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时朝阳初露,天光大明。
顾朝辞凝目之下,就见前面那人,飞行在松林树巅之上,离自己已有七八丈远,身法飘忽,犹如急风飘萍,自己全力施为,却未将距离拉近一点,见他身后有微许红点。
顾朝辞虽未看清此人面目,但见其来去如龙,出手似电,功力高绝,这等人物,当世罕有,心下自有了些许猜测,高声叫道:“敢问可是九指神丐,洪七公老前辈当面?”
那人闻言也不答话,只是朗声长笑,可他纵是在长声大笑,速度也不减分毫。一会在树上飞奔,一会又在地上疾奔。
但这上下飞奔,纵跃之间,真可谓宛若无物,直如秋日旷野中,飘闪不定的鬼火。
顾朝辞前段时日,被神秘高手作弄,今日又是如此,心下也发了狠,心道:“你武功再高,手上也比我多了一个人,我就不信,还追不到你!?
今日你上天,我追你到凌霄殿,下海也得追你到水晶宫!看你若是输给晚辈,还有没有脸面!?”
想着憋着一口气,提足内力,身法疾展,向下追去,转眼间,就追出了七八里。
这时就见前面那人,又飞身下树,他也紧随其后,飞身而落,可在落地时,眼中竟没了任何人影。
他知道两人,肯定是躲在某株大树后面了,绝对不会凭空消失。
故而大喊道:“前辈,念儿……”
“辞哥,我在这儿!”
说着右方五丈外的一株树后,转出一人,红衣明眸,不是穆念慈,还能是何人!
顾朝辞心下一喜,飞身抢步,到了近前,将她拥入怀中,柔声道:“你没事吧?是我太高看少林秃驴了……”
穆念慈见情郎因为自己大是自责,心下别提有多开心了,轻声道:“辞哥我没事。你真聪明,你怎就知道,是七公他老人家啊?”
顾朝辞还未及开口。
就听身后很近处,传来一道声音:“好了好了,天天腻歪在一起,不嫌烦吗?还要在老叫花面前显眼!”
饶是顾朝辞已有心里准备,此刻也是吃了一惊。以他此时修为,再加上心有注意,竟仍未发觉身后丝毫异常,这五绝高手果真深不可测。
顾朝辞忙忙回头一看,六尺之外的一株树下,坐着一人,这人一张长方脸,颏下微须,头发有些花白,一身灰衣,东一块,西一块地打满了补钉,却洗得干干净净。
腰间插着一根绿竹杖,莹碧如玉,此时他手里,正拿着一个朱红漆的大葫芦,一拔开塞子,酒香四溢,“咕都咕都”地喝了几口。
顾朝辞见他握住葫芦的右手,只四根手指,一根食指齐掌而缺。心中暗道:“果然是他,这人行事做派,真称得上神出鬼没!”
穆念慈听洪七公打趣自己,俏脸晕红,益增娇艳,却不忸怩作态,只是莞尔一笑道:“七公…”
顾朝辞拱手一抱拳,深深一揖道:“晚辈顾朝辞,见过洪老帮主!”
穆念慈虽早已认识洪七公,但她夫唱妇随,便也跟着福了一礼。
来人正是素有“九指神丐”之称的,丐帮帮主洪七公。只见他一摆手道:“穆丫头也就罢了,你可少来了,你这臭小子,一路上骂我还骂得少了?”
顾朝辞被他这句说的,老大不自在,勉强笑道:“前辈何出此言,晚辈可对您一向尊崇有加!”
洪七公哈哈一笑道:“小家伙武功俊的很,可就是改不了满口胡沁的毛病!
我随你一路,你敢说,你明里暗里没骂过我!?”
他本是一脸笑意,说到最后一句,已然疾言厉色,不知不觉间,回复了丐帮帮主之凛然雄威。
顾朝辞却是“啊”的一声,不由得惊诧百端。当下愕然不解道:“是你?莫非在中都赵王府,三次想杀晚辈的,是前辈你?”
