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坤的马车走的是回归路,马车快马扬鞭,一路疾驰,与此同时,他惊恐的发现了天上的黄沙,正在缓缓的向下方覆盖。
压合也发现了头顶的异样,眼里闪过深深的恐惧,扬鞭的手就这么僵在了半空,可马却没停,还在肆无忌惮的朝前狂奔。
长坤似乎还嫌马跑的不够快,运用了残存不多的真气,催动马车,朝着黄沙稀少的方向而去。
大集市中,辛啸并没有动手杀死邱明主,可是邱明主说了瞎话,坑底的黄沙就在刚才一刻崛地而起。
辛啸骂了一声,举剑就刺向了邱明主,邱明主四肢基本已废,只能用仅有的一只胳膊撑起了沉重的身体,盘腿端坐。
邱明主继续狂笑:“辛啸,我告诉你,这黄沙堆我早就安排好了,不管我是生还是死,它都会掩埋了整座罔城,你们这些人,都会葬身于此,哈哈哈哈哈!”
辛啸无暇理会,催动阴芽,阴芽随之盘旋着朝天空飞去,在漫天黄沙之间,割裂出了一道长长的裂缝,透过缝隙,隐约能看到明朗的蓝天白云。
黄沙正在朝罔城倾轧而来,房檐上已经多多少少的落了一些,严秋林已经拉着邱金躲在了屋檐之下。
邱金面如死灰,沮丧的瞪着天空,说着他这辈子从没说过的丧气话:“我们都要死在这里了。”
他靠着墙,整个人无精打采的顺着往下滑去,被严秋林一把拽了起来,严秋林刚想训斥,瞥见空中一道白光亮起,原本被黄沙遮天蔽日的暗黑,倏地亮了起来。
随着叮的一声,方植的脚步一顿,他看到前方,就在玲巧路和回头路的路口中央,插着一把剑,剑尖朝下,剑柄朝上,直直的站立着,正是那把赫赫有名的阴芽剑。
大集市,辛啸淡淡的扫了一眼仰躺在地的邱明主,回头深深的看了一眼坑洞,此时坑洞里的黄沙正如龙卷风一般,盘旋而起,飞向罔城的四面八方。
辛啸大踏步的出了大集市,没有注意到口笛从他的衣襟里滑出,掉在了路口,随即就是朝着回头路狂奔,他的头顶上就是遮天蔽日的黄色沙土。
他手上没了阴芽剑,只能先找个地方躲起来,他想到了夜昼的那句话,快步走到了维丁巷。
回头路边,邱金木讷的一动不动,严秋林恨铁不成钢的拽起了他:“快走,邱家就剩下你一个了。”
“我一个了,活着有什么意义?”邱金自言自语,任由严秋林抓着胳膊往前拖拽。,犹如一条死狗一般。
邱金腰间的折扇在两人的拉扯间掉落在地,展开的扇面上是一幅画,其中有一棵大槐树,树干上叽叽喳喳的飞着数只喜鹊,还有个在爬树的小男孩。
“严君现在都不知道在哪,我还真是有功夫,跑来管你!”严秋林没去看掉在地上的折扇,神色愤愤。
严君刚穿过塘三巷,就看到辛啸疾步奔走的身影,他在大集市门口匆匆的瞧了瞧,看到邱明主正大睁着眼睛,躺倒在了大集市门口的不远处,他的四肢都被斩断,其惨象让人不忍直视。
像是看到了什么,严君神色一凝,看到了路口的地面上躺着一只口笛,定是辛啸不小心遗落在此的。
大集市上方的黄沙越发浓稠,严君正要去捡口笛,却见黄沙哗的一下,尽数落在了邱明主的身上。
黄沙随之朝回头路上蔓延,严君只能迅速离开,奔跑在回头路上,身后就是漫天的黄沙,他想起了罔城唯一的地道,急忙去了维丁巷。
同时,辛啸已经找到了石屋的洞口,闷头钻了进去,忽然发觉心口绞痛,他一时吃不住劲,忘了把洞口的铁盖合上,脚下趔趄着撞上了洞壁。
待他重新站定,就一路朝前走去,摸着石壁,跌跌撞撞,虽然眼前一片漆黑,但还是壮着胆,只能一条道的向深处走去。
