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寄月再次听到皮肉割裂的声音,同时,她看到吴邪的手指抽搐了一下,眉头也逐渐皱紧。她知道,吴邪这不是受不得疼,只是这几年竖起的防备太重,哪怕是被捏晕过去,也是沉沦在无边的恐惧和苦痛之中。
外界的一点点刺激,都会引起他想要对抗昏厥的力量,他想要清醒的看着一切的进行。
张寄月用两只手握住吴邪的手掌,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的握着。
黎簇开好口子,抬眼看到吴邪紧皱的眉头,问张寄月:“接下来?”
“用筷子夹住虫子的尾巴。”张寄月的眉头已经松开,说出的话开始向着小哥的语气靠拢,声音淡然,“要稳准狠,两只手一起,别让它跑了。”
也不知是不是小哥的语气确实给人安全感,黎簇一下子稳住,双手猛地抓住筷子,一点点的将那虫子卷起来。可是在卷到最后,黎簇又慌了,眼神飘忽的看了一眼张寄月,五官都皱在了一起。
张寄月看到他停住,也不想吴邪再受罪,松开吴邪的手,一把抓住筷子,猛地使劲。虫子被瞬间拔出,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度,落在老麦脚边。
张寄月没有去管他们怎么处理那条虫子,因为吴邪已经开始抽搐,黎簇一直在重复不停的叫着吴邪。可是没有用,吴邪的抽搐越来越厉害,所有人都在关注着,关注着他会活下来,亦或者就此死去。
张寄月抱住吴邪的头,也不知怎么的就控制不住自己,忽的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道:“吴邪,带我回家。”
王盟听到这句,猛地抬眼看过来,瞳孔都颤抖了一下,黎簇也惊异的看了她一眼。两人的反应不止是因为吴邪停止了抽搐,也因为离得最近的两人听到的这句话,明显不是张寄月平时的嗓音,而是清冽的男声。
黎簇不知道的是,王盟的心里正翻涌着波涛,因为这个声音他听过,声音的主人,叫张起灵。
想到这,他也没有去看张寄月,而是继续看向吴邪。他知道,他的老板会醒,他知道这句话,这个声音对于他的老板是多么的重要。
重要到,已经入了魔障。
果然,他看到了吴邪倏然睁开的双眼,那双眼里有他很久没有见到的茫然无措,以及那骤然亮起的光。
接着,吴邪完全不顾他腹部的伤口,猛然坐起,转头四顾,将所有人的脸都仔仔细细的看了过去。可是什么都没有,依旧是一起进沙漠的那些人,依旧是毫无破绽的那些面孔。
其他人看到吴邪醒了过来,也都兴奋起来,只是因为他们也有了活下去的希望。黎簇没有时间想太多,已经被拉去给其他人开刀,张寄月强忍住看向吴邪的视线,跟上黎簇。
王盟没有去,只是目光跟了一会儿张寄月,才转头去看吴邪。吴邪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面色恍惚,还以为刚才是做了一个梦。
王盟看着吴邪的样子,抿着唇,忽的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刚才那不是梦。他恍然有些踌躇,不知该感谢张寄月唤醒了吴邪,还是该怨怼她这般刺激吴邪,明明吴邪都已经入了魔障那么深啊。
最终,王盟抿紧的嘴巴松开,表情恢复平静,将一切埋于心底,上前为吴邪处理起伤口。
张寄月一直避着吴邪,和黎簇一起处理完其他人后,就独自回了房间,并没有人拦她,似乎所有人都在庆幸着劫后余生。
吴邪他们处理完伤口,各自回房清洗换了衣服,他们回来的时候,张寄月闭着眼躺在床上,呼吸平缓。
吴邪看出她是在装睡,可是不清楚她为什么装睡,便暂时没有叫她,而是带着黎簇出去。房间里一下子就空了,只剩下缓缓睁开眼的张寄月,和坐在桌边看着她的王盟。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王盟的话没有什么语调起伏,似乎只是硬邦邦的读出的一句疑问。
“这个重要吗?”不等王盟回答,张寄月坐起来,兀自摇了摇头,“这不重要,我应当只是一个过客,也不知道能陪他走多久。”
是啊,当初只有一年多的光景,谁知道这个世界,又能待多久呢。
“你要走?”王盟话题稍转移了一下,又觉不对,“这和你刺激我老板有什么关系?”
