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遇微一扬手,身后的两个壮硕黑奴便立刻上前架住容若礼,他们动作并不粗鲁甚至连眼神都未落到她脸上,但却将她牢牢控制住,叫她不得逃脱。
“放开我!你们这群登徒子!”
容若礼的手臂动弹不得,便抬起腿狠狠踹向齐遇,咒骂道:“齐二猪,早晚有一日你会被雷给劈死!”
齐遇闷哼一声,毫不在意地拍拍衣袍,高指着门外,嚣张道:“小娘子,你莫不是以为这张帝听你指挥吧?”
恶人本该有恶报,但原本阴沉的天竟突然一下放晴了。
酒肆中人皆是愣住,一个个暗自想道:“这天上地下,果然都是官官相护,沾着些亲故呢。”
更有一位奇思妙想者感叹道:“齐家先祖怕是在天上做了个大官。”
齐遇笑得扶不稳食案,上下打量着容若礼,挑衅道:“你瞧,连这雷都怕我,你便莫要在这胡言了。”
“咚!当……”
黑奴怕容若礼再次踹到齐遇,将她往后拖拽了些,一不小心碰倒了食案旁的钱袋,一个个散乱的铜钱咕噜咕噜地滚下了食案。
齐遇忽地怔住,随即弯腰去捡铜钱。
众人纷纷看向他,心中讶异道:“齐二郎竟爱财到如此地步吗?”
齐遇自顾自地捡起几十枚铜钱,摊在食案上,拉开钱袋去装。
待看到钱袋上的紫色小花时,他猛地抬头看向容若礼,惊道:“小菩萨,是你!”
他连忙跑上前拉开黑奴的手,害怕道:“松开!快松开!声声!小娘子之人你们也敢动!还不快赔礼道歉!”
黑奴瞬间愣住,傻站着不知所措。
齐遇一把按住两个黑奴的后背,低头弯腰道:“容娘子勿怪!勿怪!”
酒肆中人几乎惊掉了下巴,他齐二郎无恶不作的名号可是响彻长安,今日这番动作,说不是鬼怪附身了,怕是都没人信。
容若礼倒是丝毫不觉得意外,毕竟她当年可是亲眼见过萧旖怜是如何将他按在地上暴揍的。
齐遇一连后退五步,停住后仍旧觉得不太安全,故一直退至门外。
临走时,见众人神色古怪,自觉面子上过不去,于是目光又锁定住了容若礼对面的柳南月,边退边指挥道:“去,抓了那个男装小娘子便跑。”
只见三道重影闪过,一众人便没了身影。
是了,逃是齐遇最能拿得出手的“技能”,没有之一。
容若礼眼前一花,柳南月便没了踪影。
平康坊,柳南月之院落。
苏言止方打发走师书白,打算进屋找萧旖怜,容若礼便火急火燎地闯了进来。
“声声!声声!南儿她被齐二猪给掳走了!”
“砰!”
萧旖怜踹门而出,猝不及防地撞进了苏言止的怀中。
苏言止急忙护住她的脑袋,低头查看她有没有撞伤。
容若礼站在院中,一时不知该往前走还是该往后退。
恰巧师书白退而折返,打算送苏言止几瓶药丸防身。
他呆站在容若礼身后,傻眼道:“我莫不是走错了地方。”
苏言止转身问道:“齐二猪?”
萧旖怜解释道:“齐遇那小子。”
苏言止皱眉,看向萧旖怜,神色复杂道:“我们怕是不能即刻进齐家要人。”
“是,”萧旖怜点头,为难道:“齐二猪倒是无甚可怕,只是齐公与齐夫人可不是好相与之人。”
她眼中浮现出一丝厌恶,甚至连一声姨娘都不愿意叫。
她蹙眉思索道:“齐二猪向来是个有贼心没贼胆之人,再如何也不至于当街劫人,这次怕是又与齐夫人闹了矛盾,变着花样气她呢,过两日便是齐公生辰,我们皆要去赴宴,只能静等两日,现下去了,怕是徒增两家仇怨。”
苏言止点头认同:“齐公向来与阿耶面和心不和,他暗地里可没少给我与阿耶使绊子,我更是没法去,至于颜大,他怕是去了也进不了齐遇十步之内,更别谈救人。”
说着他突然看向师书白,豁然开朗道:“齐二郎好医,你或许能接近他。”
话音未落,三人齐刷刷看向师书白。
师书白先是上前一步,走近容若礼,低头有礼道:“容娘子。”
紧接着又看向苏言止,大义凛然道:“救人之事,我自是义不容辞。”
安邑坊,齐家。
柳南月瑟瑟发抖地抱着琵琶跪在齐遇屋内,扯着一抹极为难看的笑容。
“曲子弹得倒是不错,但是……你笑得这般勉强作甚?”
