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手机上宋朗打来的电话时，于木的心情简直不能用美妙二字来形容。

“什么事？”接了电话，他假装不耐烦地问。

“今天的晚饭怎么还没送过来？”电话筒里传来宋朗质问的声音。

于木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

“你在……他家里？他怎么样？”

“能怎么样？某人的投食计划终止了，他只能饿肚子了呗。”宋朗故意吊儿郎当地说。他在开车回去接蒋一一的路上。小朋友该有意见了。本来说好了今天带他和小花一起去天空之城的旋转餐厅吃晚餐的。结果却让小朋友孤零零一个人在胡婶家待了一整天。蒋和原本是要和他一起回去接蒋一一的，让他找借口留在了李星家里。他的计划里，于木也是很关键的一环。

“怎么会！我明明叫了外卖送过去了！”于木惊呼。

“你叫的哪家外卖？不会又是和中午一样，是食府涧的吧？”宋朗也有些莫名。他还他特地问过蒋和，晚上的外卖来了几份。蒋和告诉他就只有他点的那一份。

“是啊！他只吃他家的外卖。”于木说完突然噤声。

“你怎么知道的？”果然，宋朗很快反应过来，“你特么不会一天二十四小时跟踪他吧？”

于木苦笑，“那我岂不是要被他当作变态？我只是利用我的特长看了一下他的餐饮习惯而已。”

“还而已！”宋朗嘲讽：“你黑进他的手机，侵犯的是我哥的隐私。不比变态还变态？”

“我发誓！我只是看了一下他的外卖APP。其它什么都没看！”于木恨不得连脚都一起举起来以示真诚。

“今晚十点，我去游鱼找你。”不等人回答，宋朗便挂了电话。又被他抓住一个把柄，于木还有拒绝的余地吗？还有他的小男朋友，竟然为了自己的师父欺骗他。宋朗邪邪一笑，又有机会吃肉咯！

晚上十点，宋朗手里提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准时踏进游鱼。网吧里昏暗一片、空空荡荡，只有前台亮着一盏小顶灯。灯光下，于木百无聊赖地抬起头。

“哟！不会是为了我连生意都不做了吧？”宋朗将笔记本电脑往柜台上一放，“我可不会帮你在我哥面前半句好话。”

于木冷眼看了下那电脑，无所谓地耸了下肩膀。

“我对不起的是李星。”

“呵，硬气！那你这破网吧是开不下去了？”宋朗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嘲讽他的机会。

“不是你要来？深夜来找我这个你讨厌的人，用脚趾头都想得出绝不会是好事。”于木打开电脑包的拉链，“偷的？”

“嗯，偷的。命案证物。你得抓紧时间，十一点前我还得还回去。”宋朗点点头。

于木连忙缩回搭在电脑包上的手，“有病吧！你至于这么坑我？”

“坑你做什么？坑你能让我哥的腿恢复正常，还是能让我哥长命百岁？”宋朗连续两个问题，让于木一下哑口无言。

“你知道我不做黑客三年了。如果不是非做不可、又不违背良心道德的事，就算是李星来了，我也不会重操旧业。”于木收了浑身的气势，认真地看着宋朗。

“就算天塌下来，我哥也不可能来找你！”宋朗“嘁”了一声，“这事你不做，就得你那个小徒弟做。他还在学校念书，我不想让他牵扯太深。”

五分钟后，于木的个人小单间里爆出一声惊呼。

“影子都没有的事，你让我发微博？”

面对于木的诘问，宋朗很淡定。

“就因为没有影子，所以才要造点影子出来。我这叫投石问路。”

“如果只是无中生有呢？”于木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他对当正义警察没兴趣，但也不想利用手中的剑随意伤害无辜的人。

“那你就作为宋嘉言的情人，出面认个错。”宋朗笑嘻嘻地说出了自己的如意算盘。

“你说什么！”于木不可置信地站起身。嘴里的烟滚落在地面上，将无辜的波斯地毯烫出一个洞。

宋朗捡起烟，拍了拍地毯确保没有火星遗留，这才直起身敛了脸上的笑容严肃地说道：“你没听错。我本来也不愿意管这种麻烦事。但我男朋友心善，非得帮他朋友讨个公道。可我又担心这事儿万一是个乌龙，闹将开来会连累他。一个在读的学生，拿什么和学校斗？想来想去，只有来找你帮忙。你既有本事又不受任何环境的制约，也不用担心会连累到任何人。说白了，就是光棍一条。”

宋朗的话说得极难听。于木却没有发火。

“李星知道吗？”静默了三十秒，于木开口了。

“不知道。你也甭指望他知道了会感动。你知道他那人。当初喜欢你，就是一根筋地喜欢。现在说不喜欢了，那也是真的不喜欢了。”宋朗不给他任何肖想的机会，“这事你要是答应了，我个人单方面感激你。不答应也没所谓，我另外找人做。”

