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老的邀请函如约送到。这场中西点碰撞的酒会,目前俨然成了圈里讨论最多的话题。哪个新秀被邀请了,哪个小有名气却不在名单之列,哪些大人物会来镇场,一时传的沸沸扬扬。也有不少人拐弯抹角向易道珣打听消息,搞得易道珣不胜其烦,恨不得关店。
今天,更是来了位不速之客。
之前那些人,烦归烦,场面话还是得说的漂亮。可对着今天这人,易道珣样子也不装了,直接冷下脸来。
“这里不欢迎你,滚。”顾忌着还有客人,易道珣压低声音威胁道。
“易师弟,这么多年没见,你和师父可还好啊。”来人三十上下,四方脸吊梢眼,却努力笑得和善,一副叙旧的样子。
“师父也是你配叫的?可别恶心人了。”易道珣一脸嫌恶,“赵老板心比天高,癞□□见了都自愧不如。不滚回你的贼窝做山大王,来我们这儿攀什么关系?”
赵启卓脸色当即垮下来一瞬,又挤出笑,抬腿要往店里走:“你脾气还是不见好啊。”
易道珣横眉冷对,堵在赵启卓面前,拿起一旁的消毒喷雾用力往他身上按了几泵。
“本店重视卫生清洁,脏东西不允许出现在店里。”易道珣冷冷道。他比赵启卓高大半个头,此刻面色阴沉地俯视着赵启卓,相当有压迫感。
赵启卓气结:“你!”
“赵启卓,我爸给你体面,我不会。”易道珣脸色已经很不好看。
还在选购的客人一看这势头,都默不作声地赶紧结完账跑了。店里瞬间空下来。
安灵蕴不清楚两人的芥蒂,但一看易道珣罕见地动了怒,忙去后厨把易子斐拉过来,试图让他安抚易道珣。
谁知易子斐知道此人是赵启卓后,只道“灵蕴哥,这架劝不了,必须得骂”,便像个点燃的炮仗似的冲出来。
赵启卓毒蛇似的眼神往安灵蕴和易子斐身上钻,易道珣立刻挡住两人,头也不回道:“回去,这儿没你们的事。”
“别呀,易师弟,这么多新面孔,我不得好好认认?这就是易子斐吧?师父认下的关门弟子?怎么还有个外国人,店不行了,打算用这个搞噱头吸引顾客?”赵启卓似笑非笑,“小易师弟,初次见面,我是……”
“赵启卓,臭名昭著,谁不认识?”易子斐狠狠剜他一眼。
“小易师弟,别跟你易师兄学坏了。对师兄放尊重点。”赵启卓做作地摇头,“一个关门弟子的名号把你给捧飘了?你别忘了,我才本该是师父的关门弟子。要不是师父反悔,否则还轮不上你。”
“你早就被师父除名了,别来碰瓷师父。你就是师父从业生涯的污点,本来就不配成为师父的徒弟,更别说是关门弟子。”易子斐脸色涨红,几乎是一字一句吼出来。
易道珣揽住易子斐肩膀,安抚性地捏了捏,又低声道:“你带安灵蕴先进去,这里我来处理。”
“我不配?小易师弟啊,你不看看你自己几斤几两。你读书没读好,跟着师父学了几年,什么动静也没有,赔了夫人又折兵,亏不亏啊。我可是进过中点锦标赛青年组的十六强。你说,到底是谁给师父抹黑?”赵启卓恶毒道。
而后,他话锋一转,又指向易道珣:“还有你,要不是凭着易洞明这个靠山,圈里谁会想起你?这两年就在走下坡路了吧,有什么拿的出手的成就?”
还不满足般,赵启卓又炫耀般扬起手里的邀请函:“我来,就是要证明给你们看。没有师父,我照样过得光彩。我的店已经做大了,这次就是过来京城谈生意。还有,许老的酒会,听说过吗?我可是拿到了入场邀请函。”
邀请函上印着“外场”连个大字。
见易道珣盯着邀请函看,赵启卓暗中沾沾自喜,故作惊讶道:“怎么,你不会没拿到吧?”
易道珣怒极反笑。笑声越来越大,笑得赵启卓气急败坏。
“你笑什么?”赵启卓脸上挂不住。
“笑你有眼不识泰山。”易道珣堪堪止住笑,慢悠悠道,“区区一个十六强,被你捧得像个宝。你这辈子最高水平也就停在十六强,再没往前进过。都过气了,还拿十六强来说事?”
“你这邀请函只有入场资格,你参加不了酒会上专程设置的任何活动,只有旁观的份,也好意思拿出来炫耀?”易道珣咄咄逼人。
赵启卓脸色一变,不可置信:“不可能,能参加活动的人少之又少,你,你……”
“不好意思,最近受到的邀请函太多。灵蕴,你还记得我把许老酒会的邀请函放哪儿去了?我俩的邀请函送来不久,子斐进中点锦标赛复赛的通知也到了。光顾着替子斐高兴,差点忘了许老这事。得给许老赔个不是。”易道珣故作难为状。
安灵蕴会意,顺着易道珣的意思接下话;:“珣哥,我前几天还看见它在角落里,都快积灰了。当时只顾把子斐的复赛通知收好到檀木盒子里,我也没管那邀请函。我现在去找找。”
趁安灵蕴去拿邀请函的空挡,易道珣继续火力全开:“赵启卓,我这几年为什么不去参加比赛?我还有参加比赛的必要吗。我已经游到河对岸又游回来了,你才游到河中间,还敢笑我原地踏步。”
赵启卓惊疑不定,强撑道:“不过是虚张声势!你连中点锦标赛都没参加过,哪儿来的河对岸?”