齐遇指挥着一旁的婢女笑给她看,见她不为所动,亲自走上前,示范道:“笑……”
柳南月拼命扯着嘴角,生怕惹怒了他。
“我教你笑,没让你将嘴巴扯这么大!”
齐遇长叹一声,气道:“你作甚?你要吃了我呀?”
黑奴长生闷笑一声,憋着气不敢出声。
“二郎,夫人已经知晓你当街劫了个娘子回来了。”
黑奴回生急匆匆地赶来回复。
齐遇高兴道:“如何?她可同意将昔秋放了。”
“没……”回生支支吾吾道:“夫人说……”
齐遇急道:“说甚?”
“说二郎这恶行同主人比起来……比起来连个屁都算不上,叫你尽管闹,便是上吊投湖,她也不管。”
回生垂着头,一口气说完,便快步退到长生身边。
长生小声劝道:“二郎,这招不管用,要不还是将这位娘子给放了吧?”
“放了?”
齐遇摔门道:“我偏不放!”
他盯着柳南月的脸,怒气冲冲道:“难得瞎猫碰见死耗子,领了个这般模样,还会弹琵琶之人,岂能放了!”
他想到齐元书房卷子里藏着的画像,渐渐熄了怒火,绕着柳南月来回打量,满意道:“此事只有你能助我办成。”
柳南月死死按着琵琶弦,不敢动弹。
齐遇拎着她的衣袖,拉开她的手,训道:“作甚呢?小心着些手,莫要刮伤了,后日我还指着你弹琵琶引我阿耶中计呢!”
柳南月将手缩进袖子中,胆战心惊道:“郎君要将我送与你父亲吗?”
齐遇点点头:“算是。”
柳南月抬头恳求道:“郎君放了我吧,阿姊……阿姊还在等我归家。”
“你,你莫要这般哭,后日我便放了你。”
齐遇一连退至长生和回生身后,摆手道:“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你只要后日在花园长廊上弹首曲子吓吓我阿耶,助我救出昔秋,我便放了你。”
说着,他逃出屋外道:“你莫要哭了,后日之前,便是你阿姊叫萧旖怜,我也不会放了你。”
长生锁了窗子,回生锁了门。
柳南月眼含泪水望着这似曾相识的一幕,担心道:“若是阿姊因我受了连累该如何是好,我这条命便该老死在坊内……”
王琳曳的贴身婢女盼归拦住齐遇,传话道:“茧儿,夫人唤你过去一同用晚膳。”
“不去!”
齐遇朝后使了个眼色,回生和长生立即走上前,横在二人中间。
盼归冷脸瞥了二人一眼,告退道:“既如此,婢子便先退下了。”
齐遇冷哼道:“我可不进虎狼窝。”
怀远坊,裴家。
柏慎亘望着心如死灰的楚围,犹豫良久,出声问道:“你可知他们将裴知葬在了何处?”
楚围不答,转头看向别处,戏谑地笑了笑。
柏慎亘不恼,走向他看的方向,俯身低语:“后日我会去齐家赴宴,你若信我,便乔装打扮一番,随我一同前去,我知你定有其他办法证明裴知身份,你只是不信我。”
楚围虽未将头再转向别处,但仍旧没有说话。
“你该信我,我大兄曾经得罪过齐公,而齐公向来记仇。”
柏慎亘亦不再多说,只扔下这轻飘飘的一句话,便转身走人。
于楚围而言,只这一句便胜过千万句。
他促然起身,追问道:“那案子是苏少卿所定,你不信他吗?”
“他?”柏慎亘纵声一笑:“你当那些老狐狸白活那么些年了吗?”
“腐沙早已快淹没所有真相,他如今,只不过能参与这些案件罢了,这长安城内哪个官不是看上头眼色行事?”
“若不是在其位者无其权,这世间哪来这么多不公?”
楚围不解道:“那你为何还信他?”
柏慎亘淡然道:“凡世间物,必有克者。只是叶落,或许不痛不痒,但若是枝节尽断,新枝便到了出头之日。”
许是觉得这气氛太过紧张,他又玩笑道:“我观天象,不出三年,他必能冲垮这经年腐沙。”
楚围似是悟了他这段话,配合地笑了笑,回道:“知你科考失利,裴知甚是惋惜,叹这盛世少了支笔,如今瞧来,竟是少了只眼。”
“岂敢做盛世之眼?这盛世少我这只眼也依旧是盛世。”
柏慎亘回头道:“我瞧,你倒是可以做那支笔。”
楚围同回:“岂敢做盛世之笔?这世间苦难不公怕是地作纸,也写不完吧。”
“玩笑罢了。”
柏慎亘低头一笑,转身离开。
楚围勾唇道:“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