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正浓, 今日天阴,整个天宇更是连一颗星子也无。www.xiashucom.com
靖山大营四处亮着火把,尤以姑娘们住着的后营最为明亮。不少禁军都奉命四处寻人。
只是寻了良久,却也不见那位顾二小姐是身影。
出了这样的事, 魏琮身为皇子自然也不好就这么回去, 便也跟着众人寻找, 他既留下,魏阶和顾绵也少不得要看看情况。
况且顾绵原本就注意着顾锦,这会人不见了, 顾绵自然也想知道清楚。
倘若是顾锦又耍什么手段, 她总要有所准备才是。
“大人, 后营都找了,都没有。”回来的人向陈业禀报。
陈业也有些发愁, 他也不知姑娘们在这种荒郊野岭的地方还能去哪,于是便道:“那就分两队, 分出一队人也去外面找找,别是走迷了路。”
“是!”禁军侍卫领命,分了两队人马,这回干脆在整个大营里找了起来。
顾文业满脸焦急, 几乎是一个营帐一个营帐在找。
另有些帮忙寻找的,一边找还一边喊着顾锦的名字。
只是这么多人, 顾锦就像是消失了一般,哪都没有。
“要不然你先回去,等有了结果, 我回去告诉你。”山中的夜晚多少要更冷些,魏阶从佩兰那接过衣服给顾绵披上,又问道。
顾绵却是挽着他的胳膊摇摇头:“说了要跟你在一块,我不冷,也不回去。”
她想了想又道:“况且我觉得顾绫有些奇怪,却也说不出是什么地方奇怪,我想看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魏阶也不好强迫她,便只好反将她的手握住:“那你若冷了就和我说。”
“你才是冷了要和我说吧,好不容易身体才好了点,千万不能受凉。”尤其他本就更畏寒冷些。
魏阶于是无奈笑笑,又往魏琮那边看去:“这么多禁军都出动了还找不到人,能是去哪了?”
顾锦一个姑娘,在靖山大营这种地方,会往哪跑?
正他二人思量之际,旁边的营帐之后,忽然绕出个气喘吁吁的人来。
“陶令昇?”阴影里一下钻出个人,把顾绵吓了一跳。她险些周流都出手了,还好先看了清楚。
陶令昇乍一绕出来看见这站着人,也吓了一跳,不过他见是魏阶和顾绵,很快便稳下了心神:“下官见过王爷王妃。”
“你怎么了?怎么如此着急?”魏阶问道。
陶令昇微微犹豫了一下,想到既是魏阶和顾绵,也便不隐瞒了。
他与魏阶站近了些,压低了声音:“此事下官不知如何处理,还请王爷示下。”
魏阶见他这样子,便知不同寻常,于是亦将声音低了下去:“你且说无妨。”
“下官寻人,原本想着先时平国公府的罗世子就坐在东边,问问他兴许知道,谁知外面这么多人竟找不到他。下官于是到了罗世子的营帐,不想……”
顾绵一听罗载,脑海中一刹便闪过一个不太好的结局来。
“你找到他了?”魏阶多少也感觉到了些。
陶令昇一向清正,哪里见过那等场面,脸上的表情都不自然了一瞬:“下官在营帐外,听见了罗世子和另一个姑娘的声音,他们……”
陶令昇终归是没说下去,只是下面的那些话,不说也能猜到了。
顾绵满脸震惊。顾锦嚣张就算了,她怎么也没想到顾锦竟然还有这种胆量。
罗载才与礼部尚书的女儿吕姝定亲,她此时若果真做出这种事来,百害而无一利。
“王爷,这会众人都未曾去那边,此事……”陶令昇此前在翰林院也曾受到过裴川的帮助,后又有顾绵为他和郑蓉蓉解围,他还是比较相信魏阶二人的。
只是魏阶此时也有些犹豫。
圣上才试探过他,他这时候若卷进去,只怕不算什么好事。
“平国公府与顾家之间的事还是让他们自己处理,此中恐怕还有别的隐情,你若不想卷进去,只管当作不知情。”
陶令昇原本也是这么想的,不然他也不会在听见声音之后就连忙离开。
“顾锦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呢?”
