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寒家堂屋里,寒贤志坐在中堂一侧的太师椅上,端着水烟壶抽着烟。
寒夫人坐在旁边,看着丈夫问:“老爷,小慧跟我说阿桐要跟陈三比赛制茶,这事你知道吗?”
“知道。”寒贤志吸了一口水烟,缓缓地吐出来,“老吴跟我说过了,他说是阿桐挑的事。”
“怎么会是阿桐挑事,”寒夫人面露疑惑,“阿桐那孩子你还不了解吗?他怎么可能挑事。”
“我当然了解了,老吴的话里明显是对阿桐不满。”
“呃,他为什么对阿桐不满?”
“阿桐这个孩子外表看起来柔弱,但是内心刚强着,眼睛里容不得沙子,老吴的几个徒弟时常偷懒,他自然看不惯,难免不会冲突。”
寒夫人有些担心说:“那就别让他跟陈三斗茶了,不管输赢对阿桐都不好。”
寒贤志把水烟壶放在身边的方桌上,神情泰然地说:“这件事我想过了,阿桐跟陈三斗茶未免不是件好事。茶厂几个挑大梁的都是老吴的徒弟,知道咱们离不开他,所以说话办事难免有点傲,前段时间他虽然没有挑明,但是话里带着要给自己长工钱的意思,让阿桐灭灭他们的气焰也好。”
“阿桐制的茶能赢陈三?”
“名师出高徒,说实话我还没见过谁制的茶能超过空明那个老怪物。”
寒夫人一脸疑惑地说:“这个空明师父真是个怪僧,来山上的小庙有十五六年吧,对他的过去好像没人知道。”
“看看他满屋子的书就知道,空明师父是真正的隐士高人。”
“就算阿桐的制茶技术不错,但是茶厂里的伙计差不多都是吴把头的徒弟,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就怕以后吴把头容不下这孩子。”寒夫人面带忧虑地说。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事情赶到了这一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2)
泰昌茶厂的揉捻房里,陈三和老文站在揉捻机旁,看着两个伙计一来一往地用力推着揉捻机。
陈三对老文说:“文哥,一定要把茶粒弄紧弄结实,这次全靠你了。”
“放心吧,我让他们多花一倍的时间进行包揉,再复揉两次,保证是漂亮的蜻蜓头,对了,你有没有让闰五提前把木炭烧透?”
“我早就跟他打过招呼了,他应该知道的。”
老文提醒陈三,“要想制出的观音茶入口柔,一定要把烧透的木炭放置三个时辰后才能上蒸笼烘焙,这个千万不能急。”
陈三好像没有听进老文的话,“对了,阿桐那小子还没开始揉捻吧?”
老文面带疑惑地说:“他好像还没有杀青呢。”
陈三开心地笑了起来,“这么长时间了还没杀青,这小子会制狗屁的茶。”
阿海跑过来,贴近陈三的耳朵低声说:“阿桐一共做了六遍摇青。”
“六遍!”陈三有些吃惊,“你没记错吧?”
“这两天我一直在晾青间那边盯着,就没敢离开过,绝对错不了。”
陈三用惋惜的口吻说:“可惜那些青叶了,全让这小子糟蹋了。”
老文微微一笑,“这不正好遂了你的意。”
(3)
三天后。
泰昌茶厂的十几个伙计聚拢在厂房里,大家脸上都流露着期待的神情望着吴把头。
吴把头坐在厂房中间,面前的茶几上摆放着两套洁白的盖碗、公道杯、汤匙,还有几个青花若深杯。
吴把头看了看陈三和陈霖桐,“把你们制的茶都拿过来吧。”
陈三把锡制的茶罐往茶几上一放,神情自若地瞥了一眼陈霖桐,用讥讽的口吻说:“赶快把你的也拿出来吧,丑媳妇早晚也要见公婆,别不好意。”
陈霖桐走过来,一声不吭地把陶制茶罐放在茶几上,然后向后退了几步。
吴把头抬手指着阿海说:“阿海,你来冲泡。”
阿海答应一声走到茶几后面,拎起火炉上的水壶,先把两个盖碗烫一遍,然后熟练地用茶匙从锡制的茶罐里取出一匙铁观音倒入盖碗中,随后又从陶制的茶罐中取出一匙铁观音,放入白色的盖碗中。
随着盖碗里发出的清脆响声,陈三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了,眼睛睁得大大的,紧盯着盖碗中暗绿色的半条索状的观音茶。
围观的伙计们突然不说话了,都紧盯着阿海的动作,大家从茶的颗粒落入盖碗的响声就已经分出了高低,阿桐制的茶声如玉磬,这不是一盘的茶粒能发出来的。
阿海将两个盖碗中的茶汤分别倒入两个公道杯里,再把公道杯的茶汤分到几个若深杯中。
吴把头慢慢站起来,把几个若深杯里的茶汤仔细查看了一遍,然后端起用陈霖桐的茶冲泡的茶汤,先把杯子靠近鼻尖闻了闻,脸上流露出惊讶的表情,随后喝了一口,什么话也没说,默默地坐回到椅子上,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
整个厂房鸦雀无声,众人都面面相觑,似乎还不太相信已经发生的事情。
老文、闰五等几个人也纷纷走过来,好奇地端起阿桐制的茶品尝了一下,脸上都流露出惊讶的表情,而用陈三的茶泡的茶汤,一直没人动一下。
陈三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从几个人的脸上已经看出了输赢,硬着头皮走过去端起阿桐的茶品尝了一下,一脸的惊愕,心里暗想,就是吴师父也未必能制出这样的茶。
大牛兴奋地握起拳头,摇晃着向陈霖桐示意。
陈三面红耳赤,走到陈霖桐面前,双手抱拳,低声说:“我输了,从现在起我叫你师傅。”
陈霖桐急忙摆着手说:“陈师傅,您可千万别这么叫,当时就是跟您开玩笑。”
陈三心服口服地说:“输了就是输了,你制的茶的确比我的好。”
吴把头看着陈霖桐说:“阿桐,今天大家都见识了你的制茶手艺,的确不错,李健这几天一直没来,你就代替他做炒青房里的活。”
陈霖桐一脸兴奋,“多谢吴师傅的栽培。”
伙计们都感觉有些不可思议,谁都不知道陈霖桐是如何制出的茶,只有润五偷偷向陈霖桐竖起大拇指,因为他知道陈霖桐是在用心制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