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13岁就喜欢上他了？”蒋和打断宋朗的回忆，颇为惊讶地问他。

宋朗被他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脸上突地浮起一丝可疑的红云。

“没！那会儿就是觉得他好看。13岁毛都没长齐呢，懂什么情啊爱的。”宋朗坚决否认。情侣之间有时候太过坦白，反而容易在对方的心里种下疙瘩。而这个疙瘩当下没事，在未来的某天很可能成为感情矛盾的导火索。13岁那年，他或许还不懂心跳加速的真正意义，却已经对李星开始有了懵懵懂懂的好感。但他绝不可能在蒋和面前承认这一点。

“那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男孩子，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蒋和像个好学的学生一样，孜孜不倦地求问。

宋朗看着一脸好奇的蒋和，内心是崩溃的。他虽然不希望自己的小男朋友为了他过去的那点情史难过，但也不希望看到他毫无波澜的样子。现在，蒋和不仅一点醋意都没有，还活脱脱一个八卦记者。

“初……初三吧。”挣扎了一会儿，宋朗还是决定勉为其难满足一下男朋友的好奇心。

有一天肥牛神神秘秘把他拉到自己房间，关紧门锁好窗之后，给他放了一部动作片。正是那部动作片，让他确定了自己的性取向。

“动作片？”蒋和实在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哪一部？”

“呃……不是！是那种动作片。”善于交际的宋朗第一次感到了词穷。他没想到他的小白兔在这方面竟然会如此单纯。

“哪种？”蒋和还是不明白。

“就是男的和女的光着身子做那种事。”

蒋和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顾左右而言他地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肥牛喜欢女人？”

宋朗扶额，想不通会是什么样的误会，让小白兔认为那么刚硬笔直的一根钢筋是弯的。

“肥牛不仅只喜欢女人，还是个恋妹狂魔。”宋朗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不是所有好看的男人都是弯的。”十个弯的九个都会被直男粗犷又旺盛的荷尔蒙吸引。宋朗虽然不认为肥牛在魅力上能胜过他，但感情这种东西太玄妙。他要把所有的可能都扼杀于无形。

“还好你是弯的。”蒋和带着庆幸的口吻来了这么一句。

宋朗顿时心花怒放。他的男朋友不仅说他好看，还肯定了他在他心里的位置！这不比吃醋什么的更惹人爱吗！

打了鸡血的宋某人，开始第二波的竹筒倒豆子。男朋友的好奇心，必须满足！

看动作片看得毫无波澜的宋朗，得到了肥牛的质疑。

“你不会不行吧？”青葱少年的肥牛老成得像根久经沙场的油条，语气里还带着些许同情。

“滚！”宋朗踹了他一脚。

带着一肚子的忐忑入眠的宋朗，做了个梦。梦里他和另外一个赤条条的人在做和白天动作片里一样的事情。那个人隐在雾中，看不真切。但他的身心都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哈！原来我没问题！梦中的小宋朗放下了心中的大石。眼前的迷雾散去，和他交缠的那具身体渐渐清晰。是个男的！小宋朗才松懈的心一下又紧张了起来。

“你喜欢我？原来你是变态！”被他压在身下的那个人说话了。小宋朗抬头去他的脸，居然是李星！

梦醒，宋朗吓出一身冷汗。梦里李星对他说的“变态”两个字深深地锲进了他的心里。彼时，李星正在奋战高考。他们很久没见面了。这个梦太过突如其来，也太过震慑人心。宋朗静下心来回想了一下梦里的情形，他一点也不讨厌和李星那样的亲热！无论是清醒的自己，还是梦里的自己，都有一种血液在燃烧的兴奋和激动。我真的是变态？向来自信的少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脸犹疑。

那天以后，宋朗变得不爱说话。阳光少年变得阴骛而敏感。宋明德最先发现了儿子的变化，数次谈心以后才从儿子的只言片语里猜到了些许。

说到这里，宋朗语气里充满了敬佩。

宋明德带着他看了一部电影——《断背山》。杰克和恩尼斯的感情深深地震撼了年少的他。

“儿子，爱情是美好的。无论你爱的是谁，没人有资格嘲笑你的美好。”电影结束后，宋明德摸了摸小宋朗的后脑勺，意味深长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你爸爸对你真好！”蒋和不无羡慕地赞叹。他的爸爸妈妈不可能主动发现他的异样，更不可能这么开明地劝导他接受真正的自己。宋明德是一个好父亲！他暗想，或许和蒋梅有染的那个男人真的不是他。