洪七公见他这幅神情,也不即刻言语,反而抬头向天,沉吟半晌,缓缓道:“老叫花好吃懒做,闲云野鹤,听闻‘辣手书生’心狠手辣,滥杀无辜,为了偷学武功,无所不用其极,我在山西得到你的行踪后,原想将你顺手除去,以免荼毒武林!
可老叫花要杀一个人,必得查明一切,不能枉杀一人。从而随你一路,后来见你,面对少林三僧、全真二道,虽有狂傲表现,却多次温言解释,他们咄咄逼人,你也未下重手,便觉传言有误!
这一路跟将下来,你所为之事,桩桩件件,虽说有些不择手段,太过辣些,可实则心地不错,又是帮柯镇恶那伙人,化解恩怨,又为救忠良之后,不惜以身犯险,嘿嘿,桩桩件件,倒是越瞧越顺眼了!”
饶是顾朝辞曾经想过,洪七公可能会找上自己,但哪能料到,自己在山西碰见少林三僧、全真二道时,他就已跟随在侧,又想着这等绝顶高手,竟会作盯梢之事,当真让人无法理解。
好在洪七公,还是个正人君子,没有直接出手杀人,否则自己坟头草,都长出来了,不禁汗流浃背。
可想起自己在中都……
言念及此,顾朝辞不禁摇了摇头,自嘲道:“我在赵王府,先时以为,自己疑心生暗鬼,心神恍忽所致,后来确定是位绝顶高手,在拿晚辈开涮,又自以为是黄岛主,见不得我哄骗他女儿、欺负他徒儿。
又哪能料到,竟是前辈你!
呵呵,前辈那会看我出丑,想必很是得意吧?”
洪七公哈哈一笑,摇头道:“这你可想错了,得意倒是不曾有,佩服你小子灵活多变,死中求生倒是不假!
你虽然猜错了人,但你小子确实厉害,黄老邪最是沽名钓誉,纵使他当时亲至,也会被你那番话将住,不得现身啊!”
说着又咕都咕都地喝了几口酒,才接着道:“你也不要怪我,老叫花在王府三次展露杀机。
其一是因你说梁老怪,是糟了天谴,才没了头发,拿这哄骗人家小姑娘,可此事与我息息相关,你如此做,就是坏老叫花名声,我自然有些怒气,又想着你这小子,心思灵敏,舌灿莲花,对穆丫头,是否用意颇深,好用在老叫花身上,方才对你起了杀机!
第二次是因你对梅超风之所为,太过下作,那岂是男子汉大丈夫所当为?
害得人家一个瞎眼女人,又哭又笑,你还在那自鸣得意,老叫花不知不觉,就想出手毙了你,免得你出来害人!
可见你几次试探不获,心下惶恐,也就熄了心思。
第三次是你既得了九阴真经,还想要杀人灭口,心肠太过狠绝,虽说此事站在你的立场上不得不为。但老叫花不让你杀她,也是在救你!”
顾朝辞闻听此言,不禁心想:“救我?这从何说起啊?若没你插手,我早弄了梅超风了!”当下也不明他用意何在,只好问道:“老前辈此言何意?”
洪七公眼皮一抬,瞥了他一眼道:“当时我就在场,若什么都不做,看你杀了梅超风?
黄老邪与我颇有交情,他若哪天,问我这天下第一帮之主,可有他这弃徒消息,你说我是实话实说,还是骗他?”
“骗他,我不愿意,实话实说,你小子能好的了?
他找不见你,若去临安,将你顾家满门诛灭,你怕不怕?
你父母纵然已经过世,产业你也不在乎,可其他陪你长大的老家人,难道你都不在意?
还是你觉得,没人能将,临安书香门第的,顾家顾朝辞,与‘辣手书生’顾朝辞划上等号?