顾绵此刻却是想到了这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罗载如果真心喜欢她,就算领着她私奔,也断不可能在靖山大营冒这种险,若真喜欢她,更不可能答应迎娶吕姝却对她不闻不问。
这样的一个男人,她如此做,又有什么意义呢?
只是还不等顾绵想出什么,左营那处便忽然喧闹了起来。
“是不是已经有人找到了?”陶令昇看着火把都往那一处聚集,立时反应过来。
魏阶未发一语,牵起顾绵的手,便也往那里走了过去。
平国公府的营帐前,新任的殿前司副指挥使曾瞬满脸说不出的别扭表情。
他觉得自己这运气实在也是一言难尽。他才刚升任副指挥使不久,不过是奉命找人,到平国公府的营帐这也是依例查找,谁知进去一眼就是那香艳场面……
他自己还没成亲,在殿前司当值连青楼都没去过,哪见过这种事,险些人都吓傻了。
里头那两人却好像正在兴头上,连他进去都没能打断,曾瞬唬得转头就往出跑,不小心带倒了一张矮凳,这才听见里头的某种声音停了下来。
人都赶过来了,陈业阴沉着脸一言不发,顾文业脸上说不清到底算什么表情,生气也有,愤恨也有,可这里暂时他还说不上话。
平国公罗豫也到了,他神情肃穆,眼神中隐隐有几分杀意。
众人都在门口等着,不多时,大概穿好了衣服的平国公世子罗载从里面走了出来。
“爹。”他低垂着头,对着平国公喊了这么一声。
平国公罗豫根本未答他一句话,一剑柄就打在了他肩上。
罗载咚的一声就跪了下去,脸上俱是震惊:“爹!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你自己做了什么事难道不清楚?”罗豫又一剑敲了上去,手下半分不留情。
罗载吃痛,整个人都往前栽了一下。
“这是靖山大营!你倒说说,你在干什么!”罗豫怒火中烧,只觉得将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当众砍了都无用。
在靖山大营行那等龌龊之事,这就是在圣上面前将他平国公府的脸面丢了往地上踩。
这时候,突然从里面又冲出一个只着了一身单裙的姑娘。她尚披散着头发,眼中却已有了泪水。
“国公爷别打了……”她冲出来便紧紧将罗载抱住,丝毫不管还有许多人站在这里。
顾文业见着只觉自己头都要大了:“你还与他一处!”
他冲上前去,一下将顾锦拽了起来。
顾锦此时哪有之前半分的高傲?她头发披散开,衣衫也并不齐整,整个人看起来分外狼狈。
“逆子!”平国公罗豫将剑一下扔在地上,愤愤地骂了一句。
罗载只跪在那里,什么都不说,也不维护一下顾锦。
陈业见这闹剧差不多了,才轻咳了一声:“国公爷,顾大人,既然人已经找到了,下官这就去向圣上复命了。”
这么多人都看见了,就算想瞒又哪里瞒得住?
顾文业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死死拽着顾锦,平国公也不能与殿前司的人发火,只得点了头。
陈业可无心参与这种事情,见平国公都点了头,自然是下令带着禁军离开了。
顾锦这会还哭个不停,罗载仍跪在地上,这种热闹,大部分人也不敢多看,见顾二小姐已找到了,自然纷纷离去。
只是事情总还要处理,尤其是在靖山大营这种地方出了这样的事,已经让这么多人看见了,后面总要多少处理得好些。
魏琮见旁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这才走上前去:“事已至此,国公爷还是想个稳妥方法吧。”
原本魏琮也不需管这种事,只是这里毕竟是皇家的靖山大营,他身为皇子,也总得看顾一二。
罗豫此时怒火中烧,只是对着魏琮又需恭敬些,深吸了一口气,才将一腔愤怒压了下来:“还请殿下示下。”
“夜深天凉,顾二姑娘在此也多有不便,还是先回去,再行商议。”
顾锦此时衣衫不整,再站在这里,越发不好,魏琮此言也算合理。
只是谁都没想到,顾锦竟是拼命摇头:“我不要,我不要回去!”
