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灯笼,辛啸立马绕到船舱的侧面,灯笼里闪着幽幽的红光,原以为是里面烧的是烛火,可是凑近一看,什么都没有,空空如也。
他的视线就这么定在了一盏灯笼里面,拔都拔不出来,看得专注,有了一丝的恍神,他在灯笼里面看到了一张脸。
那张殷离曾经说过的山娲的脸,那张出现在金缺背上的脸,当时太过骇人,事情又过于紧急,辛啸没有仔细去看,之后的大张大合让那张脸变形,扭曲了原来的容貌。
此时看去,竟是一张女子的脸,容貌姣好,带着款款的温柔望向辛啸,辛啸被这种温柔吸引过去,手慢慢的抬起,似乎想要去触碰。
手刚放在灯笼的罩子上,就传来一个更为温柔的声音:“辛啸!”
辛啸倏地转过了头,是严君,他的手转而搭在了严君的肩上,心头狂跳,呼吸急促的一时开不了口。
严君见他面色微红,将他拉着往后退了一步,靠在了木栏上,又要抬手去给他擦汗,手堪堪要碰上辛啸的额头。
辛啸摆手道:“不用。”
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严君的手僵在了半空,辛啸定了定神,又道:“没事。”
“你是不是在里面看见了什么?”严君不无担忧的问道。
辛啸点头:“我看到了那张脸,你还记得那天殷离去了辛家,金缺后背上的那张脸,殷离说的没错,应该就是山娲的脸,一张女人的脸。”
听到此处,严君的神色变了变,忽的有些难看,把脸转向了别处。
辛啸没有察觉,还在嘀嘀咕咕:“严君,你说,为什么一张女人的脸,出现在灯笼里面。”
严君垂下了手,朝船尾走去。
辛啸愣了愣,一时不理解他怎么突然不理自己了,思索片刻后猜到了一种可能,急忙跟了上去:“严君,你不至于吧,就一张虚幻的脸,你还吃醋。”
严君站在船尾,背对着他,在这黑红交汇的暮色之中,衣摆烈烈而动,竟有了一种天人之姿,辛啸看的都有些痴了。
半晌,辛啸无奈的走了过去,严君这才转过身来,脸上依然有些不悦,不过他还是朝着辛啸迈了几步,可是没等他走近。
辛啸竟然双膝一软,就要跪了下去,严君飞身上前,抱住了辛啸,辛啸还是不停的在朝下滑,严君的手臂用了十成的力。
他看到阴芽在辛啸的手里颤动不止,久违的黑气蔓延在了他们中间,而辛啸戴着的那根黑线,阴芽的残片已经从他的领口处掉了出来,泛着荧荧的黑光。
辛啸紧闭双眼,双唇抿成了一道线,像是在竭力忍受着什么,嘴里念念有词:“山娲,山雕山丫,山芹。。。。。。”
严君附耳去听,声音越来越小,听不清之后的话,差不多都要把耳朵贴上辛啸的嘴唇了,似乎有了熟悉的触感,辛啸整个人激灵一下,清醒了过来。
黑气陡然消失,黑光刹那间也没了,辛啸喘了几口气,这才扶着严君的肩站好:“我刚才是怎么了,好像被附身了是吗?”
“走吧。”严君带着他重新绕到了船头。
辛啸看着满船凄惶的红色,正在发愣之时,一本泛黄的书册递到了他手中,他才回过了神:“这什么?”
“霍远随身带的,定是重要的东西,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辛啸还是有些神思恍惚,只是紧紧的握着那本书册,被严君架着回到了自己的船上,看着两艘船越来越远,他才松了手中的阴芽剑。
辛啸一下坐在了船板上,鞋底的血污还在提醒着他船上的骇人场面,他迅速的脱了靴子,扔到了船头一边。
“严君,你说霍家的灭门,是和那块娲阴石有关?”
他像是在证实,又像是在否定,只能寄希望于严君能给出一个令他宽慰的答案。
“先看看书上写了什么?”严君提醒,把他脱下的鞋子放到了一处隐蔽的地方。
“你先看着,我再去一趟。”
辛啸忽的站了起来,书册从他手中滑落:“你再去?去做什么?”