“我做！”于木一口应下。

午夜十二点，蒋和躺在熟睡的蒋一一身边，睁着眼睛数绵羊。他睡不着，闭上眼睛不是四年前血淋淋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的父母，就是低着头跟他说“这条路不好走”的宋嘉言。突然有点想宋朗了，想他身上淡淡的薄荷味，也想他温暖的体温。他想念的人，这会儿正委屈地窝在客厅沙发上，也不知道睡了没。其实，他们本可以挤在一张床上睡的。只要不做过分亲密的举动，不会影响到小朋友幼小而纯洁的心灵。但宋朗竟然出乎他意料地拒绝了。理由是公司里还有些事要处理，怕影响他们休息。

想到这里，蒋和躺不住了。他想去客厅看一眼自己的男朋友。然而就在他刚从一一身边小心翼翼地爬起来的时候，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剧烈地震动了起来。来电显示李阳睿。

“喂？”蒋和拿着手机蹑手蹑脚跑到房门外才接通了电话。客厅里昏暗的光影里，可以看到沙发上毛毯下人形的曲线正均匀地起伏着。宋朗睡了。

“快看微博！卧.槽！卧.槽！宋嘉言牛逼！”李阳睿压着嗓门兴奋地喊。

蒋和瞅了瞅对门的房间。门缝里果然还亮着光。李阳睿和苑子意也都还没睡。他轻轻叩响房门。门“咔哒”一下很快开了。

“什么事这么兴奋？”蒋和担忧地看着被苑子意箍在怀里、满脸通红的李阳睿。李星说过，李阳睿看着活泼，其实心理的创伤不容忽视。宋朗之所以一句话就能把他激得哇哇直叫，不过是戳到了他心里的痛处，让他再难维持表面的平静而已。

“你看！”李阳睿递过自己的手机，“这下看那个无良教授怎么置身事外！”

手机上，一个名为“嘉言懿行”的微博博主在两分钟前，也就是午夜十二点发了一条微博。

“你们看到这条微博的时候，我已经不在这个让我又爱又恨的世界上了。吴良，J大宿舍楼顶上的最后一跃，是我对你最后的抗争！这个世界，不是所有冠着教授名号的人都有资格为人师表的！希望所有有志考研、考博的学弟学妹们都能擦亮眼睛找对导师。”

蒋和揉揉眼睛，不可置信地又读了一遍。

“是他。宋嘉言出事之前设置的定时自动发送。”苑子意搂着李阳睿冷静地说道。

“那这是不是就能作为吴良逼死嘉言的证据？”蒋和也跟着激动了起来。

苑子意送了他一个“你怎么和他一样幼稚”的眼神。

“深呼吸！冷静点了？再看一遍他发的内容。”

蒋和依言照做。宋嘉言的这篇遗言，看着激烈而绝望，甚至指名道姓地说出了吴良的名字，但吴良到底对他做了什么，却一个字都没提。顶多也就是引起人们的一番热议和揣测而已。而能不能引起网友的关注，也还是个未知数。

“他只说他的死，是为了和吴良抗争。至于吴良因为他同性恋的身份而总是让他延毕却一个字都没提。”蒋和失望地把手机递回给李阳睿。

“什么意思？他不说，我们就拿吴良没办法了吗？”李阳睿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轻点了几下，得意洋洋地说：“正义总是会到来的！”

“你做了什么？”苑子意连忙把他手机抢过来一看，好家伙，这人连接转发了两条宋嘉言的微博，一条艾特学校官博，还有一条艾特了班里几乎所有的同学。

“力求吴叫兽还逝者一个公道！”

被艾特的学校官博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反应。但被艾特的同学们几乎马上就炸了。宋嘉言的微博下，转发的那一栏里，清一色的“力求吴叫兽还逝者一个公道”。

“靠！都是夜猫子不睡觉的吗？”苑子意嘴上骂着，手却毫不犹豫地掏出自己的手机也跟着转发了两条。写的文字、艾特的人，和李阳睿的一模一样。

蒋和见状，立刻注册了账号也跟着一起转。

宋嘉言的这条绝命微博很快有了六十七条转发。这些转发都来自金融学院刚入学不久的硕士新生们。班级群里的热讨在沸腾，苑子意跟大家证实了宋嘉言的死讯后，便关了自己和李阳睿的手机不再回复任何讯息。时间的指针还差五分钟就是十二点半，宋嘉言的微博下除了多了几根蜡烛外，依然是六十七条转发量。三个人莫名的有些失望。

同一时间，游鱼网吧的吧台里，于木面无表情地按下了鼠标左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