“闭嘴!”顾文业再忍不住,抬手就打了上去。
顾锦原本身子也单薄,这一下,人都是一个踉跄。
罗载看了分明,本是起身要去扶她,可一眼看见自己父亲,到底是低下头,什么都没敢做。
顾锦摔倒在地上,捂着半边的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顾文业。
她锦衣玉食十几年,从未受过一分苛待,怎能想到自己的父亲会当众打她?
顾文业大约也是气急了,见顾锦这会摔倒在地上,脸上又流露出不忍来。
到底是他的亲女儿,就算犯下这般大错,他又怎能全然狠得下心来?
顾绵在一旁看着这出闹剧里众人的样子,眼底一片寒凉。
顾锦以前待她不好,可她也不过十几岁的姑娘,她这般全心全意,冒着这样大的风险爱着的人,却连扶她起来的勇气都没有。何其讽刺。
“顾大人还是先将二小姐带回去吧,在这站着毕竟不好。”魏琮倒没什么多余的感情。
“多谢殿下通融。”顾文业脸上的表情也不好,还是让顾家跟来的丫鬟将顾锦扶了起来。
索性此事出在靖山大营,顾及皇家,见到的人也不敢明着议论什么。只是顾锦的清誉到底是毁了。
先前她在篝火宴会上的舞蹈也算惊艳,只是这会,除了嫁进平国公府,又有谁家会娶这样的姑娘?
偏生罗载已与吕姝定了亲,顾锦出了这样的事,除去做个妾室,近乎全无出路。
顾锦还在抽泣,顾文业不由分说便领着人将她带走了。罗载好似有话要说,见到他父亲一个眼神过来,终究都咽了回去。
顾绵看了眼顾锦离开时的样子,心里某种奇怪的感觉却更强烈起来。
“明日后日还有狩猎,此事,还请国公爷尽早处置。”魏琮见顾文业已离开,便同平国公说道。
罗豫也知轻重,便道:“劳烦殿下向圣上禀明,此事是微臣管教不足,才让竖子做出如此罔顾礼法的事来,微臣愿领责罚。”
表面上魏琮还是维系着同平国公府的良好关系的,他淡淡笑了一下:“国公爷多虑了,此事出在靖山大营,说大也大,说小也小,端看国公爷如何处置。”
“微臣明白。”罗豫心中作何想无从可知,但表面上,他与魏琮之间倒果真是舅甥和睦。
见此处闹剧也处理得差不多了,后面也只能是国公府与顾家去谈,魏阶便与魏琮相视一眼,领着顾绵先行离开了。
待回了自己的营帐,周围没有外人在,顾绵终于得将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
“凭我对顾锦的了解,她就算对罗载另娶吕姝的事心有不甘,也不会有如此违礼的行为。她一向高傲,怎会这般用自己的清誉开玩笑?”
看顾锦那样子,分明是自己愿意,并非罗载强迫。可她那么自傲的人,怎么会做这种事呢?
“你觉得,这并非是私相授受这么简单?”魏阶将药碗放下,看向顾绵。
“我总觉得今天晚上的事有什么地方不对,可我又说不出来。”顾绵心里就为着这个抓挠了一晚。
“要不然说给我听,兴许说出来,也就理清了。”魏阶与顾锦接触不多,与罗载也很少来往。
平国公府与他之间也许还有旧账,他对罗载和顾锦出这样的事情,其实没有任何的感觉。
选择都是他们自己做的,没有什么可怜或可惜。
不过顾绵既然有疑问,他自然也不会排斥听她说说这件事。
“此事从发现人不见了,就有点奇怪。顾绫平日最是怯懦,当初秦氏领着她到王府她都不敢多说一句,如今却敢在圣上面前说顾锦走失了。”
“你觉得她是有意为之?”
