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喜欢小时候院子里的一棵枣树,因为在我想吃枣子时,爬上树总能摘到青的,红的枣子,后来我知道枣树每年都会在那个时候结果成熟,心想事成的是我自己的欲望,而非枣树。再后来我一时生气叫人砍了那树,从此就再也没枣子吃了,于是我又找到一个人,让他给我种一棵枣树,可是之后他在没回来,枣树也没活。”——张明玥
今日秋高气爽,云卷着渺渺的后裙摆优雅的漫步于蓝天。
正在为年后训练做准备的张明玥在院子里扎着马步,带有藕节的小肉胳膊平举到胸前,整个身子控制不住地颤抖,整个人绷着一口气,突然从院子外传来两声焦灼的呼喊:”明玥,明玥。“匆忙跑进来的张海玲,拉起院子里的明玥就往外跑,在路上张明玥听海玲姐喘着气断断续续的说,就知道了一件事,哥哥回来了,只是她不明白,哥哥每年都会回来,并没什么稀奇,为什么海玲姐这么慌张,连带着她的情绪也变得不安。
两个人跑到了素日里没人,仅在族中议事时才有人的中堂,张明玥两个孩子躲在廊柱后面,隔着人群远远的看不真切,张明玥还是透过人群一眼就看到了跪在中间的哥哥。父亲、长老爷爷坐在堂里,叔叔伯伯们站在堂外,围着跪着的哥哥,严肃的氛围让偷偷跑来的小孩子不敢发出声音,突然张明玥瞪大眼睛,看着平日和蔼的伯伯一刀砍下了哥哥的手,血一下就飚了出来,她张张嘴以为会控制不住的叫喊出来,但实际上什么声音也没有,所有人都面无表情,除了一脸苍白的哥哥和泪流满面的妹妹。
这是张明玥第一次直面张家的残酷,她好像再也不认得父亲,不认得会夸她可爱的叔叔,不认得这从小长大的家。
从那以后,张明玥再也没有见到过哥哥,年少不知事也会哭会闹着要见哥哥,之后也就忘了,记忆对于小孩子总是格外宽容,一点点的快乐就能哄好,足以遗忘彻骨的悲伤。
过完躲在母亲怀里的最后一个年,张明玥小盆友终于要接受训练了,训练场地在外院,张明玥拎着过年剩下的糕点,穿过几个回廊,绕过几个院子,跨进了外院的门,院子里已经有十几个人了,都是去年进来的,等了没一会儿,人就都来齐了,最大的孩子有十五岁,今年就要参加放野了,大多数都是八岁,新进来小孩,最小就是虚岁六岁的张明玥,显然是来凑数的。
引人注意的是其中一个瘦瘦小小的男孩,其他人都有些孤立他,一个人站在角落,半大的小孩子不知道圣婴的意思,家里大人也嘱咐离那人远些,尊敬半大的孩子是学不会的,在他们的世界里,和我玩的都是我的朋友,不和我玩的都是别人。一群人将校园冷暴力施展了个彻底,小哑巴的称号由此应运而生。
同一批训练的孩子里有个同样是女孩子的,叫张海杏,是个酷酷的女生,最喜欢的就是欺负笨蛋哥哥张海客,真好,她可以和哥哥一起长大。张明玥在结束第一天的训练后,一回家就讲给母亲听,自从哥哥走了以后,母亲身体越来越不好了。”坏蛋哥哥,都不知道回家看看母亲。“张明玥不开心的想。
张明玥从母亲怀里钻出来,把严厉的师傅活灵活现的演给母亲看,站的板板正正,两手背在身后,皱起眉头说道:“从今天起,你们就要参加训练,现在不认真,放野的时候,哭爹喊娘也没用,要是死在成年礼上,族里收尸都不会给你,从今以后,尔等好自为之。”实际上张禁师傅并不是孩子们的教导师傅,只不过为了教张海官才顺带教了这一批,常言道,好师傅一定武功不太高,而高手过招往往普通人看不懂。张明玥自以为已堪破这一真理,早早就决定了只要能混过放野就成。
演完就撑不住的在那笑,母女两个都笑的很开心,连张瑞桐什么时候进来都不知道。
突然原本欢乐的气氛开始沉静,有一种让人无法呼吸的窒息感,张瑞桐平日其实并不严肃,甚至可以称得上和蔼,因为在张明玥的认知里父亲从不犯错,在小孩子的世界不犯错就不会被罚站,这是一件非常非常了不起的本事!对父亲的敬仰就由此诞生,但实际上自从见到哥哥那次以后,张明玥对自己父亲都有一种莫名的害怕,即使也是亲生的,仍然有些控制不住的身体发麻。一旦和父亲处于一个空间就想逃离。
”救命,喘不过气来了“好在善解人意的母亲解救了还未和解的父女两个,让张明玥出去了。
张明玥在和父亲打过招呼退出去时,在房门前听到父母不甚清晰的谈话。
“你真决定要这么做吗?”