我丐帮既能查到你信息,黄老邪神通广大,若是有心想查?他没办法得到?”
顾朝辞微一寻思,便知洪七公说的半点也不差,自己与他非亲非故,黄老邪问他头上,人就是说了自己所有行为,也合情合理。黄老邪安能不对自己下杀手?而他最喜迁怒……
想着一拱手,弯腰施礼,很是郑重道:“承蒙前辈指点,晚辈愚鲁,一时没能转过弯来,前辈的确救了晚辈一家!”
洪七公见他一脸诚挚,不像违心之言,不禁摇头道:“你小子有时候傲的,让人看了就想揍你,有时却又过谦的紧。
真不知你是天生狂傲还是谦虚呢?”
顾朝辞微微一笑道:“我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在江湖上,狂傲需要本钱,谦虚也得有资格才行。
像前辈这样的名家高人,才有资格谦虚,越谦虚越令人敬重。
我只不过,就是一个声名狼籍的后生小子,谦虚也好,狂傲也罢,又有几人理睬?
又何须故作姿态?
自然是因时因地,因人而异了!”
洪七公哈哈一笑道:“你小子,这张嘴啊,老叫花算是不得不服!
不过你这话倒也有理,不过,你可比我们这些老家伙,更有资格谦虚了。”
“不过老叫花,得告诉你一句,这谦虚也只能在口头上,若手上也谦虚起来,可就成缩头乌龟了。”
顾朝辞虽和洪七公相识不久,还是觉得他有些怪异,所作所为,似乎俱有深意,偏生一时又揣摩不透。
洪七公见他有些迷茫,微微一笑道:“你在梅超风,马玉丘处机他们这帮人面前,很是隐晦说我老叫花,瞧在黄老邪面上,不除“黑风双煞”,看着他们作恶,老叫花可有看错?”
顾朝辞神思回转,汕然一笑道:“前辈说笑了,我那是为了化解梅超风与江南七侠之怨仇,更为体现人情世故之重要,才拿全真教与前辈举了个例子,并非有着不敬乃至不屑之心!”
洪七公哈哈一笑,摆手道:“真与假,倒也不重要,因为你说的没错,老叫花当年,的确听闻,黑风双煞横行江湖,滥杀无辜,却也不曾理会,只当不知。你可知为何?”
顾朝辞对这很是理解,不加犹豫道:“晚辈自然知晓。这是因前辈与黄岛主齐名,若以大欺小,收拾黑风双煞,必然不屑隐藏身份,那时不但胜之不武,更令天下人齿冷,这等事,对于你,那是万万做不得的。
而且黄岛主若是知道了,面子上不好看,必然要找场子,他若只找你,那还好说,你也不惧他!
可你做了初一,人家就能做十五,丐帮弟子,没有十万也有八万,他若只挑他们下手,自然无人可幸免。
或许一个黑风双煞,只是杀了百人,您这一出手,依着黄岛主那种性格,或许就能不停杀你丐帮千人、万人来泄忿!
你那时的行侠仗义,惩奸除恶,反而失了最初根本!
这世上也没有谁是圣人、菩萨,可以一视同仁。天生就有远近亲疏,你身负丐帮数百年基业,自要有取舍,不可能为了所谓的行侠仗义,真的便能无视一切!”
洪七公听的频频点头,一脸喜意,很是欣慰,持髯大笑道:“我就喜欢你这小子,心里通亮,说话做事有理有据,有舍有分,我为声名所累,反不如你活得洒脱!
今天老叫花,再教你一个理,你虽然聪明,但毕竟涉世尚浅,不知这朗朗乾坤,也少不了魍魉鬼域。
你自恃少林寺,往日侠誉何等之隆,岂能做出令人不齿之事来,可今日偏偏就有人,想拿穆丫头威胁你!
你可想过,今日他们若是成功拿住穆丫头呢?让你束手就擒,你将怎么选?
