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幕上有个红点,是宋惊鹤的坐标。
江拂瑛听完,恍然间生出一种又穿越的感觉。
保护生命安全,怎么看都像是系统的事啊?
小九最近沉迷小说,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冒泡了。
江拂瑛看了眼红点的位置,抬脚朝宋惊鹤走去。
彼时宋惊鹤正站在码头边,望着那道熟悉的背影,喉咙哽咽说不出话。
半晌,他轻轻唤道:“父亲。”
宋父转过身,瞧见来人,面上露出一抹笑容,冲他招招手:“惊鹤,快来。”
宋惊鹤抬脚欲过去,脑海里冷不丁响起嗤笑。
‘蠢货,你还真陷进去了?’
少年茫然,定定望着宋父的身影,张口想解释,却话至嘴边,吐不出一个字。
那个,不是父亲?
‘那是假的,你不是亲眼看到他们死了吗?这里是幻境,是对你的考核。’
少年沉默垂下眼,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攥紧。
父亲,是考核。
他,知道。
宋惊鹤微微掀起眼皮,贪婪地望着父亲的轮廓,唇角不自觉上扬,声音很轻,仿佛下一刻就会随风飘散,却又很坚定,堪比铅石那般有分量。
“父亲的话,没关系的。”
他不在乎父亲是不是他的考核,他在乎的,是父亲死前没好好道个别。
“他”沉默,看了眼码头边笑得温柔的男人,不再言语。
宋惊鹤弯了弯眉眼,乖巧地走到宋父跟前,翠色眸子盛着点点晶光。
“父亲。”
男人一把拦住他肩头,示意他看这片码头,颇为骄傲地昂起头:“惊鹤,今后父亲开发海上交易,待你及冠礼,便全全交予你掌管。”
宋惊鹤一直记得,魔族攻打奚华镇前一天,父亲同他说要开辟海商,待他冠礼后交予他打理。
少年扬着眉眼,身姿如松,仿佛又回到那个恣意张扬的时间。
“好,”少年望着码头上进进出出的工人,笑得真挚,“祝父亲海商顺利。”
江拂瑛追着坐标赶来,觑见少年清瘦的背影,眸色怔了怔,旋即打破二人宁静的气氛。
“宋惊鹤。”
江拂瑛停在几步开外。
少年转过身,看见她时眸子亮了几分,语气欢快,拉着宋父介绍她:“父亲,她叫江拂瑛,照墟宗的弟子,曾救过我性命。”
宋父面上慈善的笑容未变,乐呵呵地望着江拂瑛。
若仔细瞧去,便能发现他眼底的僵硬和无神。
宋父抬手作揖:“多谢江姑娘出手救小子性命,为表谢意,在下想请江姑娘入府用膳。”
江拂瑛进入幻境的目的就是保护宋惊鹤,如今不用她费心神想办法待在宋惊鹤身边,再好不过。
她略略颔首:“好。”
宋父开怀,招呼宋惊鹤领人回宋府,自个儿走上船继续忙碌起来。
少年垂眸盯着她的侧颜,眼底是淡淡的喜意,挨着她身侧,缓步行走在街道上。
“阿姊怎么进来了?”
江拂瑛不打算隐瞒自己进来的目的,余光扫过周围的烟灰人家,随即收回目光,语调慵懒随意。
“幻境考核需要协助者,师姐替我报了名,我协助的考核者是你。”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少年翠色眼眸灿若星辰。
宋惊鹤清楚地记得父亲告诉他开发海商的那天。
第二日是他十七岁诞礼,也是这一天魔族灭了整个奚华镇。
少年隐约知道幻境想要考核什么。
“阿姊久居千凝峰,定是很少见到人间的繁华,我带阿姊转转。”
江拂瑛不能拒绝考核者的要求,一切因素都有可能危及考核者生命。
她轻轻点了点头。
望着少年脸上鲜有的轻松和愉悦,心情也似乎跟着愉悦起来。
宋家商铺遍布奚华镇,宋惊鹤拉着她来到一间衣铺。
江拂瑛看着那艳丽多姿的衣裳,微转眸光,偏眸盯着他。
少年拿过一件粉嫩的衣裙,推搡着她入换衣间试衣。
她从未穿过如此粉嫩的衣服,面上闪过一丝羞赧,推拒道:“这件算了,不适合我。”
宋惊鹤看了眼手里的衣服,摇头道:“不会的,阿姊很适合,快试试。”
少年坚定执拗,她说不过只得接下衣服,撩起帘子进入换衣间试衣。
心理年龄快三十的她,早已过了青春活泼的年纪,臂弯里的粉嫩衣裳如同一间烫手山芋,想到外头候着的人,这放也不是,穿也不是。
她试图说服自己。
这幅躯壳本就是妙龄芳华,穿上粉嫩的衣裙只会显得娇俏可人,她无需有太多心里羞耻。
沉沉吐出一口气,闭眼换衣。
宋惊鹤在外头守着,“他”又不合时宜地冒出来。
‘你跑衣铺作甚?’