“泽专走了,明玥还这么小,我实在……”
“……”
什么嘛,简直莫名其妙。
张明玥一脸疑惑,转身就去找了新认识的小伙伴。不远的一段路被张明玥溜溜达达的走了一刻钟,走进外院的范围,外院都是聚在张家的非嫡系住的地方,张海客兄妹就在这里,张海客性格活泼,对圣婴,也就是那个小哑巴很感兴趣,张明玥在张家从没见过张海客这样的人,觉得俗话说一方山水养一方人,绝不是没有道理的。
控制不住自己看热闹的心,就跟着兄妹两个一起去了。后来想到这件事,张海客未尝不是拿自己族长女儿的身份当挡箭牌。但小孩子是想不到这些的,挡了也就挡了,日理万机的族长大人也不会每天关注自己女儿的。
几个人好好的门不走,偏要扒人家墙头,照张海客的说法,话本上的大侠都是不走门的,翻墙而过才能体现武功高强。于是在张海官院里的墙头,忽地就冒出了三个小萝卜头。张明玥冒出头时脸都红了,太丢人了简直。尤其是看到张海官正盯着几人时,尴尬的想原地去世。
等几人想潇洒的跳下墙头时,无奈发现小孩子做不到想大侠一样翻过去,只能灰溜溜的下去,从门口进去,张明玥庆幸对方是个小哑巴,不会嘲笑他们愚蠢的行径,张明玥从进门开始就躲在张海杏的身后,露出半个脑袋偷偷看张海官,然后就发现这竟然还是一只俊俏的小哑巴。
经过这样不算交情的交情后,由张海客单方面宣布,张海官、张海杏、张明玥、张海官就是今后训练的搭档了。
终究还是张明玥由于身份的加持更容易和张海官接触,两个同龄人,背负着相似的命运,坐在同一棵梨树下的两边,成为彼此无言的陪伴。
大约是被张海客兄妹刺激到了。
张明玥和母亲说想找哥哥,却把母亲惹哭,最后一个人别别扭扭的跑出院子,诺大的张家,竟找不到一个去处,无奈之下绕了大半天的路,只能找小哑巴张海官。偏偏进门还要抬头挺胸,装出一副县太爷巡查的姿态,不想露一点的狼狈,可惜撑着的骄傲在张海官古井无波的眼神看过来时就溃散了个彻底,明明他仍然是面无表情,但就是给张明玥一种他把她看透了的感觉,是错觉吧。
张明玥一点不客气,熟门熟路的翻出小板凳坐下,两手撑着脸看着张海官在院子里做训练的任务,“为什么要这么拼命呢?”张明玥心里想。
看着张海官停下,收拾了东西做到桌子边喝水,就知道今天训练任务做完了。可惜两个人认识这么久,大多数时候张海官都当自己不存在,说话也没回过几次,简直气煞人也。
好在张海官懂得很多,虽然年纪不大,但在四个人里一直都很有安全感。
张明玥想到离家出走的狼狈,想想还是不甘心,一句话都在嗓子眼了,不吐不快:“小官儿,你知道我哥哥为什么被砍手吗?”然后就浑身一僵,心里烦不住的后悔。
张海官转过头看向张明玥,依然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知道。“
“……“张明玥就知道,问什么回什么,你真是坦诚地可以啊,张明玥在那里小声嘀咕。
“为什么“原谅张明玥的好奇心,她实在不敢去问大人们。
张海官很认真的看着张明玥,虽然眼神里什么也没有,但被他注视着,却仿佛直面夜晚的繁星,在一片云遮雾绕的昏暗里,无数的星芒倾轧于眼前,张明玥听见他的声音:“张家不允许和外族人私通,被发现会被砍掉张家标志性的发丘指,还会被逐出家族。”
“那哥哥还活着吗?”张明玥着急的问。
“不知道”
“也许只是走了”张海官看到她一脸的落寞,莫名的又说了一句。
”这算是一句不算安慰的安慰吗“
张明玥显然感受到了他的安慰,又想到了在面前这人眼里看到的繁星,不由自主的就问了句:“那你以后也会走吗?”这句话问的模棱两可,张明玥也不知道自己问的是什么,是会像哥哥一样离开自己,还是像哥哥一样离开张家。
张海官也不知道她问的是什么,但出于某种对未来的预见性,他还是做出了类似承诺的回答:“不会”我既不会像张泽专那样爱上一个人,也就不会离开张家,逃避自己的责任。后一句没说出口的更像无言的守护,在此后几十年的颠沛流离中如约而至,又在尘埃落定的时刻始终焕发光芒。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有一个人和张起灵命运类似,两个人会不会比一个人要更好些,当然选女主视角是因为女生的细腻和敏感更适合描写,一定一定不会乱加cp。在我心中铁三角永远是铁三角,加上谁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