“是啊！那天我对我爸直接坦白了我的困扰。我爸找了一堆有关同性恋的材料给我看，还说服我妈接受了这样的现实。没有我爸，或许我真会变成变态也不一定。”宋朗由衷感慨。断袖之癖自古就有，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对传统的国人而言，断子绝孙是无法承受的侮辱和绝望。没有父母亲人的理解，世界便会变成一口井。井外是海阔天空的自由，井内是孤独无依的挣扎。

“所以也是那个梦，让你喜欢上李星的？”没有经历过性取向迷惘期的蒋和，对于宋朗曾经的痛苦和挣扎并没多大的感受。他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宋朗的个人情史上。

“算……算是吧。”宋朗支支吾吾地回答。

蒋和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因为一个梦，喜欢上一个人？”这也太扯了吧。

“也……也算是我的性取向启蒙者吧？意义不一样。”宋朗随便找了个理由企图蒙混过关。

启蒙者三个字听上去意义非凡，于是蒋和想到了爱情故事里同样意义深刻的另一个词。

“我看书上有写青梅竹马，形容从小一起长大又情投意合的男孩和女孩。你们算……竹马竹马？”

竹马竹马？宋朗要晕了。小男朋友可太会联想了。就算是，那也得彼此情投意合才能对得起这四个字吧！

“那个……你听说过另外一句话吗？”宋朗咳嗽一声，终于到最关键的部分了。

“什么？”蒋和眨眨眼睛看着他，表示洗耳恭听。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宋朗做了个凄苦的表情。

“对……对不起。”蒋和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情况。在他的认知里，宋朗耀眼得像个太阳。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还会有人不喜欢呢？

“不过，要是他也喜欢你的话，我也不会有机会做你的……男朋友了吧。”想了想，蒋和又补充道。

宋朗实在忍不住内心的欣喜，拉过蒋和“吧唧”一下亲了一大口。他果真是捡到宝了。他的小男友不会乱吃醋，却把他当成宝哎！

“每个人都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半圆。每个半圆都有相对应的另一个半圆。只有彼此合适的半圆才能组成一个完美的圆。我是你的那个半圆，你也是我的那个半圆。无论我们什么时候相遇，我都会成为你的男朋友，你也会成为我的小爱人！”宋朗动情地说酸话。

类似的话，在他们第一夜的时候，宋朗就说过。那个时候昏昏欲睡的蒋和并没多大的感触。这会儿有了李星的存在，这么一番肉麻兮兮的话听在耳朵里，竟然分外的舒心。

“那李星知道你喜欢他吗？”情话听着虽然甜蜜，但也架不住脸上火烧。蒋和再次选择岔开话题。

宋朗是在李星大一下半学期向他表白的。因为他发现李星上了大学之后，整个人都不同了。那是枷锁解脱之后的神采飞扬，更是宝剑脱鞘而出的锋芒四射。他和肥牛在那次砸窗之后，就知道平日里在父母长辈面前总是木讷少言的乖乖牌好孩子李星其实是怎样的犀利冷酷。向来能打的肥牛，被头上破了一个洞的李星硬是按在地上摩擦了三个来回。而宋朗在肥牛呜哇乱叫的求饶声中，明智地选择了认错。

李星是plus版的宋朗。他深知当个人愿望有悖家庭夙愿的时候，没有任何独立能力的他，最终只有屈服一条路可走。既然如此，在能独立以前，隐忍才是最好的办法。他的梦想是当作家。社团活动丰富又离家万里之外的大学，无疑成了他培养兴趣爱好的沃土。当爱好得以施为，李星愈发地相信，已经成年并圆了父母期望的自己，已经有了和整个家庭对抗的能力。而就个人职业这一点，他也并不讨厌做医生。爱好和职业，并不互相冲突。这一点他的父母不理解，他却很乐在其中。

看着光彩夺人的李星，宋朗心里开始发慌。原本只有他和肥牛才能一窥石缝中宝玉的模样，可现在，宝玉破石而出，可能还没等他成年，宝玉就要被别人摘走了。

认真思考了一夜，宋朗决定告白。

木头这个名字，是他告白之后，从李星的嘴里听到的名字。李星出乎意料地没有嘲笑他喜欢男人这件事，反而告诉他，他有喜欢的人了。那个人叫木头。木头也是个男人。

“木头就是于木。”蒋和了然，“你喜欢了那么久的人，被别人捷足先登。当时的你是不是很生气？”

宋朗摇摇头。当时的他失落是有，生气却是没有的。木头和狼怎么能比呢！等他长大，也考上了大学，一定能把李星追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