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们今天的课程就到这里了。”讲台上教授的话音刚落，蒋和就迅速地收拾好了自己的背包。

下午这半天的课上得他简直如坐针毡。他和赵小贝回到教室的时候，第一堂课还有十五分钟就下课了。头发花白的老教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教室门口喊报告的两位同学，很好说话地将他们放了进来，只是在蒋和还没走到位子上的时候，又风趣地补了一句话。

“同学们，爱情是青春最好的纪念品，但并不是人生的全部。我希望你们在享受青春的同时，不要过度影响到你们未来的人生。”

教室里立刻哄堂大笑，蒋和红着耳朵坐下，低头翻自己的课本。他知道教授误会了他和赵小贝的关系，但不管理由是什么，上课无故迟到三十分钟已经能算作是旷课了。他不想再就这件事，影响教授上课。

“教授！蒋和是为了帮我讨回公道，被我连累才会迟到的。”但是他不想，不代表赵小贝也不想。清脆的女声自嘈杂的笑声中脱颖而出。同学们的注意力一下被赵小贝给吸引了。

在老教授的鼓励下，赵小贝简扼地陈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她省略了自己因被同学们误会而承受的委屈，却故意突出了蒋和的见义勇为。蒋和能感受到教室里四面八方射来的目光，没有恶意，更多是好奇和赞叹。他当惯了隐形人，若是被质疑，还能借着冷硬的面具抵挡一二，可这种被众目瞩望的好意，令他顿时手足无措了起来。赵小贝更是在课间，搬到了他身边来坐。座位不是他的，更何况赵小贝也没说什么，他没法相应地有所表示。于是，同学们眼里的含义又多了一层。

“蒋和！”就在蒋和起身背起背包准备走的时候，赵小贝叫住了他。

“我……我没有别的意思。你不喜欢我没事，我们……可以做朋友吗？”身后的女孩一改自己毫无顾忌的泼辣和爽利，压低了嗓门吞吞吐吐地问。

蒋和没想到她坐他身边小半天是为了问这个，拒绝的话梗在喉咙口一时竟说不出来了。朋友，在他的心里，是等同于宋朗的存在。无论是宋嘉言，还是赵小贝，他都觉得没法和宋朗相提并论。宋朗是独一无二的。

“你先不要急着拒绝我。经过这件事，我才明白真正的朋友应该是什么样子的。我是真心想和你做朋友，希望你可以考虑过后再回答我，可以吗？”赵小贝见他不吭声，连忙又解释道。

对方说得这么郑重，蒋和梗住的话便再吞不下去了。

“我已经有朋友了。”他转过身，提到朋友两个字的时候，疏离而冷淡的眼神一下柔和地仿佛四月的春风。赵小贝一时看愣了。

“不过，如果你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而我又能帮得上的话，我会尽力而为。”

说完这句话，不等赵小贝有所反应，蒋和拔腿就走。他嘴上说得淡定又坚决，其实心里七上八下地慌得很。拒绝一个人的好意，似乎比接受一个人的敌意要难得多。

赵小贝先是迷茫于他拒绝的理由，接着又困惑于他“尽力而为”的承诺。有了朋友就不能再有一个朋友吗？又不是谈恋爱。为了另一个人尽力而为，这样还不算朋友？

“哈哈哈哈，我还要玩！”

“牛叔叔，轮到我了！宝宝刚刚才玩过！”

“小花弟弟玩下来，就轮到我啦！宝宝你排队！”

电梯里出来，还没走几步，蒋和就听到了自家门里传出来的喧闹声。冯宝宝、宋小花，还有蒋一一，竟然一个不差。牛叔叔？为什么不是狼叔叔？哦，对了，是宋朗的那个男朋友。似箭的归心，一下掉进冰冷的咖啡里，浮浮沉沉、酸酸涩涩。

