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和赶到学校的时候，宿舍楼前的早已血迹无存。

“人呢？”蒋和着急地问蹲在地上一串一串直掉泪珠子的李阳睿。

“走了。”一旁板着一张脸的苑子意僵硬地说了两个字。

“走了？走哪儿去了？你们不是说他跳楼了吗？”蒋和心急如焚。走了到底是被劝下来了还是……

“所以走了！没气了！死了！”苑子意连续三个了，说得毫无生气，甚至是咬牙切齿。每一个了字，都把蒋和的心锤入深渊。

“怎么可能？怎么会？”蒋和四下里张望。宿舍楼前安静的没有一个围观的人，宿舍楼前的地上干净的没有一丝尘埃。如果这里真的发生过学生坠楼事件，那来来往往的人又怎么会如此平静，平静得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死了死了死了！”李阳睿突然放声大哭。苑子意一把把他搂在怀里，同时也捂住了他的哭声。

“宝宝，不要这样。嘘……嘘……”苑子意脸上现出慌张的神色来，手忙脚乱地安慰怀里失神的恋人。

“小和，不要在这里问了。”宋朗拉住手足无措的蒋和，“这两位小朋友一定被吓着了。我们另找一个地方慢慢聊。”

四十分钟后，李星的公寓。

“谢谢你，李医生。”

蒋和没想到宋朗会带着他们到李星的家里来。但李阳睿和苑子意显然都受惊不小，有医生在旁照看着确实是最好的安排。

“客气什么。小朗叫我哥，不嫌弃的话，你也跟着叫声哥？”或许是在自己家里，李星整个人更显放松，一身米黄色的居家服衬托得他整个人都暖洋洋的。

“哥。”蒋和真心实意叫了一声。李星还没作出反应呢，一旁的宋朗已经笑开了花。

“你小子乐什么！他叫我又不是叫你。”李星一巴掌拍在宋朗的后脑勺上。

宋朗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笑得更傻了。

“别理他！他以后要是敢欺负你，你告诉哥。哥帮你揍他！”李星笑着递给蒋和一杯热牛奶，顺势在蒋和身边坐下。宋朗带着人冲到他家的时候嚷嚷着饿。他是从不在家开火的人，只能先给热两杯牛奶垫一垫肚子。

“哥，我的呢？”宋朗嬉笑着凑上来讨牛奶。

“自己倒去！”李星指指厨房。

“你这差别待遇也差太多了吧。”宋朗嘟囔着去厨房倒奶喝。

“哥，我同学没事吧？”温热的牛奶抚慰了蒋和差点造反的胃，也舒缓了他紧张的情绪。蒋和担心地看着客房的房门。李星给李阳睿打了针镇静剂。原本是想给苑子意也打一针的，但被拒绝了。现在苑子意正陪着在镇静剂的作用下睡着的李阳睿。从事发到现在，他没在校园网上刷到任何有关学生跳楼的信息。宋嘉言的电话也打不通，更别说微信了。要想知道宋嘉言到底怎么了，目前只有等苑子意和李阳睿都平静下来。

“受惊过度。具体情况要看他醒来以后的反应。”李星也略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自家客房的房门。

“哥，你厨房不是有吃的？”宋朗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袋子从厨房间走了出来。

“哦，那是我还没来得及扔的。”李星淡淡地瞟了一眼那个袋子。

“为什么要扔？食府涧的鲍鱼粥、龙虾麻婆豆腐、焖牛肉，还有香煎带鱼。都是好东西，还热着呢！你不吃，我和小和吃。”宋朗毫不客气地把袋子里的食盒一盒一盒地摆出来。

“想吃你就吃，话这么多。”李星站起身，冲蒋和微微一笑，“我去书房待一会儿。有事就来叫我。”

李星走了。不知道为什么，蒋和竟觉得他的脚跛得厉害了些。

“这些是师父送来的吧？”蒋和咽下宋朗递到他嘴边的一勺鲍鱼粥，软糯鲜香，确实美味。

“除了他还能是谁？现在知道下血本了，早干嘛去了！”宋朗一边毫不掩饰对送餐人的鄙夷，一边拼命往蒋和嘴里塞吃的。

蒋和将头歪向一边，躲开他的食物攻击，嗔怨道：“那你还拿出来戳哥的心窝子？”

“哈？”宋朗也把眼睛一瞪，“你不过刚认识他叫了一声哥，就胳膊肘往外拐了？”

蒋和难为情地咧了咧嘴，“我是不想哥难受。”

“那你就不怕你师父伤心？”宋朗颇为好笑地看着他。之前还为于木说好话呢，这会儿一声哥，就倒戈了？

“反正师父也不在。眼不见心不烦。”蒋和不好意思地瞟了瞟书房的方向。他只是觉得李星刚刚离开的背影有些落寞，心里便也对几年前的师父生出了一丝埋怨。

“哥和你师父的事，咱俩就甭操心了。你现在还是操心操心你自己的胃吧。”宋朗说完，又举着筷子递过来一块牛肉。

“给子意他们留些吧？”蒋和没接，指了指客房。

“你同学他们现在肯定没心情吃东西。我另外叫了外卖。等小睿醒了，正好吃上热乎的。”宋朗又将筷子递了过来。

“其实，我不怎么想吃。”蒋和为难地看着宋朗，“心跳得厉害。子意他们到底看到了什么？难道宋嘉言真的出事了？他的手机关机，我联系不上他。”

