姨娘另一个亲生女孩,今年十三岁,卫姨娘带着她也是让她见见世面,另外荏依秀外慧中,容貌也不错,如果被哪个夫人看中了,让她能嫁个好人家也是好的。
“亲家姥姥来了,那就开始罢!”
老八遥淑头上还系着红色的抹额,听收生婆说罢,就接过旁边丫鬟早已备好的香,焚香,祭拜床头的三霄娘娘。
此时收生婆将盛着艾叶、槐条等中药浴汤的金盆,放到旁边的小桌上,“添盆喽!”
先是这孩子的爷爷添了一勺清水,然后毕夫人添了些钱,这孩子的亲生奶奶添了些红枣,姜忻上前添了些钱,卫姨娘添了些桂圆,随着收生婆的祝福语,众人按照尊卑长幼顺序,相继添了些礼。
收生婆看了眼盆里满满的钱,喜滋滋的拿起一根棒子,在金盆里边搅边祝福,“一搅两搅连三搅,哥哥领着弟弟跑……”唱完以后,从老八怀里接过了孩子,一边给孩子洗澡,一边说道,“先洗头,做王侯,再洗肩,做大官……”
不一会,孩子哭了起来,而且俞哭俞响亮,众人都笑了起来,孩子哭的越响,以后越是吉祥如意。
接着又打扮、纳福、最后又拜了一遍三霄娘娘才算结束。
众人这才出去,毕府因为长孙洗三宴,来了许多宾客,宴席之间,姜忻因其一品诰命夫人的身份,已然成了席间的焦点,正二品四川总督安夫人凑了过来,“乔夫人,您最近听说过大司农蔡林蔡大人吗?”
巧了,正是今天早晨刚听说的,姜忻面上不显,点了点头,“可是蔡宫之子蔡林?”
“不错,不错,正是这位,乔夫人消息好灵通!”
姜忻微笑不语,这不是变相夸她自己消息灵通么?
“那蔡大人曾经和我家老爷同在徐州共事,后来他去了荆州,我家老爷去了四川,偶通信使,也知道些他的情况。”说着,那安夫人凑了过来,“当年大司马蔡公临去之时,家中有六子,却并未给蔡林留下分毫,夫人可知,这蔡林是如何致富的么?”
这倒是稀奇了,姜忻也将头凑了过去,“如何?”
安夫人一笑,说道,“这蔡林任荆州刺史时,抢掠来往商旅,甚至外国使臣,短短几年,就已经暴富了。”瞥到姜忻诧异的表情,“也就是咱们俩家是亲家,才告诉乔夫人的。”
这亲家之说,是乔家的老十五乔昀善娶了她家的庶五女安莎昕,虽然都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但对安夫人来说,是很亲的姻亲了。
来了这里许久,姜忻也明白了第一天自己的想法多么的可笑,这里的高门士族个个都是大贪巨腐,像乔家姜倾滢这样老老实实做生意,又能取得巨大财富的才是凤毛麟角。
皇帝的母家高家在陛下未登基时,不过平常,但如今,却成了京城首富,短短几十年,无非也是用的抢夺商旅、贩卖人口的手段罢了。
所以姜忻缩水后的财富在这个世界中的士族中,只能算平平,而刚穿来时,德妃的女儿说的那些话,不过因为她家是从寒门乍富,底蕴不够罢了,若是真能几十年荣宠不断,未必不能成为下一个高家。
这段时日,姜忻也知道了,这个德妃也没有多得宠,只是她早年生的儿子在年长的几个皇子中比较出众,皇后无所出,皇帝对这个皇子更偏爱一些,许多臣子都猜测太子之位皇帝属意他罢了。
“这蔡林来到京城中,听说了高家富有,便一定要与他家比上一比。”
听到这八卦还有后续,姜忻挺直了腰板。
“他听说高家厨房里擦洗锅子不用水,只用饴糖和干饭,就也在家中厨房里,用蜡烛烧饭。”看着姜忻惊讶的眼神,安夫人得意的笑了笑。
“那这一顿要用掉多少根蜡烛啊!”
“谁说不是呢?”说罢,安夫人摇了摇头,不自觉流露出不知是羡慕还是贪婪的眼神。
回到家中,姜忻当作故事讲给了残云,残云也是听得目瞪口呆,“这两家果真是巨富之家啊!”
“怪不得呢,今日晌午,京中又出了一件奇事呢,”残云感叹完,话锋一转,“夫人还在毕府时,高大人从高府中去城外的沁园,叫人搭了四十里长的步障,这步障外用紫丝布,里用碧绫,从府中一直到沁园。”
步障即是现在贵人出门时的一种帷幕,铺设在道路两侧,可以防风沙,也可以避寒,更重要的是防止被路人偷窥冲撞。一般贵族人家出行,都是用十米二十米,将整个出行队伍裹住即可。四十里对于姜忻这种受到勤俭节约的义务教育青年来说,简直暴殄天物。
“此事当真?”
“真真的,越大娘子说的,今儿晌午,铜驼街堵了整整一个时辰呢!”
主仆两人说了会话,就没太在意了。
直到几天后,乔府又收到了蔡府的帖子,是蔡府的女主人蔡夫人下的帖子,邀请她带着家中的女儿、孙女儿来蔡府品尝莼鲈宴,再去荷园赏荷花。
“听说那蔡大人曾任城阳太守,或许在那里得了几个好厨子。”残云笑道。
“他看上眼的,定是不错的,回来叫上潆语、璃流,老大家的紫汐、婧雪几个女孩一块去!”
姜忻带着她的大儿媳妇和几个女孩去了蔡府,却好似土包子进城。
“母亲,这里怎么这么暖和?”潆语将身上的裘衣脱下,交给跟着的小丫鬟碧云,好奇的问姜忻,几个女孩也都竖起了耳朵。
姜忻沉吟了一下,“前朝皇后宫中,有用花椒和泥来涂壁,可使屋中暖和,想来蔡大人家应是效仿此典。”
“乔夫人果然见多识广,老爷正是用的花椒泥壁,不仅这厅里,家里所有的房屋阁楼都尽是如此。”蔡夫人正好出来,听到姜忻的话,大声说道。
姜忻与她客套了两句话,她又去与其他夫人说话去了。
紫汐震惊的环视了一圈,“这样大的厅子,要费多少钱啊!”
“待到明年夏日,怕是又要把花椒刮掉,这才是最费钱的。”姚明珠用摩挲着紫汐的脸颊感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