“可我没有证据,而且顾锦在这种地方失踪,又有这么多外男在,一般谁会这么大张旗鼓说出来?我总觉得,顾文业也是被她撺掇的。”
“顾大人难道会不明白这种事的轻重?”魏阶的手指一下一下点着桌面。
顾绵冷笑了一声:“他要是真的知轻重,还能干出抛妻弃女的事情来?”
顾文业能有今日这般地位,除了他自己还算有些才情,大半靠的是秦氏和平国公府的经营。若不然,他也不会被秦氏拿捏住。
如若真是有人和他说了什么,他一个冲动把这事闹出来,也未可知。
魏阶将她揽过来:“你怀疑顾绫并不是与此事完全无关?”
“因为她太奇怪了。而且,你和大皇子并没有什么行动,谁又会在这个时候,害平国公府和顾家呢?”
“你觉得顾绫有理由?”
“以前我在顾家时,顾锦可从不把她当妹妹看,这次来靖山,顾绫却也能来,这本身就很反常。”
“恐怕想知道真相,只能问问顾二小姐了。”
“明日就要去狩猎了,你觉得此事会有什么影响吗?”事已至此,顾绵不免又为日后担心。
顾绫与顾锦之间有何矛盾,她不知道也无妨,但她得防着这件事再出变化,将祸事引到他们身上。
魏阶想了想,答道:“此事要看平国公府和顾家想怎么处理。不过我觉得,当着圣上的面,恐怕也只有把顾锦推出去这一条路了。我原本担心平国公府会有所动作,可今日看来,兴许因为这事,他们也来不及多准备了。”
“可万一这是平国公府的障眼法呢?”顾绵越想越觉得有各种各样的可能。
魏阶却轻笑了一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圣上还在这呢,就算真是障眼法,也不会那么快就有后续的,明日再看看就知道了。”
到底是顾锦和罗载因情生意外,还是平国公府与顾家联手的一台戏,只能等明日再看此事如何定论,再做定夺。
只是无论是哪一种结果,在顾绵心里,她都对那个曾经毫不在意的庶妹有了新的认识。
顾绫看似单纯怯懦,可到底是本性如此还是为了自保故意为之,便让人琢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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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十七,一早起来天好像就阴得更厉害了。
昨夜顾锦与罗载的事,整个靖山大营的人几乎都知道了,只是此事涉及平国公府,倒是没多少人敢明着谈论。
不过那压抑的气氛倒是和这天气一样,沉闷得让人觉得呼吸都不太顺畅。
恒昌帝显然也是听陈业回禀过这件事的,不过帝王对此事只字不提,待众人都自马场骑了马聚集在大营之前时,魏屿也只说了些与狩猎相关的事情。
平国公世子罗载果然不在,顾绵与魏阶相视一眼,虽一语不发,可也明白彼此的意思。
显然平国公府是想将这事压下去的,恐怕此事也不在平国公预料之中。
众人都心照不宣,对昨日夜里顾家二小姐失踪的事闭口不谈,不过那些隐约投在平国公罗豫身上的视线,还是多少流露出众人的好奇来。
但罗豫毕竟是平国公,他对那些视线毫无反应,向圣上行礼时也坦荡。
等众人都行过礼重新上了马,才听见王保兴的声音:“今日狩猎,酉时回营,猎物众多者,有赏!”
随着这一声,靖山大营大门敞开,随行狩猎者策马而出,在这秋凉天阴之中,扬起尘埃。
作者有话要说:最怕就是爱错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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