牛奶的镇静作用似乎过去了。蒋和越说越心慌。他们仨的计划正在顺利进行中。宋嘉言若是在这个时候出了事，那他们所作的努力还有什么意义？

宋朗放下筷子，走到他身边坐下，把人搂在怀里柔声安抚。

“别着急。我已经托人去问了。学校怕在学生中引起更大的恐慌，对这种消息一向封锁得严密。而且没消息未必见得是坏事。”后面一句安慰的话，宋朗说得很没底气。上次吃饭，他看得出来，苑子意表面上跟着李阳睿一起嬉戏胡闹，其实心细如发又沉稳机智。李阳睿的天真烂漫，和赤子之心，如果不是有这么一个人在身边守着，只怕早已被现实磨砺成渣了。这样一个人，若非亲眼目睹了极为可怕的事，怎么可能也吓得六神无主。

“叮咚叮咚叮咚”，门铃突然炸成了一串炮仗。宋朗立刻起身准备去开门，却被蒋和拉住了衣角。

“我去吧？”蒋和不自然地转了转眼珠子。

“那你去吧。”宋朗没有拆穿他，退后一步让开路。这人一定以为门外的是于木，担心他会为难他师父这才抢着去开门。殊不知于木那个死要面子的才不会把门铃按得震天响。这么急躁的，非肥牛莫属。

“蒋哥！”

果然，肥牛响亮的声音随着门开的声音一起传了进来。随后又是一道声音，“是你？”

蒋和惊讶的声音也跟着响起，“沈警官？”

蒋和竟然和沈安认识？宋朗连忙朝门口走去。

“你怎么会在这里？”蒋和和沈安同时出口问对方。

“沈哥！”宋朗上前揽住蒋和的肩膀冲沈安打招呼，“沈哥怎么会认识我家小和？难道是我们小和被你们警察误会过？”

宋朗的玩笑暗含了两个意思。一是宣告自己和蒋和的关系，二是警告沈安别对蒋和动心思。沈安是公安系统中有名的笑面虎，破案无数。别看他笑嘻嘻的没一点架子，谁要是被他盯上了，不死也得脱层皮。要不是得罪了上面的人，只怕早就升到刑侦队长的位子了。宋朗并不知道沈安曾经和蒋和的交集，只担心会不会是蒋和的另一层身份——黑客，让警方给盯上了。

“哈哈哈！按你这么说，我们警察认识的都是犯罪嫌疑分子？你，他，还有小星是不是都跟我到局里交待一下问题？”沈安指指宋朗，又指指肥牛，笑得圆滚滚的肚子一颠一颠的。

“沈哥。”也许是听到动静，李星也从书房走了出来，“打听到什么了吗？”

听他这么一问，蒋和立刻反应过来，宋朗说得托人打听，拜托的那个人应该就是眼前这位沈警官了。

“坐下说吧。”一提起正事，沈安立刻止了笑，脸绷得一道褶子都没了。

等大家都在沙发上坐下，沈安才重新开口道：“事情呢，是打听清楚了。人，确实没了。”

“没了？”蒋和不可置信地惊呼出声，“怎么会没了呢？”明明前几天还一起吃饭来着。他还没来得及帮他讨回一个公道，人就没了？

“从十二楼跳下来。人当场就没气了。”沈安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冲李星晃了晃。李星没作声，他便抽了一根出来，点燃了放嘴里叼着。

蒋和愣怔了半天没能再说出一句话来。李阳睿和苑子意说的是真的。宋嘉言死了！那么年轻的一条生命就这么没了！为什么？为什么要死呢？就像当年的蒋梅，明明一一都长那么大了，爸爸妈妈也都接受了她未婚生子的事实，为什么要选择那么惨烈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宋朗把人揽在怀里，在他背上轻轻地拍着。宋嘉言对蒋和的心思一目了然。但他并不讨厌这个对手。对他而言，宋嘉言并不能构成威胁。一个不构成威胁的情敌，充其量不过是给他们的爱情带来一些调剂而已。可即便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情敌，那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当生命被证实逝去，他的心里都沉得发闷，更何况是视其为朋友的蒋和。

一屋子的人，都陷入了沉寂。肥牛从沈安那儿也抽了根烟来抽。面对客厅里升腾起来的缭绕烟雾，李星只微微皱了皱眉。作为医生，他早已看惯了生死。可正是因为看惯了生死，才更明白生命的可贵。

就在这时，客房的门无声无息地打开了。苑子意板着一张脸走进客厅。

“宋嘉言不能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