等他走远,严君也钻进了地道,他没忘盖上铁盖,此时的地道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他转过了身,和起的剑光从剑鞘缝隙中流泻而出,照亮了他前方一丈的路。
玲巧路上,严秋林看清前后的北城门和南城门均裂了个口子,整条玲巧路干干净净,没有一点黄沙,但他知道,这种时机,必然时间有限,只能御剑拉上了邱金出了南城门。
长坤驾着马车顺着玲巧路狂奔,他们也是朝着南城门的方向,可是速度远远追赶不上严秋林和邱金。
严秋林还没缓过气来,回头就看到城门口来了辆马车,马车上是压合,压合并没有扬鞭,站在车板上朝后看去,马匹在奋力朝严秋林这边奔来。
长坤没有在车上,他这时正站在玲巧路上,离着南城门有一百米远,整个人被黄沙盖住,黄沙凸起了一个驼背的人形,他在最后一刻,用足了最后一丝力气,将马车推出了罔城。
看到此情此景,压合嗷的一声哭了出来,完全不管身下的马车在朝何处狂奔,他只是愣愣的盯着那个凸起的人形。
严秋林催动体内真元,将马车稳稳的停了下来,压合随着这一停,人朝一边栽了下去,邱金正站在一边,顺手接了个正着,接着一脸嫌弃的将压合靠回到了车厢的侧板上。
压合动作迅捷的爬上了车厢,依旧死死盯着城门里面,凸起的人形已经不在,他痛哭的喊道:“道长!”
空中惊出了一群乌鸦,发出了难听的呱呱之声,扇动着翅膀,扑棱棱的在车厢顶上盘旋,在空中形成了一团黑雾。
留在扶河巷屋檐下的尹艮,随着黄沙的覆盖,他脸上悲怆的一笑,面色平静的道:“我来了,我早就应该来了,阴芽,再见!”
而另外两个人,殷离和方植则朝北城门跑去,最终他们也逃出了罔城,同时看到,黑气缭绕的阴芽剑拔地而起,黄沙在片刻之间把仅存的玲巧路给掩埋了个彻彻底底。
辛啸走到一半,想起铁盖没盖,心中懊恼,现在返回去估计来不及了,只能加快了脚步,摸索着朝前走去,心中虽然极度恐惧,但他还是咬着牙,一步一步缓缓前进,他的前方就是圆头巷。
头顶传来扑簌簌的沙石声,铺天盖地的砸了下来,辛啸深吸了口气,他太累了,脚步踉跄,一头撞上了洞壁,都不知走到哪里了,只能先靠着洞壁坐下休息一会。
睁眼是漫天的黑暗,辛啸只能逼着自己闭上眼睛,兴许太累了,他竟然睡着了,不知眯了多久,等辛啸再次睁开眼睛,看到自己好端端的,庆幸黄沙没有进入洞内,他有所不知,是严君堵上了洞口,而圆头巷的洞口,是寅今之前在他们离开后堵上了。
想到寅今,辛啸不由黯然神伤,他吸了吸鼻子,捂着胸口想要站起来,听到不远处有人的说话声,还有什么东西撞击的声音。
片刻后,一道月光照了进来,两个人影出现在了洞口,影影绰绰,辛啸没料到自己就在洞口的不远处,不过他看不清这两个人是谁。
既然有人出现,还是活人,那就说明黄沙已经走了,辛啸撑起了身体,打算去看看。
就在他扶墙站起的一刹那,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方植正弯腰探头,朝他这边看了过来。
辛啸又坐了回去,想让自己尽量隐藏在黑暗之中,坐了一会,神色警惕的瞪着方植,手中渐渐握起了拳。
方植只是瞧了瞧,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辛啸,在洞口喊道:“有人吗?有人没有啊?”
