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第一节课的下课铃一响,讲台上的金融数学课教授收回正在黑板上演绎解题过程的手,干脆利落宣布下课。
同学们“啊呜”一声,去洗手间的去洗手间,三三两两交换上课笔记的交换笔记。还有交头接耳打情骂俏如蒋和身边的这一对,全然不顾旁人是否会齿酸。
“怎么样?有感觉了吗?”苑子意特别认真地问。
李阳睿哼哼唧唧了一会儿,“还是不行。不过你再帮我揉揉,还挺舒服的。”
要是蒋和的脑袋稍稍偏过十五度的话,余光就能瞅到苑子意的手,正搭在李阳睿的小腹上做着顺时针按.摩的动作。
李阳睿将自己的额头顶着苑子意的肩膀,闭着眼睛享受男朋友的精心照顾。突然,“噗”一声,一个荡气回肠的屁,突破喧闹的人声,震彻小半个教室。李阳睿身子一僵,立刻大呼小叫着站了起来。
“来了来了!快快快!老子要去拉屎!”
“走走走!我陪你去!”苑子意竟是比他还高兴。
蒋和在一片哄笑声中,手忙脚乱地给他们让道。
“李阳睿,臭死啦!”坐他们前两排的女生捂着鼻子抱怨。
“当然臭啦!不臭能叫屁嘛!”已经跑到教室门口的李阳睿,闻言回过头来反驳。
“快走吧!别又憋回去了!”苑子意二话不说把人拽走。
教室里又是一阵大笑。蒋和注意到,没有人的笑是带着恶意和嘲讽的。大家似乎已经习惯了那二人的逗逼,甚至还很享受他们带来的乐趣。
“蒋和,侯老师找。”有人在门口喊。
侯老师?侯春梅?蒋和不解地循着声音向外张望。果然,侯春梅倚门而立,见他看过去,便向他招了招手。
“你没事吧?有没有人骚扰你?”
办公室里,侯春梅担忧地看着他。蒋和一下明白她为什么会找他了。看来,侯春梅也知道昨晚帖子的事了。
“没事。多亏了同学们的帮助。”蒋和由衷感激。
侯春梅见他神色淡然、不似作伪,这才卸下眉目间的焦虑,目光却由柔和转为严肃。
“这次对你来说,完全是无妄之灾。现在的商贩实在是太可恶,以为学生好欺负。我刚从宋院长的办公室出来。宋院长知道了也极为恼火。他主张由学院出面,找那个老板娘谈话,一定要让那个老板娘向你当面道歉。学院也会组织学生开一个表彰大会,肯定你在这次纠纷中为同学挺身而出的表现。一来呢,是表达学院的态度,鼓励同学们做正确的事,不畏曲折。二来,也是为了抚慰你受的委屈。你觉得呢?”
蒋和被宋明德的这个决定,吓了一跳。他并不觉得自己受了多大的委屈。这世上,有明事理的,也有蛮不讲理的;有雪中送碳的,也有落井下石的。遇到前者是运气,碰见后者则是磨砺。他已经十分庆幸有那么一群可爱的同学们,也十分满足有宋朗这样的恋人。同学们为了照顾他低调的性子,闭口不谈昨晚网络大战的事。学院要是再弄一个表彰大会,岂不是小事化大?
“谢谢侯老师,也谢谢宋院长。我觉得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我并不觉得委屈。”蒋和坦白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侯春梅欣慰地笑了起来,“花店老板娘那里,我会亲自去一趟。我的学生可不能就这么被白白地糟蹋。至于表彰大会,我的意见和你一样。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下次班会,全班同学一起表扬!”
“宋院长也同意了?”蒋和依然有些不放心地问。
“当然!老宋也就是气头上才想了个那样的馊主意。冷静下来后,不用我说,他自己都觉得不妥。再说,就算他不同意又怎么样?你们都是我的学生,我说了算!”
从昨晚到今晨,蒋和的戒心,已经因为同学们温暖的举动卸下了一大半。现在,看着侯春梅温暖的笑容,那件他早就想找机会向侯春梅打探的事,便一下冒到了喉咙口。
“侯老师,您带过的历届学生里,有没有一个叫蒋春晓的?”
“蒋春晓?你是她什么人?”侯春梅的脸色凝重了下来。
蒋和有点后悔自己的冒失了。蒋梅在生产后重新回到学校之前改了名字,改的名字就是蒋春晓。他怎么都没想到侯春梅会一听见蒋春晓这个名字就勃然失色。所以蒋梅的死,确实和宋明德有关?不然怎么会连蒋梅的名字都仿佛成了某种禁忌呢。
“她是老师带过的最优秀的学生之一。蒋和,你是不是听见什么小道消息了?不要相信!春晓是个好孩子。”侯春梅看着窗外,悠悠地叹息。
“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也不知道是谁又在背后嚼舌根。蒋和,老师知道你不是好打听的人。我虽然鼓励你要多和外界交流,但并不是交流那些子虚乌有的事,知道吗?”