“小和？我猜你就快到家了。快换鞋洗手去，马上开饭了！”门由内而外打开，宋朗的笑脸在橙黄的楼道灯下显得格外的温柔。

“哎？是大……”宋朗身后另一个爽朗的男声传来，被宋朗回过头去就是一肘子，“哎哟”一声痛呼后，陌生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是不是蒋和？快让我看看！”接着就是一张十分秀气的脸，从宋朗的肩头上方探了出来。

“嗨！蒋和你好！我姓牛，牛柳！今晚打扰啦！”那人索性把头搁在宋朗的肩上，笑眯了眼睛跟蒋和打招呼。

果然是宋朗的男朋友！蒋和心里咯噔一下。这两人如出一辙的自来熟，不过分亲昵也不过分熟络，只亲切得让人无从拒绝。哪里像他，一天到晚冻着一张脸，光冷气就能让人退避三舍。也不知道宋朗怎么会愿意和他交朋友的。蒋和心里的酸涩越发得沸腾，可面上硬挺着一分不显，甚至还赌气似地挤出一丝笑容来，冲牛柳也回了声“嗨”。

饭桌上，三个孩子闹成一团。信奉食不言寝不语的蒋和喝住了这个，那个又闹将开来。一侧头，两颗其乐融融的脑袋凑在一起，有说有笑地仿佛两颗开心果。只觉身心俱疲的蒋和，深吸一口气，压制住升腾不止的烦躁，扒了几口饭，就撂下筷子起身去了书房。

书房门一关上，整个空间便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可饭桌上明晃晃的两张笑脸却怎么都无法从脑海里赶出去。牛柳是个爽朗大度很阳光的人，这从他和孩子们的互动中就看得出来。这样的人，即使得不到所有人的喜欢，也轻易不会惹人讨厌。蒋和摁着自己的左心房，无法控制地厌恶起了自己。他不喜欢牛柳，尤其是在宋朗毫无防备地冲着那张秀气的脸笑的时候。这种不喜欢十分地不讲道理。想不明白缘由，他便连带着宋朗也讨厌了起来。明明已经有了男朋友，为什么还要和他成为朋友呢？他原以为宋朗的温柔和关怀都是属于他一个人的，就像他的不设防也只愿意留给宋朗一般。搞了半天，全是自作多情！

蒋和愤愤然地拉开椅子，正待一屁.股坐下，却发现芝麻缩在他的椅子上，闪着大眼睛一脸惊恐地看着他。哈！看吧，连芝麻都不喜欢那个牛柳。他把芝麻抱在怀里，像个孩子一样，将一见陌生人就躲的芝麻硬拉成了自己的同盟军，这才好受了一些。然后突然想起什么似地掏出自己的手机。宋嘉言问他可不可以做朋友的微信他还没回。既然宋朗都可以有男朋友，那他为什么不能多几个朋友？

“好的！”他找到宋嘉言的对话框，泄愤似地打了两个字便发了出去。

对方很快给他回了过来，先是三个连在一起红彤彤的感叹号，然后是三个字“真的吗”，外加一个问号。

蒋和一腔打翻的醋坛子，顿时被那三个感叹号支楞了起来。理智也随着对方的确认瞬间归了笼。我这是在做什么？他把手机扔到书桌上，看着芝麻光滑的皮毛开始发愣。宋朗什么时候成我的私有物了？我为什么会对宋朗产生这种莫名其妙的占有欲？牛柳是宋朗的男朋友，他都没嫌弃我呢，我又凭什么不喜欢他？我这是怎么了？陷入自责的蒋和把脸埋进双掌之中使劲地搓了搓。他刚刚不言不语地撂筷子走人，牛柳会多尴尬呀！他一尴尬，宋朗也不会好过吧？