“船上冤魂太多,一直这样放着不好,还是要入土为安。“
“你是要安葬他们,怎么葬?”辛啸上前几步。
“沉入水中,只能如此。”
辛啸低低的应了一声,返身走回去,弯腰捡起了那本书册,书页已经翻开,一张女人的脸赫然映入了他的眼帘。
这时看来,神色平和,没有了之前在灯笼里面的勾魂摄魄,正常了不少,他随意的翻了翻,说的是清雅山的一件旧事。
清雅山上有一只大雕,一女子带着她的女儿住在山腰,屋外种着各式瓜果蔬菜,小鸡啄啄,还养了一只猫。
似乎都全了,辛啸想起那八块仙石,山娲,山雕,山丫,山芹,他往后翻了翻,山鸡,山猫,山芋和山瓜。
翻了一半,故事有了变化,清雅山被一场大水淹没,所有的人和东西,包括一草一木尽数消失。
辛啸回忆起清雅山的高度,是什么样的洪水能把这一座山给淹没,他不禁感慨,接着往后翻,说到了洪水退潮,清雅山重见天日,而那女子和她的女儿都没了,只有山腰的八块石头熠熠生辉,终年享受着雨露润泽,和天地的灵气。
清雅山成了一座仙山,而八块石头就成了八块仙石,有一天,洪水再次光临,辛啸翻书的手开始颤抖,看到的不再是被洪水淹没,而是洪水只是经过,却留下了一把铁剑,黑色的剑身,被黑气笼罩,这就是阴芽。
多少年后,洪水第三次来临,将阴芽剑带走,可是却没有因此而断了他们之间的缘分,所以才有了第四次。
就是辛啸所经历过的,山娲入体,饶是另外七块石头被人拿走,但阴芽还是认了辛啸为主,就是山娲的主人。
合上封面,辛啸只觉得过了很久,严君怎么还没回来,他放下书册,扒着栏杆朝对面看去,只见那艘大船渐渐地没入了湖水。
他凝神去找严君的身影,却看到一个深蓝色的人影在水面上轻盈飘然的一闪,随着大船也朝湖里往下沉去,辛啸心头一沉,急忙召来了阴芽剑,御剑飞了过去。
他虽然对御剑不算陌生,但他的灵力才刚有所提升,加上心头焦急,此时踩着剑刃,却在不住的颤抖,似乎在下一刻就会掉进湖里。
他现在是一身冷汗,被惊得魂飞魄散,堪堪触到了血色的湖面,又是一个晃动,快要抓到严君肩膀的时候,就见严君一个转身,将他一把捞起,腾空跃回到了船头。
此时晨辉将起,东方出现了鱼肚白,他却是眼前发黑,脸色苍白,总觉得将要失去严君,脊背上冷汗直冒。
两人的脚底踩上船板,辛啸吓得腿都软了,好半天回过神来,手中还死死的拽着严君的胳膊,声嘶力竭道:“你为什么要跳河?”
“没有。”
辛啸压根都听不进去,只是气喘吁吁地握着那条胳膊,大有把自己的手指嵌进去的怒不可遏。
严君被他掐的生疼,没有挣脱,依然淡淡的道:“没事了。”
过了半晌,辛啸才看到严君手里拿着一根鸡毛,想起了刚才湖面上好像是飘着什么东西,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就为了这根鸡毛,你知道。”
话音未落,他看到了那根鸡毛瞬间变成了一块石头,陡然想起仙石中的一块,山鸡,难道是被人落下了。
他一屁股坐在了船板上,懊丧的去拿被风刮的哗哗作响的书册,正好就翻到了山鸡那一页。
辛啸正要定睛去看,只听到一个轻声细语:“辛啸,你这样,我很高兴。”
辛啸一愣,偏头去看严君,只觉身上一沉,严君把他压在了船板上,舌尖所到之处尽是甜腻,辛啸被他吻的情绪激荡,一时失去了方向。
可是兴奋还没上头,严君把他拉了起来:“还有正事,我们早饭后要去阕城。”
“进城,去霍家是吗?”
严君已经进了船舱,辛啸气呼呼的跟了进去:“我告诉你,严君,下次再不打招呼自寻短见,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知道,下次不会了,我是等船沉下去了,才看到那块石头,我不会有什么不侧,难道你对我没有信心?”
这一晚辛啸都没睡上多久,连夜起来看到了满船的尸体,和满眼的血污,还被刚才的一幕吓了个半死,虽然严君对他有所安慰,但他现在还是恍恍惚惚,心有余悸,直到看到严君那件蓝色长袍的衣摆还是干的,情绪才稍稍缓和下来。
早饭后,严君还是让他休息了半个时辰才出发,等辛啸走出船舱的时候,见到的是另一番景象,舱外天光大亮,码头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常。
那一扇门楼还在,已经没有了深夜看过去的肃杀之气,辛啸奇道:“这里的人似乎不知道有那条船,在与不在对他们来说,没什么区别。”
“和我们的船一样,虽然铁链绑着,因为船身上画满了符咒,平常百姓是看不到的。”严君找了个人少的堤岸,御剑飞了过去。
没人察觉,辛啸回头去看湖水,还真是,站在岸边是看不到他们的那条大船,只听严君接着道:“昨晚,我是研究了一会大船上面的那些符咒,所以耽搁了些时间。”
难怪自己把整本书都翻完了,严君还没回船,想到这里,辛啸立马拽起了严君的手,他就是想一刻都不撒手。
严君开始还乐在其中,可进了阕城就不太方便,辛啸在大船上虽然晚上是两个人,可白天常常一个人独处,这时总算到了热闹的街市,就开始左晃右晃的瞎琢磨,一会拉着他看看这个,一会又去摸摸那个,经常是从左跑到右,从右再跑到左。
走完了长长的街市,辛啸还不撒手,两人的手心里都是汗,辛啸才不甘心的松了手,在胸口上蹭了蹭。
不远处就是霍家,辛啸扫视了一圈,整个府宅周围,还真是没有一个人,简直是鸦雀无声,死寂一片。
严君在身侧道:“估计有人感觉到出事了,百姓都不敢靠近。”
辛啸在怀中掏了掏,掏出了那本泛黄的书册,刚想展开去看,却被严君抢了过去,只见他不悦的道:“以后有什么东西交给我保管,不需要藏在怀里。”
辛啸无语,对着严君挑了挑眉,一个促狭的笑容从嘴角扬起,片刻后才道:“你这个醋劲真是越来越足。”
严君面无表情的瞅着他看了许久,扬起沾满汗水的手,在辛啸脸上蹭了蹭,蹭了他一脸的潮湿:“难道你不喜欢?”
虽然没什么人,辛啸还是觉得有些别扭,又或者是自己心里藏着的那点小雀跃,不想与他人分享,正想挥开,却看到霍家的两扇大门同时打开,接下来的一幕让他整个人都打了个寒颤,因为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就是昨晚看到的,那个躺在船板上已经死了的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