我来告诉你,你有天大本事,到时也免不了让你为难!”
顾朝辞微微点了点头,他心下雪亮,那种事一旦发生,自己再是神通广大,穆念慈再是明理,也弄不好产生隔阂,乃至伤心。
洪七公见他一脸受教,心下还颇是得意,便喝口酒,接着道:“我再告诉你,这武林中人哪,毛病最多,生平最为看中颜面。
比方说,若和别人动手过招,最忌的就是轻视对手。你若打胜了他,倒也罢了,但若言语举止,稍露轻视之意,对方必当奇耻大辱,从此结为死仇!
你闯荡江湖也有两年,可曾见过,一场武林聚会,就因一人,拱手作揖行礼时,漏掉一人,从而酿成两家惨剧之事?
而你又对黄老邪颇为了解,他这种人一身奇门之术,武功又高,还性格偏激,愤世嫉俗,行事从来都是随心所欲,一旦脑子一热,他什么事做不出来?”
说到这,洪七公也是谓然长叹道:“这人生在世,读书人想的是中状元、作宰相,出家人想的是成道成佛,学武之人,便为的是,抢那天下第一人来做。
“嘿嘿,名缰利锁,误人不浅哪,可这世事,又岂能真的尽如人意?”
顾朝辞听了洪七公这番话,虽不知他为何对自己说这么多,单也是深有同感,尤其名利这东西,人生在世,无人可逃。
很是洒然道:“前辈高论,晚辈受教了!
只是这人生在世,若真的不去追求点什么东西,做到万事万物都不挂于心,那活的也就没了滋味!”
洪七公对他说出此言,一点也不意外,不禁笑道:“你这小子,做人做事,的确人所难测,倒让老叫花,也走了眼了!
我本以为,你睚眦必报,不曾想,竟因黄老邪闺女之事,弄的自己险些走火入魔、一命呜呼,而后又能一笑而过,连哄骗来的赌注也不要了,倒比某些正人君子,强的多了。
又在曲阜,明知那老叫花身怀武功,明明心有疑虑,却不忍看他受辱,虽说是穆丫头心善,你不忍让她多心,这又何尝不是重视她的表现。
对那孔家亲戚,也敢下辣手,浑然不怕文人的笔杆子。
这一幕幕,一件件,倒让老叫花越看,越顺眼。你自认非侠,可骨子里的那股侠气,却怎生也掩盖不了!
顾朝辞闻言讪笑道:“前辈过誉了。晚辈不过是做了些,力所能及之事罢了。
至于晚辈能对黄姑娘所为之事,能一笑置之,虽有郭兄弟之由,多数原因,还是觉得那位神秘高手是黄岛主,从而自觉,他有恩于我,自也有惧于他,并非自己就真的,能像前辈那般豁达!
所谓‘宰相肚里能撑船’,说的是前辈这种豪侠人物,我这人小肚鸡肠,行事从来都是趋吉避害,又哪有丝毫侠气可言!”
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洪七公心中虽有喜意,仍板着面孔道:“你这小子一会说我看人下菜碟吗?如今又来捧我,……”
忽而一笑道:“其实少林寺能这么快,找到你,老叫花亦不无微劳啊。”
顾朝辞恍然大悟,他也一直在想,消息怎能传的这样快,明知有第三方参与,此时方知,竟是洪七公从中大捣其鬼,心中虽是有着些许愤怒,终究不敢发作。
不禁摇头道:“前辈,你这行事太过出人意表,晚辈实在琢磨不透!
你若想杀我,不费吹灰之力,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啊!?”
洪七公哈哈一笑,也不点明,霍然起身道:“你随我来,我有几句话问你,穆丫头在这等会。”他说着就走。
顾朝辞也有心搞个清楚明白,自是依言随后。
道穆念慈听了半晌,虽未发一语,可如今一听这话,一把拉住洪七公胳膊,很是惊惶道:“七公,七公,辞哥他是好人,他……你…”
洪七公与顾朝辞见她这样,俱是窃笑不已。
洪七公大手一挥,笑道:“穆丫头你很好,还是这么心地仁厚,没被这坏小子给带歪了。
你且宽心,我们好话好说,老叫花不会欺负他!”