喊完,他立马缩回了脑袋,对着另一个人说:“师父,洞里好像没人。”
殷离也在,辛啸缓缓的朝后挪动着身体,不知什么声音惊动了地道另一头的严君,严君转过了身。
之前严君没走多远,就听到咚咚的撞击声,他再跑回去,见铁盖朝一边倾斜,他闻到了一股黄沙的味道,心下不好,急忙去扳正铁盖,刚完事又觉手臂传来千斤重担,是黄沙在把他缓缓的往洞里推。
洞口是朝下的,铁盖或许吃不住力,严君只能咬紧牙关,在黄沙消失之前,双臂始终撑着铁盖,没让一粒黄沙流进地洞,直到手中力量减轻,直至消失,严君才松了这一口气。
严君松开了铁盖,急忙朝圆头巷的方向跑了过来,因为他听到了人声,心中怦怦狂跳,希望在路上能遇到辛啸。
脚步越来越快,几乎都要跑起来了,无奈地道狭窄,严君几次都险险撞上了洞壁,剑鞘在洞壁上留下了一道道长长的划痕。
方植身边站着的确实是殷离,他见方植喊了两声没有回应,侧身朝洞里瞧了几眼,随即甩出了一道剑光,照亮了洞口的这一段。
辛啸被这突如其来的光亮晃得睁不开眼,抬手遮了遮,他也看到了洞口的殷离,皱了皱眉。
殷离眼神一凝,顿时露出了欣喜之色,大步迈进了地道,而方植,不远不近的跟在他后面。
那边的严君越来越近,可没等严君到这,殷离已经走近辛啸,既然见面了,辛啸避无可避。
阴芽剑的本体不在辛啸手上,不过奇怪的是,辛啸体内的剑魂也不复存在了,不管是阴芽的极寒,还是山娲的极暖,这时似乎全都不见了。
辛啸却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他像是知道,自己什么都没有了,这时的他,真的回归到了凡人的状态。
殷离一把拽起了他的左手手腕,想要把他往洞口拖。
辛啸被他拽的踉跄几步,喊道:“你干什么?”
“我说过,你要把那块石头留下。”殷离不怀好意的看着辛啸。
辛啸瞳孔一缩,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心甘情愿的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喂,殷离,你摸我的脉,看看山娲还在不在我这里。”
殷离被他说的一愣,狐疑的瞪了他片刻,没有去把辛啸的脉搏,而是不容分说的把辛啸拉出了洞。
“你不相信?”辛啸依旧执着的抬着自己的手臂。
殷离这才将自己的双指搭上辛啸的脉门,辛啸已经没有了半点反抗的能力,他只能凭自己的判断,紧张的觑着殷离的神色。
殷离神色越发凝重,好半天才收回了自己的手,蹙眉盯着辛啸的脸。
辛啸感到了一阵惊悚,收回右手,藏在了身后,心中暗想,或许真的被自己说中了,什么阴芽,什么山娲,都和自己没有了半点关系。
方植在一边问道:“师父,怎么了,那块石头?”
殷离没有回答,只是冷哼了一声:“我告诉你,辛啸,事情没搞清楚,你休想逃走。”
辛啸抿了抿双唇,心念急转,殷离肯定要出罔城,等出了城再做商议,反正如今的自己就是一个凡人,殷离总不会对一个凡人有什么出格的举动。
不对,辛啸忽的想起方家村的事情,一颗心缓缓的沉了下去,殷离可不管什么凡人,当年被他间接害死的人还少吗。
当务之急是先出城,辛啸想到这里,他已经被方植拽上了胳膊,方植没有推他,只是不屑地道:“走吧,辛啸。”
辛啸也识趣,乖乖的走在两人前面,三个人离开了圆头巷。
等严君赶到圆头巷的时候,土坡下静悄悄的,没有任何人的踪影,他只能失望的走到了小屋门口。
屋里还躺着长乾的尸体,小屋已经被压垮,屋门也已倾斜,惨不忍睹的挂在门框上。
尸体已经变成了一个人形白骨,严君蹲下身,在尸骨上轻轻触碰了一下,就这一下,尸骨陡然成了骨灰。
严君不知是何缘由,只能收拢了骨灰,他要把长乾道长带回到长清河,他猛地想起长坤,不知他现在如何,身在何处。
走出小屋,他看向了土坡顶端,那块六叶草的墓牌已经不在了,不由的视线下移,找寻一番,才在深埋的泥土里发现了状似墓牌的一角。
严君扒开了周围的泥土,从里面抠出了那块墓牌,精心擦拭后,如获至宝的藏进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