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来时感觉身下摇晃,掀起被子,看到手腕上裹着厚厚的白色绷带,下床身体还有些虚,大概是失血过多,我走到屋外,入目是甲板上来来往往的人,和于天相接的海平面,我找到张海客他们,“小官儿还好么?”我在外面没看到他。
张海客早就过了气急败坏的那个时候的,一肚子的气像个气球漏了一半,剩下一星半点软塌塌的,训人都不痛不痒:“你们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情况也就半斤八两吧“张海客没好气说。
我冲他一笑,神情谦卑的接受教诲。
我们出来后,张海客他们担心里面的蚂蝗都跑进田地里,平白残害了一方百姓,又回头用稻草混合着青砖把先前扒开的墙堵了回去,届时才明白为什么那些张家人为什么被一堵墙所隔而活活闷死在里面。
我去看了张海客他们收起来的明器,都是上等货色,想来在所有放野的孩子里也没有能出其右的,后来我和小官儿有很多机会,却始终没有去探听他去张家古楼最深层的目的,有些人不论他做了什么事,只要是他,就可以托付全部的信任。
等我们回到东北的时候,踏入张家的山头地界,四周的环境是一片寂静,鸟兽虫鸣全都没有,空气就像有了实体,变得粘稠,严丝合缝裹着周身每个角落。远远的我们看到张家门前挂着白灯笼,一般只有张家很重要的人或者发生重大伤亡时才会挂上,等到晚上发出惨白的光,照在送灵的队伍脚下。
“是谁呢?”我想。
张瑞端叔叔走到门外把我带到了中堂,满目的白色丧布被风吹的扬起,挡住了视线,我注意到他的一直衣袖空荡荡的,无力垂下,心里隐约有一些想法。有人扼住了我的脖颈吧,要不然我怎么呼吸不过来,突然鼻头一酸,眼泪转瞬就模糊了眼前的世界,我看到桌上摆着的大大的奠字,和小小的张瑞桐的名字。我睁大眼睛想看清,却只方便了泪滴的滚落。
好像梦一样,明明我这么努力,明明再有几天我就要回来了,你就这么讨厌我么?你这么死了,在我不知道地方,我甚至连你最后一面都没见到。短短的几秒钟,我却想起了小时候其实我们两个也是有过牵绊挚爱的时刻的,就算后来我们关系紧张,但是我也从没想过你有一天会死了,你怎么能死了啊。
我不相信,上前哭着把桌上的东西全都扫落在地上,供桌上瓜果、白蜡劈里啪啦滚落,啪的一声吸引了我的目光,我转头看过去,失去力气跪坐地上,伸手把那块写着张瑞桐名字的牌位用力抱在怀里,弯着背张着嘴用力呼吸干呕,我以为我哭出来了,但实际上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张瑞端叔叔静静站在一旁,看我发泄,最后蹲在我身旁,用他仅有的一只胳膊抱住我。
我们两个被人抛弃的可怜人相互依偎取暖,肩负着一走了之的人的愿望继续前行。
每一任张家族长的更迭都是在一间密闭的屋子里,当上任族长预感自己大限将至就会走进那间石室,继承人会和他度过最后的时光,一些张家重要的秘密就通过口耳相传的方式被继承。当有人走出来他就会失去自己的名字成为张起灵,然后将上任张起灵的棺材送到张家古楼安葬。张家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尽快选出一位族长,主持大局,让父亲入土为安。
在中堂的偏厅,余下的几位张家长老坐在下首,我坐在主位,旁边站着瑞端叔叔。我看着这情形心里突然觉得荒谬,明明几天前我还拼死拼活的完成放野的任务,现在回想却感觉是上辈子的事了。思绪渐渐发散,想到自从回来后我再也没见过小官儿他们了,作为假的圣婴存在于张家,现在他的境遇应该比自己好不了多少吧。
座下一群人对我的婚事指手画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
左手边第二个位子的长老对我说:”明玥,事到如今,我们也知道现在就给你谈婚论嫁不妥当,可你父亲毕竟是骗了所有人,现在他死了,我们也就不追究了,可你作为他的女儿难道忍心你父亲就这样停在灵堂吗?“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我知道他有个孙子天资平平,不堪大用,心里冷笑。
我想到就在旁边屋子里躺在棺材里的亲身父亲,现在我被逼迫你算无遗策是否早就知道了,我站起来摔了一盏茶,顿时一片沉默,我语气平静道:”我父亲如今尸骨未寒,是谁杀了他,又是谁走漏了消息,我不查,有些人就该夹起尾巴做人,而不是在我面前作犬吠吠,张家向来信奉强者,那就谁能拿到丢失的族长信物,谁就是下一任张起灵。“我说完甩袖就走,不耐烦这些勾心斗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