穆念慈见他言笑晏晏,殊无怒意,心中略宽,可心中终觉忐忑,却又不敢跟随过去,颇有窘迫之感。
两人行至一处,洪七公运功查察四周无人,仰面向天,沉吟良久,神色忽地一变,很是肃然道:“顾小哥,我问你几件事。你须据实以答。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若还是撒谎,到那时,嘿嘿,穆丫头虽在,老叫花对你也绝不客气!”
顾朝辞心想:“这洪七公脾气,怎任地古怪?以前也没发现,他是这种人啊?”
当下也不明他用意何在,只好拱手道:“前辈请讲。”
洪七公也不卖关子,开门见山道:“你先前抵死不认,偷学少林寺武功,今日又认了,那么到底哪句是真,哪次是假?”
他双目炯炯,直盯着顾朝辞面庞。
顾朝辞虽见他灰发飘拂,凛然有威,但自己也问心无愧,自不犹豫道:“不敢欺瞒前辈,今日所言,句句为真!以前是不想招惹麻烦,所以才说了些假话。”
此言一出,洪七公将他端详个不住,微微一笑道:“好!”又接着道:“咱们把话再说回来,你不嫌老叫花烦吧?”
顾朝辞笑道:“岂敢,晚辈洗耳恭听。”
洪七公脸色一变,双目射出凛冽寒光,冷声道:“那好我再问你,江湖传闻你杀人如麻,那些灭门、残杀妇孺之事,究竟是你所为,还是别人假托你名行事!?”
顾朝辞早有心理准备,神功运转之下,也不为他目光所慑,昂然说道:“前辈没有直接指明,有些事我不好说,或许也有假托我名,犯桉之人,但我顾朝辞自己,灭门之事,的确也干过几桩!手里人命妇孺也有!”
洪七公神色一凝,一双冷电般的目光上下飞射。
顾朝辞不为所动,继续道:“前辈,我知你恨我手段太毒,不过你见识高超,我问你一事。
那些被我灭门之户,他们其中,固然有无辜妇孺,但那些被他家,灭门之人中,莫非就没有无辜妇孺?
他们既然可以依靠权势武力,能灭别人门,我为何不能灭他户?”
洪七公仍是面无表情,冷冷注视着他。
“当然,我若留下那些妇孺,也无不可。他们长大之后,若只来找我报仇,呵呵,我顾朝辞也不自吹自擂,凭我一人,也不过徒伤人命耳,又焉能成大气?
可这些被灭门破户之人,心理必与常人不同,绝大数心理扭曲,一个个七个不服八个不忿,自命不凡,感觉自己大难不死,恨不得毁天灭地、射日遮月!
我如不辣手杀之、坐视不管。一旦有些孩童长大,或再有些什么奇遇,学些本事,立足稍稳,必当图谋报仇。
他们不敢找我,若是找我亲朋好友、乃至天下无辜之人,来发泄私愤,到时不知要有多少人丧命!
如此岂非因我一时之仁,而至流毒无穷?
前辈,在我来来,我此时手段,虽毒辣了些,可那是长治久安之计啊!
无异于杀一人,而活百人,虽担杀人之名,却是一件极大功德啊!
与前辈不便杀黑风双煞、欧阳克之流,也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他本就利口无匹,这番话说的更是堂而皇之,康慨激昂。
洪七公自是听得又气又笑,心道:“这臭小子,无怪乎,敢自称嘴上功夫,天下第一!
这短短一番话,便深刻诠释了何谓盗亦有道,自己辣手灭门,都能被他说成万家生佛之事!”