张寄月嘴角耷拉下来,脸上尽是疲惫,沉默着转头,看向墙上的小窗。这样看去,并不能完全看到外面有些什么,那么大一点的窗口里,只有澄澈的天空,和极远处的一片黄沙。
屋内就这样静了下来,张寄月看着窗外,王盟看着张寄月。
恍惚间,王盟似乎从张寄月的身上看到了张起灵的影子,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孤寂,仿佛一个人在这世间踽踽独行。
“你们张家人,都这样的吗?”王盟看着就忽的开口打破沉默。
张寄月歪头看向他,表情空茫,依旧是沉默,沉默良久方才开口:“年纪大了嘛,总有些毛病在身上。”
牛头不对马嘴。
王盟也懒得再说,皱起眉头,就听到张寄月接着道:“不要告诉他,就让他当做一场梦吧。”
“又不止我听到了,我不会主动说,但老板问我,我也不会瞒着。”
听到这话,张寄月想起刚才和吴邪一起出门的黎簇,仰头哀叹一声,将自己砸回床上,接着用被子将自己裹起来。
王盟眼神软了一些,没说什么,开始收拾起东西,他知道这里的事情已经结束,众人就快要再次出发。
张寄月这般真的就沉沉睡了过去,所以没有看到房间的门被打开,吴邪走进来,盯着收拾东西的王盟看了许久。也没有看到王盟顶不住吴邪的压力,轻轻点头,接着,两人的视线一齐转向床上鼓起的被子。
张寄月确实也是累到了,这一觉她一直睡到第二天清晨,起来的时候其他人还没有醒。她自己溜下楼洗漱好,去院子里准备荡会儿秋千,可那秋千上已经坐了一个人,是嘎鲁。
张寄月便也没有去秋千处,自己走到树枝随意围起的栏杆前,抱着双手发呆,就这般静静地待了几个小时。
吴邪出门看到的,就是一个带着兜帽的身影,仰头望着天,静静地立着。
他晚上也没有睡好,一晚上脑子里翻来覆去的,全都是昏迷时听到的那句话,那个熟悉的声音。他内心曾经有过的想法再次破土而出,在心里静静的发芽,随着一次次看到张寄月,发出的芽也在不断的长大。
看呐,他们多像,吴邪甚至心底有了一个荒谬的想法,张寄月,会不会是小哥故意蒙蔽他的,其实小哥并没有进去青铜门,而是一直就在他的身边。
他甚至控制不住的想要给胖子打个电话,告诉他:胖子,小哥又来骗我们了,还易容成了一个小姑娘,你说他为什么总是易容成这么乱七八糟的。
可是他知道,不是的,张寄月和小哥再像,也不是小哥。
随之而来的,是一个更加荒谬的想法,他也不知道怎么了,只感觉心底有个声音一直在告诉他,张寄月是小哥的女儿,亲生的。就连之前在地宫时张寄月说的话也被他翻来覆去的咀嚼,只感觉那句话句句都是漏洞,都是张寄月为了隐瞒编造出来的。
吴邪的眼睛愈发的亮,似乎是谁在那黑沉沉的水潭里扔下什么,激起阵阵涟漪。他的视线一直黏在张寄月身上,惹得张寄月一身的不自在,终于忍不住回头看向他。
张寄月背着光,从吴邪这边看不清她的脸,可吴邪还是笑了,越笑越是放肆,声音盘旋着,惹得其他出来的人都奇怪的看着他。可他毫不在意,只是任由自己笑够了,这才走到张寄月身边,伸手抱住张寄月的脑袋,狠狠的揉搓了一番。
张寄月努力伸手去扯吴邪的胳膊,可吴邪似乎摸到了什么窍门,‘嘶’了一声,张寄月一下子僵住,顿住了动作。
吴邪更开心了,果然他们父女俩都是一样的善良。
吴邪揉了好一会儿,才意犹未尽的收手,顺手还帮张寄月整理好兜帽和头发。张寄月气哼哼的翻了个白眼,狠了他一句:“怎么大早上的犯病?”
吴邪摇摇头,拍着张寄月的脑袋,缓缓道:“你爸爸可不会说这话。”
黎簇正巧过来,听到这话竖起耳朵,这个问题他可是好奇了很久。
张寄月心里一紧,手指扣了扣额头,就问吴邪:“你还认识我爸爸?你不是连我爸爸的名字都不知道吗,你也没见过他啊。”
吴邪默然不语,似乎完全不在乎她的隐瞒,只招手揽着黎簇走了。
黎簇忍不住就想回头看张寄月,可吴邪手上使得劲很大,他看不到,就转头问吴邪:“喂,她爸爸是谁啊?她之前还跟我说你是她爸爸来着。”
吴邪听到这话骄傲扬眉,笑着回他:“这么说也没错,她是我姑娘来着。”
“不要脸。”黎簇皱眉骂他。
作者有话要说:吴邪:是闷油瓶的姑娘没错了,我相信我的直觉。
张寄月:你在讲什么鬼话?怎么这次都不需要我来编,你自己就给我找好身份了,青铜门里的小哥知道你这么造谣吗?
王盟:真的假的,小哥还有个姑娘?
黑瞎子:吴邪为啥忽然那么开心,好奇,心里痒!
小哥:???吴邪我辛辛苦苦的守门,你就是这样造我的谣?
黎簇:所以这个张寄月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