事实证明，牛柳一点也不尴尬。初次见到狼老大心上人的兴奋，让他的神经比平常粗了整整三倍。蒋和清清冷冷的性子，他不止一次在宋朗的描述里见识过。在他的意识里，美人的冷傲是刺.激男人肾上激素飙增的利器。可应该冷傲的蒋和，竟然在对他说“嗨”的时候笑了。他自觉是未来的狼大嫂识货，所以才对他另眼相待。既得大嫂器重，他就应该投桃报李。所以一顿饭的时间，他一直忙活于给狼老大出如何征服美人的馊主意。因为是馊主意，所以他得偷偷摸摸地讲。一个偷偷摸摸地讲，一个自然得小心翼翼地听，于是落在别人的眼里，就成了亲亲密密地窃窃私语。

蒋和走后，牛柳讲得就越发肆无忌惮。宋朗却从蒋和的背影里看出了他的落寞。

“行了！吃完你赶紧走人！”他被他缠了一天。这人八卦起来，堪比居委会大妈，简直要了命了。

“有你这样的哥们？兄弟饭碗还端着呢，就开始赶人了？”肥牛说完，又龌龊地挤了挤眼睛，压低了嗓门问道：“不会是想今晚就行动吧？”

行动你个鬼！宋朗太阳穴处的青筋跳了一跳，恨不能将人立刻打包赶出门去。蒋和的性子虽然清冷，但根据他的了解，绝不会做出失礼的行为。可那人吃完饭招呼也没打一声就躲进了书房，显然是有心事。心上人有心事，他义不容辞要扮演知心大哥哥，偏偏这瓦数极大的电灯泡还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牛叔叔！吃完饭还飞飞吗？”冯宝宝碗里的饭还剩一大半。她奶奶被五奶奶拉着一起看戏去了，今晚没人管着她吃多还是吃少。牛叔叔人长得高，玩起飞飞来超刺.激。她还想玩！

冯宝宝这么一问，另外两个小哥俩立刻也停下筷子，一脸期待地看向肥牛。

狗仔记者肥牛同志，猝不及防掉了手里的筷子。他充当人工摩天轮小半天了，两根胳膊举起来都酸酸涨涨地疼，要再来一轮，只怕明天就废了。这些个小兔崽子们，怎么一点都不心疼他？

“啊！那什么！”他清了清喉咙，无视宋朗眼里的幸灾乐祸，“叔叔待会儿还有事，很重要的事。下次再来找你们玩，好不好？”

“不好！”小朋友们舍不得他走，齐齐摇头。

无奈的牛叔叔只得向端坐一旁闷声不吭的狼叔叔求救。眼刀子飞到第十把，那人才装模做样地敛了脸上的笑容，一脸严肃地对着三个小朋友进行家长式恐吓。

“宝宝！你要是不把碗里的饭一粒不剩地吃完，我就告诉你奶奶，下次再不让你到一一家里来吃饭了。”

冯宝宝闻言，立刻拿起勺子努力地挖饭。

“一一，今天是不是忘了舅舅说过的话？吃饭的时候认真吃饭。”

舅舅都被搬出来了，蒋一一撒野的骨头立刻老实了下来。

“小花，你是不是也忘了叔叔跟你说过的话？到了一一哥哥家里要懂规矩。”

小花不待他说完，便学着蒋一一不急不缓地夹菜，细嚼慢咽地吃饭。

肥牛对他狼老大的崇拜顿时又上升到了一个新境界。

“狼大，牛！”他竖起大拇指，冲宋朗咧嘴一笑。

牛个屁！宋朗回送他一个眼刀子，无情地赶人。

“既然你还有重要的事要去做，那还不走？”

三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整齐一致地瞄向被驱逐的肥牛，肥牛眼皮子一抖，委委屈屈地站起身，跟小朋友们说拜拜。

“大嫂呢？我得跟他打声招呼吧？”都走到门口了，肥牛停下脚步往里张望。

冲他这一声大嫂，宋朗好脾气地挡住了他的目光。

“下次记得叫他名字。他功课重，做作业去了。别打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