少年弯着眉眼:“等阿姊换衣。”
“他”困疑,虚影在识海里飘荡,眼神空荡荡的。
良久,“他”软声一句:‘保护好父亲。’
“他”和少年一样,才道幻境想考什么。
十七岁的宋惊鹤手无缚鸡之力,面对魔族无力反抗,但现在的宋惊鹤有了反抗之力。
翠色眸子闪了闪,少年神色坚毅:“会的。”
换衣间的帘子被拉开。
身着粉衣的女子别扭地扯着裙角,内心忐忑,昳丽的容颜罕见露出一抹羞色。
清冷的面容添了几分小女儿家的娇色,眉目间顾盼生姿,眼波流转。
少年看住了眼,被“他”狠狠敲了下脑袋才清醒。
宋惊鹤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咽了咽口水,由衷赞美:“阿姊这一身,很好看。”
江拂瑛侧眸望去。
少年神色认真,毫无敷衍之色。
她方才将悬着的心落下,几不可闻松了口气,尽量让自己显得自然些。
“你还想去何处?”
宋惊鹤扭头望了眼天色,沉夜已深,该回去了。
他惋惜地叹了口气,道:“阿姊该饿了,我们回府。”
宋府坐落奚华镇中心,地势优越,宅子面基在镇上也是数一数二的。
宋惊鹤在前头带路,穿过长长的廊庭,径直来到前院。
宋父宋母已然备好膳席,只待她到来。
二人落座,身后的丫环轻步上前,低垂眉眼,为她斟茶。
宋父托举酒杯,直言谢意,豪迈饮下杯中之酒,两颊霎时浮上一层浅浅的红晕。
宋母但笑不语,拎起一侧酒壶,倾身倒酒,在他耳畔温声劝诫。
江拂瑛观望一眼,大抵知道少年这一身温柔娇意从何而来。
温婉淑仪如宋母,宋惊鹤完美遗传她身上的温柔与解意。
宋母留意到她的目光,浅言笑语:“江姑娘见笑了,他时常忘却自己的身体,我只好在耳侧出声提醒。”
江拂瑛摇摇头。
这一小会功夫,宋父竟拉着少年喝起酒来。
少年不胜酒力,白皙的肌肤染上淡淡的粉色,唇瓣晶莹圆润,眸露醉意。
江拂瑛脑海里下意识闪过少年晕着驼红的脸庞。
不及其色。
宋母仿佛见怪不怪,宠溺地望着二人,眼里流出些许忧色。
“江姑娘,”她转眸盯着江拂瑛,轻声细语,“惊鹤自小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我实在担心他斗不过人心,今后还望江姑娘照拂一二。”
江拂瑛一愣,扭头看去,她却偏过脑袋。
这一番话,听得她心底生疑。
幻境中的人,多是人心底执念映射出来的,没有自己的思考,僵直的按照既定的安排行走。
宋母的一席话,叫她听出一丝不对劲。
桃花眸闪了闪,怔怔盯着宋母的侧脸。
莫非,眼前的宋母有自己的意识?
这想法太过匪夷所思,连江拂瑛自己都无法相信。
何为幻境,不过虚假幻想罢了。
一旁喝得大醉的二人在那儿摇头晃脑,宋父言及少年明日的诞礼,眉眼间掠上喜意。
直言要办一场极大的诞礼,邀请全奚华镇的人都来。
少年吃醉了酒,傻傻地撑着脑袋笑着,软声软语说了一句“好。”
宋母看不过去,叫来仆人安排二人睡下,又替江拂瑛置理一间空房住下。
玄夜照明,淡淡月光洒进。
江拂瑛凝眸而望,思其原剧情。
反派十七岁诞礼那天,高朋满座,畅怀舒饮,魔族率兵剿灭全镇,入目之处,血腥悲惨。
少年已然经历过一次生死,幻境之中,又将面临一次抉择。
她大抵知道自己保护宋惊鹤的原因了。
幻境想考的,是修士在面临自己一生中最悔恨的事情,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是弥补悔恨,洗练己身,还是原路直行,终成心魔。
江拂瑛闭了闭眼,沉入意识睡去。
清脆的鸡鸣声划破一天的宁静,街市复又热闹起来,这最热闹的,莫过于宋府的诞辰礼。
天明一起,宋府仆人陆陆续续进出府门,手里提着一箱又一箱的东西,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
江拂瑛站在院子里,看着来来往往的仆人,空旷的院子置好酒桌,红绸装布,一派喜庆。
她四处寻走,始终不见少年的身影。
随手拦下一个丫环。
“宋惊鹤在何处?”
丫环欠了欠身,神态恭敬:“公子在房内整理仪容。”
江拂瑛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有定位,不需问人。
闻及丫环之言,轻轻垂下眼睫,无声站在原地。
宋惊鹤在整理仪容,她不该过去。
这时,鞭炮声响起,府外传来一阵喧嚣。
她知道,诞辰礼开始了。
少年急匆匆奔来,脸上挂着笑意,翠色眸子亮莹莹的,比剔透的翡翠还要耀眼。
宋惊鹤抓住她手腕,一路小跑。
“阿姊,开始了。”
少年沉溺在喜悦中,仿佛不知晓接下会发生的事。
不,他知道。
江拂瑛沉了眸色,心底隐隐不安。
她不知道少年会如何面对这次的考核,也不知道少年会选择什么的方式面临即将发生的惨事。
她想,她唯一能做的,是陪着少年走完这场考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