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李阳睿捧着肚子喊撑的时候，蒋和站起身准备去服务台买单。

“干嘛去？”宋朗拉住他悄声问。

“买单。”蒋和附到他耳旁低声回答。

“我买过了。吃好了吗？吃好咱就走吧？你下午还要上课。”宋朗勾着他的脖子，嘴唇贴着他的耳朵说道：“你的同学们都在呢。不要争。这里我有会员卡，可以打折。”

蒋和被他这么一弄，哪里还有心思跟他争辩。耳朵热得惊人，身体也跟着发烫。

“那回家之后再跟你算。”蒋和推开他，坐正了身体环顾一圈。肥牛捧着手机在角落里打电话。于木拿着根搅拌棒一圈一圈无意识地搅动着手里的咖啡，低垂着眉目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苑子意在拼命阻止李阳睿继续往嘴里塞甜品。宋嘉言则一声不吭看着桌上用来装饰用的一朵玫瑰花发呆。蒋和这才想起，好像自从拿了食物回来之后，宋嘉言就没怎么说过话。

“大家都吃好了吗？”蒋和清清喉咙朗声问道。

不待其他人回答，宋朗第一个站起身，“行了！你们还要赶回去上课。我们几个老男人也还有其他事要做。今天的午餐很愉快！谢谢你！也谢谢小意、小阳和小言。下次我请客，大家再聚。”

苑子意和李阳睿听他那么称呼他们，心里都妥帖的很。唯独宋嘉言，十分不自然地转了转脖子，跟着不高不低说了声谢谢。

一众七人，在上尾门口分道扬镳。蒋和和宋嘉言一辆车，苑子意和李阳睿一辆车前后脚回J大。

“你怎么了？”车上，蒋和问宋嘉言。

宋嘉言看了看前排的司机，转过头来看着蒋和问：“你和他，是真的吗？”

蒋和被他这么一问，心里有了丝讶异的感觉。他和宋朗的关系，在上尾的包厢里应该说得很清楚了。而且他和宋朗之间的互动，虽然不像苑子意和李阳睿那么肆无忌惮，却也很是亲密了。宋嘉言不会是对同性恋有意见吧？

“当然是真的。你，介意？”介于车里还有司机，两个人开始打哑谜。

宋嘉言张了张嘴，没出声，低下头沉默少顷，又小声说道：“这条路不好走。你要想清楚。”

“不管好不好走，喜欢就是喜欢。而且，路，不是走了才有的吗？”蒋和的声音清清冷冷，不高，却很坚定。

宋嘉言浑身一震，没再说话。两人一路沉默到校门口，直等李阳睿欢快地来拍他们的车门，催促他们赶紧下车，蒋和才松了一口气。他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跟宋嘉言交流。他的朋友，似乎挺介意他是个同性恋。

晚上，蒋和回到家，宋朗一如既往站在玄关处的灯光下，微笑着迎接他。

“孩子们呢？”屋子里静悄悄的，蒋和微感惊讶。

“楼下胡婶家。今天胡婶包了牛肉饺子。我想你可能吃不下，就熬了小米粥。咱俩晚饭吃清淡点怎么样？”宋朗接过他身上的背包，跟着他一路到了洗手间。芝麻亦步亦趋地跟在宋朗身后。一人一猫像条甩不掉的尾巴。蒋和到哪儿，尾巴就跟到哪儿。

“怎么了？”蒋和擦干双手，抱起围着他的脚左蹭蹭右蹭蹭的芝麻，问宋朗。

“半天没见，想你了。”宋朗贴上他的后背，伸出手环住他的腰，“小和，如果我能早点认识你就好了。”

这样无间的亲密，让蒋和立时就绷紧了背上的肌肉，抱着芝麻的手臂也收紧了一圈。芝麻不适地扭动了一下肥胖的身体，但依然没舍得从主人的怀里跳下去。宋朗感觉到了他身体的反应，只嘴角一翘，反而把人搂得更紧了。

深秋凉飕飕的夜里，身前热乎乎的芝麻，身后暖烘烘的怀抱，将身体里最后一丝疲惫驱除殆尽。紧绷的背渐渐放松。

“现在认识也不晚。”蒋和微红着脸庞，看着灯光下眯成一道缝的猫眼说道。

“还是太迟了些。如果能在四年前就认识你，那我的小和也不会一个人走得这么辛苦。”宋朗搂着他，感叹道。

辛苦吗？耳旁的低声喃语让蒋和晃了晃神。大概是辛苦的吧。但那四年的时光里，除了每周都要往返一次的旅途略有些劳累外，其他似乎并没什么特别的。爸爸妈妈从不会特意等他回家。蒋梅，和他更不亲，两个人待一块儿俱是各干各的、互不相扰。反倒是家里出事以后，蒋一一对他的依赖，让他觉得这个家更像个家了。

可再和认识宋朗以后的生活相比，那四年又是孤独的。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前二十三年人生都是孤独的。袁老师曾安慰过他，说天下没有不爱自己子女的父母。可能因为他是男孩子，所以父母对他的爱更含蓄和内敛一些。他也曾信以为真。但真的享受到爱以后，便发现之前的那些宽慰是多么的无力和苍白。原来回家有人等，出门有人挂念是这么温暖且美好的滋味。

“宝贝。”宋朗咬着他的耳朵，一字一句说道：“不管亲子鉴定是什么结果，你都是我认定要相伴一生的爱人。明白我的意思吗？”