蒋和点点头,心里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滋味。蒋梅或许是父母眼中的好孩子、老师眼里的好学生,可于他而言,只是被血缘联系到一起、徒有姐姐称呼的人而已。因为蒋梅的影响,潜意识里他还有点惧怕女生。他也不知道自己挣扎到现在,力求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为了什么。但肯定不是为了替蒋梅讨回一个公道。
侯春梅陡然的严肃和认真,并不让他反感。相反的,他仿佛见到了另一个袁老师。她细心地爱护着自己的每一个学生。这样的老师,值得每一个学生的尊敬。
“并没有谁在背后议论她。蒋春晓,也就是蒋梅,是我的姐姐。”思量再三,蒋和决定不再隐瞒。
“什么!”侯春梅大惊失色,继而碎碎念道:“蒋梅,蒋和。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侯老师对蒋梅讳莫如深,一定也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吧?我只是想弄清楚,当年和蒋梅发生关系的那个男人是谁。如果老师不知道,是不是可以告诉我当年和她亲近的同学是哪几个?也许她们会知道一些。”蒋和盯着侯春梅的眼睛连连发问,生怕错过她的表情变化。如果蒋梅真的是和宋明德有染,而侯春梅又知情的话,为了保护宋明德,她一定会回避他的问题。
可侯春梅的脸上除了震惊,就是惋惜。
“你选择来J大念硕士,就是为了查清楚当年的真相?”
“是,但也不全是。”来J大,不仅是为了查清楚当年的真相,还有就是为了蒋一一。J大离他家不算远,他能一边读书一边照顾自己仅剩的亲人。
“你姐姐,很出色。论智商,一点不亚于你。论性格,又相对更开朗一些。只是比起你的低调,她更享受众人的瞩目。”侯春梅的目光变得深远而悠长。
当年,刚进金融学院的蒋梅,就像一朵艳丽的牡丹,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她学习成绩好,人长得漂亮,做事又高调,开学没多久,就成了学院里的风云人物。风云人物,毕竟不同于圣人。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没有错,也能整些错出来供人在背后谈论。更何况蒋梅的高傲也确实在无形之中得罪了一些人。
“那个时候,蒋梅眼中只放得下一个宋院长。也是,宋院长儒雅俊秀,学识五斗,谁不喜欢?于是便有好事之徒,恶意编排你姐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甚至有人还跑到老宋面前提醒他,注意离你姐远点,免得殃及自身清誉。老宋是个惜才如命的。学生在他那儿可都是眼珠子。知道了那些闲话后,大发雷霆!于是,再没有人敢在明面上中伤你姐姐了。”
“后来呢?蒋梅和宋院长真的没发生什么吗?”蒋和急切地追问。
侯春梅奇怪地望了他一眼。自从蒋和说了句蒋梅是他的姐姐之后,便一直以名字直呼蒋梅。这对姐弟,感情真的有那么好吗?
“哪个少女不怀春?喜欢是一回事,会不会触犯道德底线去追求自己不该得的东西又是另一回事。你是蒋梅的弟弟,不可能不了解她的骄傲吧?更何况,老宋也不可能和自己的学生发生不正当关系。”侯春梅压下心底的疑惑,正色道。
“那我姐的孩子是怎么怀上的?”对于侯春梅维护的言辞,蒋和并不十分相信。如果蒋梅真的洁身自好,又怎么可能怀上蒋一一?
“孩子?你是说你姐当年怀孕了?”侯春梅觉得自己心脏病都要发了,“你姐当年办理休学,用的是抑郁症的理由。哪里来的孩子?”
蒋和也愣住了。蒋梅不可能和他说自己的事,蒋父蒋母也从不在他面前提蒋梅的事。原来学校方面也一直不知道,蒋梅休学一年,是为了生产。也怪不得学校的BBS上,查不到任何消息。他还以为是学校为了保护宋明德,而删除了所有相关的负面八卦。
“那您刚才说什么不要听信人言,是什么人言?”蒋和回过神来,依旧不死心地追问。
“你姐姐得了抑郁症,便有人私下里说,是你姐姐求而不得、思念成疾,失心疯成了精神病。那会儿人们对抑郁症的了解不多,只知道抑郁症是去精神科看的,以为抑郁症就是通俗意义上的精神病。”侯春梅极有耐心地跟蒋和解释,“后来,你姐姐出事,大家还传过,是疯病发作才会开车撞上土方车的。”
“对于你姐姐的死,无论是我,还是老宋,都非常得惋惜。可是,你今天说她怀了孩子,这怎么可能呢?也从没听说她和谁谈恋爱。孩子的父亲是谁?”
侯春梅的追问,让蒋和连连苦笑。他也想知道,蒋一一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能让蒋梅忍辱生下私生子的,不是宋明德,又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