但细细思忖,却又觉得他,所言极有道理,一时好似还反驳不得,不由慨叹一声。
又不禁问道:“那老叫花让你一改往日作风,做一个仁厚谦和的武林豪杰呢?”
顾朝辞看着洪七公,一脸正色道:“如果前辈以武力逼迫我,那我必会嘴上同意,背地里还是该怎样就怎样!
我做人做事,也有自身之底线,又岂能轻易更改?”
洪七公见他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套做法,都毫不掩饰,很是拂然道:“你辩才无双,老叫花也不是对手,可你就不知道,你现今在武林中的声名,有多高吗?
在中都一人击败灵智、侯通海,又震慑欧阳克、沙通天、彭连虎、梁子翁这些一方霸主,无人敢与你争锋!
强行化解梅超风与江南七怪深仇大恨!
今日又一人击败少林三大首座,以你如此年纪,声名之高,比起我们这些老家伙,都不遑多让,再做事,怎能还跟以前一样?
真的就一点也不爱惜羽毛吗?”
顾朝辞摇了摇头道:“不是我不知道,而是我太知道了。
可他们那些人,都是什么角色,打败他们有个毛用?
我要的是,最起码也得与,前辈这等高手,平等对话。
而不是像今天一样,生怕哪句话说的不对,让您将我给行侠仗义、为民除害了!
再者说,我从头到脚,就找不出一根羽毛,又何来爱惜之说?”
洪七公听了他这番言语,再看他一脸郑重之色,当真是半晌无语,心下很是后悔:“真是失策啊,和这小子扯什么闲澹!”
言念及此,不禁长叹一声道:“这《九阴真经》落在你手里,也不知是福是祸啊!”
顾朝辞微微一笑,没有回答,却又从怀中,摸出一个油纸包着的书册,捧在手上,道:“这九阴真经着实妙用无穷,晚辈邀请前辈一观!”
洪七公哈哈一笑道:“这九阴真经以前老叫花没见过,还有几分憧憬,可看了你施展的几门武功,也没什么了不起!
不过我对你这一身内力,确实感兴趣!
那真是了不得,适才那一掷之力,当今世上能接住的,也没有几人,让老叫花都用了打狗棒法中的“挑”字诀,方将那股力道化解,说说这是跟谁学的?”
顾朝辞自然知晓《九阴真经》这东西,除了总纲,对五绝有大用,其他真没多大用处,也不是在吹牛逼。
听闻他对九阳神功感兴趣,自己神功陷入瓶颈,自也有意请教请教,这种见识广博的武学大宗师。
但当世高人,除了洪七公的人品,还让人信的过。其他人他是压根没想过。
如今有机会,自不会放过,至于什么敝帚自珍之心,压根不存在。
他们这些人的武功,早已登峰造极,走出了自己的武学道路,再是高明的神功,对他们武学提升,也甚是有限。
可他还未及开口。
就见洪七公,突然鼻子狠狠一嗅,那一脸陶醉样,肚子还很是适时,“咕噜”叫了一声,神情很是猴急,忙忙摆手道:“哎呀,不行啦不行啦,老叫花子要不行啦,等会再说,我带穆丫头先去也。你顺着味道来!”
话音甫落,已然奔出十余丈,拉起穆念慈,如两道轻烟般,眨眼即逝。
顾朝辞欲待说什么,然而身周人踪皆无。
洪七公武功神妙莫测,他固已熟知,但见他手携穆念慈,轻功犹能如此迅疾。
自己纵能凭借九阳神功,勉强做到,但若如他这般举重若轻,神化无迹,却非己所能,不禁呆立半晌,怅然久之,喃喃道:“自己如今到底差在哪里?真的只是神功未成之故?”
又突然回神,顺着味道来?什么味道?
狠狠嗅了几下,除了树林中的,那股树木花草之味,毛都没闻到啊?
这老头到底长了什么鼻子?这是?
想着便朝洪七公奔去方向,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