“我参加什么比赛,用得着跟你汇报?滚回你的水井里好好待着。”易道珣冷声道。
“你有邀请函又如何?谁知道你是怎么拿到的。不配位到时自然露馅。”赵启卓气得直哆嗦。
正巧安灵蕴把邀请函拿过来,闻言像听到一个荒诞的笑话的般,轻轻笑出声。易道珣把邀请函往桌上一拍,露出“内场”的鲜红印章,一字一顿:“那就在酒会上见,看看到底谁才有真本事。”
赵启卓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狠狠瞪易道珣一眼,仓皇离开了。
“我呸。真是晦气,搅合我生意。”易道珣骂骂咧咧。易子斐也是紧抿着嘴,明显情绪不高。
安灵蕴什么也不问,端来刚冷藏好的焦糖布丁轻轻放在桌上。
“让你看笑话了。”易道珣立刻收敛起戾气,低声抱歉道。
“吃。”安灵蕴把布丁往前推了推。
布丁又甜又凉,很快就把心头火气浇下去大半,也打开了两人的话匣子。两人干脆一吐不快。
原来,赵启卓在十几年前拜易洞明为师后,易洞明确实有不再收徒的意图。赵启卓出身寒门,一心想出人头地,因此不分昼夜刻苦练习,加之资
质尚可,长进也快。易道珣体谅他不易,又念及是关门弟子,各种好资源都是尽量优先给他。师徒关系也曾其乐融融。
但相处久了,易洞明发现此人善投机取巧,贪心不足,平时最爱琢磨旁门邪道。再加上察觉到师父的重视后,赵启卓又开始恃宠而骄。
易洞明怕他走歪路,有意磨炼他心性,期间故意冷落他。在赵启卓看来水平不如他的师兄们都已经学到高阶技巧了,赵启卓还在被要求重复中阶甚至初阶练习基本功,心中难免不忿。一来二去,和易洞明也闹僵过好几次。
赵启卓急切地想要自己的技能可以变现,经常为了奖金去参加野鸡比赛,甚至偷偷开班收徒,一门心思扑在如何赚钱,水平也因此大幅后退。易洞明察觉后严加批评过好几次,但他依然阳奉阴违,死不悔改。直到那一次,师徒二人矛盾彻底爆发。
易洞明决定给徒弟传授自己的得意之作“满庭芳”,但为了保证质量,只教给水平最拔尖的几人,于是开展一场选拔。易道珣当时刚满17,天赋和反骨比着赛拔节,正处在谁都不服的叛逆年纪,觉得全天下除了老爹,就自己最牛逼,也铆足了劲好好表现。不出所料的,易道珣入选,赵启卓落选了。
赵启卓接受不了落差,颇有怨怼之词,觉得易洞明说的公平公正都是虚伪之词,其实还是偏向自己儿子。“满庭芳”本该是自己囊中之物。于是便动了歪心思。
易洞明信任徒弟,所以私下传授“满庭芳”时也只选了个普通不过的练习教室。其他徒弟也自觉绕着那教室走。谁知赵启卓便趁机一直潜伏在门外偷听。光听还不满足,等人走了,还去偷偷翻看他们用剩的材料。
前几次被发现,易洞明也只是口头警告,看在他又是求饶又是保证,便放过了他。但赵启卓竟然还去偷某个师兄学“满庭芳”后整理的心得和配方。这下,易洞明彻底动怒,扬言和他一刀两断,再无师徒关系。
赵启卓当时便大放厥词:“你等着瞧。没有你,我照样过得很好!”
配方被赵启卓偷看到了,但对内在诀窍却一知半解。模仿得空有皮毛,没有精髓。
可“满庭芳”在当时着实惊艳,哪怕是一个拙劣的赝品,也有人买账。赵启卓南下去到其他城市,以此为敲门砖,投靠了当地一家行会,也开起自己的门店。
“最可气的是,一开始他打的是我爸的旗号,吹嘘自己是易洞明的高徒云云。”易道珣最初得知这个消息就想给他来一拳,现在仍是恨得牙痒。
易洞明念在师徒一场,只假托那边的人警告了赵启卓蹭热度的行为,后来也没给赵启卓使绊子。现在,凭着在易洞明处学到的一点功夫,赵启卓过得也是风生水起。
自赵启卓事件后,易道珣对偷师这类行为深恶痛绝,所以那次才会如此提防安灵蕴。
易洞明不甘心自己从业从教半辈子的英明毁在这样一个人身上,后来碰见易子斐真心求教,觉得合眼缘,便收下他,并正式宣布再不收徒。
前尘旧事被一点点揭开,点花酥内沉默了好久。
安灵蕴盯着易道珣眉间那个浅浅的“川”字,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蹦出来:刚才要是战斗力加上他一个,肯定能让赵启卓落荒而逃得更难看。
易子斐更是闷头吃布丁,显得蔫头蔫脑。
作者有话要说:被框框的词大家可以猜出来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是违禁词(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