蒋和身子微微一僵，没说话。

“无论一一的亲生父亲是谁，你想要的公道，我都会为你讨回来。但是，我和你之间，就是我和你。只要我没有对不起你，你都不可以放弃我。好吗，宝贝？”宋朗继续在他耳边恳求。

蒋和默了半晌，终于点点头。发顶一簇翘起的头发随着他的动作，拂过身后宋朗的鼻尖。宋朗抽抽鼻子，连忙将头一歪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芝麻被吓得从蒋和的怀里一跃而下，骂骂咧咧地窜出洗手间，不知道逃哪儿去了。

“感冒了？”蒋和回身，眼里是不加掩饰的关切和担忧。

宋朗摸摸鼻子，哪里好意思说是自己贪恋他发间的清香，低头偷闻时被他的头发丝给蹭的。

“可能有一点吧。”宋朗松开他，可怜兮兮地后退一步，“看来我暂时不能接近你了。”说完，还故意抽了抽鼻子。

“为什么？”蒋和不解。后背骤失热源，他不习惯地缩了缩脖子。

“传染给你怎么办？”宋朗背转身，抽了张纸用力地擦鼻子。

“我不怕。”蒋和咬住唇、上前一步，伸出双臂搂住他的腰。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抱住一个男人。宋朗身上穿的是一套纯蓝全棉绒布家居服。透过宽松薄软的布料，这人劲瘦的腰给了蒋和盈盈一握的错觉。宋朗一直以来给他的感觉都是温暖而强大的。他仿佛一轮太阳有燃不尽的能量，风霜雨雪都得绕道而走。可原来，太阳也会生病。

自从知道宋朗和宋明德的父子关系后，蒋和的内心深处便一直处于焦灼的隐忧之中。相比起找到当年的真相，他竟然更怕失去宋朗。他甚至想算了。管他蒋一一的亲身父亲是谁，管她蒋梅到底是为了什么发的疯，他好不容易遇到自己喜欢的人，为什么要为了过去的那些事，放弃自己的幸福？宋朗自己也说了，并不怪他在J大BBS上说的那些话。他可以把过去的一切都抹净，从此以后只为自己而活。这样的念头折磨了他整整一个下午。那么风趣的金融风险管理课，他却频频走神，连课堂笔记都是课后跟苑子意借的。

原来不是我一个人在不舍，也不是我一个人在担忧我们之间的关系。蒋和收紧手臂，将半张侧脸都贴上宋朗温热的后背。

“其实，我并不是为了讨回公道，我只是想要一个真相。我的出生，给我爸妈带来的不是惊喜，而是失望。他们原本想要的是一个小女儿。蒋梅，也就是我姐，对于我的到来，更是排斥。她认为，我是来抢她东西的。我们家出事之前，我都是家里可有可无的存在。爸妈的注意力永远都在蒋梅身上。四年前，之所以要为我举办一场谢师宴，主要的目的只是想为家里添添喜气。毕竟，蒋梅未婚生子，瞒得住外头的人，却瞒不住左邻右舍。我爸妈要面子，舍不得数落蒋梅，便只能用我高考这件事来挽回一些颜面。”

蒋和的叙述很平静，清冷的声音仿佛讲的是别人的故事。宋朗却从腰间越来越紧地拥抱中感受到了他的不甘和难过。他无法转身，只得抬起手将自己的手掌覆盖在那人的手背上，试图用掌心的温暖帮他驱逐久埋于心中的怨怼。

“当我爸妈说要为我举办一场谢师宴的时候，我高兴坏了。我以为是我的努力终于让他们看见了我。可直到警察打来电话通知我他们出了事，我才明白，这个家，我永远只是个徒有血缘关系的外人。在面临死亡的那一刻，他们谁都没有想到我。警察在现场找到了我妈的手机，上面有一条出事前四十秒编辑却未发送成功的短信。五个字，照顾好一一。发给我的，四十秒的时间，没舍得给我一个字。我爸更绝！打了个电话给他律师，只说了一句话。他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一一。”

后背被蒋和的脸贴着的地方，渐渐有濡湿的感觉，连带着宋朗的心也一同变成了沉闷的雨天。有一股阴郁的火气盘旋在他的胸口，想出又出不来。他想象不出，什么样的父母，才能偏心成这样。他更无法想象，在这样的家庭环境里，他的小和，是怎么一日日熬过那些期望变失望的痛苦的。

“一场喜宴，骤变丧事。有人说是我给家里带来了厄运。如果不是为了给我办谢师宴，我爸我妈，还有蒋梅就不会出事。我也想过，蒋梅生下一一两年了，为什么早不发疯晚不发疯，偏偏在我谢师宴的那天发疯。她从小就不允许爸妈对我有过多的关注，也许是因为不同意我抢了她的风头，所以受了刺.激。我不能忍受这样的猜测。我不想欠他们任何东西。所以我要查清真相，证明他们的死，和我无关。”

说到这里，蒋和松开抱着宋朗的手，退后一步，躲开转过身来想拥抱他的宋朗，带着一脸豁出去的表情问道：“所以你看，我只是一个自私的人。我养着蒋一一，也只是因为这个世界上只剩下这么一个有血缘牵绊的亲人了。这么丑陋的我，你还喜欢吗？”

宋朗看着这样的蒋和，心都快痛死了。

“喜欢！什么样的你，我都喜欢！我要的，从来不是圣人，而是完完全全的你。”

大灰狼再不顾小白兔的挣扎，一把把小白兔抱进怀里，无耻地吻了上去。他的小白兔这么美好，一点也不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