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沉降到地平线上，房间里的灯光亮起，如黄昏撒入房间的碎片。

顾闻璟大半张脸沉溺在黑暗中，深蓝的眸子如一处深潭，看不见底。

他手上翻着的是程菥的资料，修长的指尖划过一段段文字，最后停在生母一栏。

薄唇的弧度有了微小的变化，不仔细看都无法察觉那是一个冷笑。

陈助理打了个寒颤，小心觑了顾闻璟一眼，心中暗道不好——老板似乎生气了。

作为一名合格的打工人，小陈下意识反思自己，思来想去也没找出原因。

资料来源是老板钦点的私人侦探。虽然是洛书的人，但他把钱转手了好几次分批汇入，没人知道钱是他们出的。至于马甲，他有信心不会暴露。

所以老板为什么生气？

陈助理思来想去，问题只可能出在资料上。

*

时间过了七点，天空就好像按下了关闭键，瞬间黑了下去。

陈助理只觉得资料被合上的那一瞬，周围空气的温度又猛地往下降了几分。

他确定了，就是程菥那里出了问题。

陈助理紧绷的弦彻底松了下去，他强忍住内心的好奇，推着顾闻璟进入电梯。

车已经备好了，是一辆能完美融入城市的黑色雷克萨斯LS600 HL。

陈助理只需要将轮椅移到车侧，顾闻璟便可以依靠外骨骼步入车内。

若不是外骨骼长时间使用时，钢片会挤压盆骨，存在骨折的风险。恰巧这对下身近乎失去知觉的顾闻璟来说是极其危险的，陈助理毫不怀疑自己会因此失业。

陈助理收回思绪，动作迅速地将轮椅收进后备箱，接着连串的小跑，坐进副驾驶。

屁 股刚刚沾到座位，他就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机，点开程菥的资料。

前面的生平资料并没有什么问题，但当他看到最后一页档案的时候，他在生母一栏发现了端倪。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是陈家那位早早就离开了的原配。

起初他也以为是同名同姓，但照片上的人彻底打消了他的侥幸心理。

陈家可是当年那场车祸的参与者啊！

助理只要一想，便觉得遍体生寒，无数个问题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他怎么给老板推了仇人的儿子？

老板会不会怀疑他是被人收买了？

他现在该怎么办？

要不试探着问问看？

……

助理小心翼翼地通过后视镜往后看去。

顾闻璟正在闭目养神，眉心微微蹙着，眼睫垂下，唇线锐利的薄唇紧抿着，浑身上下都是生人勿近的气场。

助理不敢发一言，只能讪讪的将视线收回。

“问。”单一个字的低沉男声传入助理耳中，若不是车内静得落针可闻，他根本注意不到。

助理看了一眼专心开车的司机，到嘴边的话转了转，换了一种说法。

“对不起老板，我事前没有调查清楚。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在校大学生，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万一……”

“不用。”

助理诧异地望向顾闻璟。

无论多少次，他都没办法从那双深蓝的眸子里捕捉到他的真实想法。

助理很快便收回视线，放弃继续这种没意义地猜测。

车内再一次陷入安静，直到司机把车停到小中医馆门前。

冷白色的灯光透过玻璃，投在门前的石阶上，无障碍通道被藏在立式空调的阴影下。

助理推着轮椅进了中医馆。

相比起早上的热闹，此刻的候诊大厅是空荡荡的，负责挂号的工作人员也下班了，只有敲键盘的声音在诺大的厅里回荡。

啪嗒啪嗒——

两人循声而去，助理敲了敲诊室的门。

电脑后的青年不舍得抬头，只道：“现在已经过了门诊时间。请明天再来，谢谢。”

程菥正整理到关键时刻，吓到卡壳了的系统突然爆发出一声哀嚎：“完了完了，顾闻璟真的找来了。他一定是来报那一掌之仇的！”

程菥闻言，打字的手一顿，微微侧过身，从电脑后探出脑袋。

他和顾闻璟的视线在空中交汇，程菥的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一双桃花眼瞬间变得明媚起来。

系统监测到笑容，奇怪道：“你怎么要被打还笑得那么开心？”

“古语有言，伸手不打笑脸人。”程菥回答完系统，人已经从电脑后绕了出来，朝顾闻璟伸手道：“又见面了。上次没来得及自我介绍，我叫程菥。”说着，他指了指身前的胸牌。

顾闻璟没有抬手与他相握，深蓝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情绪，好似压根没看见他。

“不接受？行吧，现在已经过了看诊的时间，您请自便。”程菥依旧挂着笑容，桃花眼微弯，如春风拂过人的心房，只留下淡淡的痕迹。

助理回过神的时候，程菥已经又回到电脑后，缓慢地敲键盘。

诊室回归死寂，连空气也变得稀薄。

助理看了一眼脸色极冷的老板，感觉已经到了他表忠心的时候，率先开了口，问道：“我们想要找刘医生，他还在吗？”

程菥抬眸看了他一眼，视线下移落到顾闻璟身上。

他支起左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趣地问：“他要带小孙子，早下班了。你是来看腿的吧？怎么不问问我？”

话音落下，一直沉默的人总算张了嘴。

深蓝的眸子紧紧锁定程菥，带着上位者迫人的气势，问道：“是谁告诉你那种药的？”

“没有谁。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白担心了。”程菥惋惜地抿了抿唇，“你的腿想要恢复，第一步就是断药，做得到吗？”

“不能。”顾闻璟答。

“就没有什么药可以把它解了吗？”助理补充问道。

他们以老板的母亲作为威胁，除非老板放弃植物人母亲的性命，否则短期内还是会受他们的掣肘。

程菥摇头，直言道：“没有。你为什么不能断了呢？把下药的人找出来不就行了？”

顾闻璟只是目光沉沉地望着他，好似在审视他。

他皱了皱眉，猜测着问道：“是不能拒绝吗？”

程菥的目光灼灼，直白得好像一眼就能看到底。

两人对视着，一场沉默地拉锯战无形中开始了。

在场的人一时谁也没说话，系统饶是再迟钝，这时也觉出味来：“宿主！我说过的，我们对主角的帮助必须是不能影响剧情发展的，否则被总系统检测到，我们是会被抹杀的！”

“知道了。”程菥不耐烦地用食指敲了敲桌面，“我不过是简单提个建议而已。”

“宿主知道就好。”

“嗯。”程菥神情恹恹地看着顾闻璟。

男人眉心微蹙，纤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骨相优越，气质如空谷中孤独且不食人间烟火的幽兰。

程菥越看越喜欢，忍不住冒着被抹杀的风险开口建议道：“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既然直接拒绝麻烦，怎么不想想安一个棋子将局面搅乱？”

“可以。明天，我会派人把合同送过来，希望你不会令我失望。”顾闻璟的话锋转得太快，以至于程菥愣在当场，待到人走了之后，他才渐渐回过神来。

“刚刚发生了什么？”程菥问系统，“这可不是我要求的。系统总不能因为这个就抹杀我吧？”

系统沉默，默默调出任务界面，并强行挽尊道：“系统尊重任务对象的一切意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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