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家,路明非想着心事,倒非修行,少年宫给学员和教练们都备了矿泉水,以往这瓶子不知怎么处理,他也没在意,现在既然大爷要,明天去了少年宫帮着问问就是。
上楼这段路碰到两户人家,一对年轻情侣一位老奶奶,这带房租便宜,刚出社会的年轻人手头也拮据,自然很多人选择了老井巷。
路明非跟他们一一打了招呼,或许是老人家的缘故,也或许是老井巷特有的氛围,这里的住户们大多带着笑,脸上少见大城市人的肃然和麻木,走起路来也慢慢悠悠像是散步。
进了屋,路明非放下包后便去查看这几日书法习作阴干的如何,宣纸倒是原来的廉价宣纸,没给裱起来,主要也不是太好的作品,止步于习作的程度,路明非也就失了专程买材料裱糊的兴致。
路明非一一查看,阴干的已是差不多。
说来只是几日的光景,这间出租屋里已弥漫起了淡淡的墨香,令得路明非身上也带了些,他自己却是未觉,倒是今日在与圆圆对练中被这妮子给发现了。
墨香啊,这么一说路明非还真是意外,想他在九州跟着圣手习画那会,哪怕天天泡在墨水缸里,一天到晚写废的稿子多的可拿来堆雪人,身上也没墨香,有的只是一池塘的八月桂花也盖不住的刺鼻血腥。
呵,阎罗。
清出片场地,路明非打了套长拳定定神,便要开始今日的功课。
“要站桩了么?”
是诺玛。
“嗯。”
“你今日站桩比前几日要早些。”
“早睡早起嘛。”
路明非笑着。
“明天还有事呢。”
这几日他与诺玛也熟了些,手头就一部智能机,虽说性能强大甚至堪比电脑,但屏幕也太小了,也没适配的游戏,除了让诺玛放放电影和歌曲外,也就剩下聊天的作用了。
虽然这个诺玛没有那日所见的白裙女孩般给人以真实的生命感,但偶尔聊聊天也是好的,至少是过了图灵测试的程度,怎么也是个人工智能。
站完桩已是繁星满天,抬眼便见了一阁楼的向日葵灿烂的开,屋主人还是没回,几日住下来路明非也有了印象,这户人家不是天亮不回家,回了家一个白天也不出门,等路明非从少年宫回来他便又是走了。
像是和正常人处在完全平行的两个世界,他在人们酣睡时出门,又于人们出门时蛰居,有好几次路明非都想直接去问大爷住那的人是谁,话没出口还是算了。
虽说那幢楼也是大爷的,住户是谁他肯定知道,但平白无故问别人身份也实在不好。
更何况,问了又怎样呢?
“阎罗。”
诺玛说。
“需要我帮你调取对面阁楼住户的身份信息么?”
“这也行?”
“嗯,用时约三秒,请稍等。”
“算了算了算了。”
路明非连连摇手。
“你不是很好奇么?”
诺玛问。
“人工智能已经能做到这种程度了啊?”
路明非先是惊叹了句,而后才笑着回。
“是啊,很好奇。”
“住在那样狭窄的阁楼里,还种满了向日葵。”
“再贫穷也要种花,真不知道做出这种事的会是什么人。”
“是女孩还是男孩?”
“他除了种花还做了什么,有养猫么?比如一只安安静静的趴在主人毛绒拖鞋上睡觉的黑猫,在主人画画或者写诗时就静静的陪。”
“这人又以什么维持生计呢?”
路明非趴在了窗台上,初夏的晚风吹拂,他望着对面阁楼,浅浅的笑起。
“寻常的工作么,不应该,总觉得一个坐办公室的白领或者餐厅的服务员,无论哪个都与阁楼住户的形象差距太远。”
“你懂么,那种远,就是以阁楼住户的形象,应该去流浪去颠沛去死在赶赴远方的路上,怎么会落到真实的生活岗位呢?”
到此,路明非窘迫的笑了。
“但我又知道。”
“不可能的。”
“死在赶赴远方路上这种人啊,只可能存在于小说里。”
“谁都是要活下去的。”
“也许对面阁楼的人正在工地搬水泥桶。”
“也许在苍蝇小饭馆里打杂。”
“所以了,我虽然好奇,但我却不想知道。”
路明非说。
“因为住在对面阁楼的人,已经活在我脑海里了。”
“这人的形象是如此立体且丰满。”
“为什么还需要用残酷的现实来打破。”
“想象?”
诺玛说。
“是啊,想象。”
路明非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
“这世界唯二能对抗时间以永恒的,一个是死亡,一个是想象。”
“”只要我还记得她,记得他们,那么谁都没有死。:
“奇怪的理论。”
诺玛说。
“无法理解。”
“哈哈哈。”
“当然啊。”
路明非豪爽的笑了。
“这可是只有人类才掌握的权能。”
“权能么?”
诺玛喃喃。
“想象。”
“不说了,准备睡觉。”
路明非往卫生间走。
“诺玛,晚上看哈尔的移动城堡吧。”
“收到。”
“不了,还是关于莉莉周的一切好了。”
“收到。”
正挤牙膏的路明非愉悦的哼唱。
伴着手机传出的空灵歌声。
他仿佛看到了那个少年在大片大片的花田里戴着耳麦调试电台,以补货来自远方的讯息。
人工智能就是好啊。
路明非想。
如果换成人类女孩子的话,我一会要这个,一会要那个,估计枕头已经砸过来了。
往日里路明非在晚上站桩后还会写一幅字以凝神定气。
今天却是罢了,他早早便上了床。
“晚安,诺玛。”
“晚安,阎罗。”
又响起女孩空灵的哼唱。
开着窗,星月的光撒在地上,风也温柔。
路明非倒不怕小偷什么的,有本事你来啊,我阎罗保证不打死人。
若真有哪个不怕死的小偷翻了窗,嘿,警察叔叔您看仔细了,咱可是正当防卫,虽然下手略略重了点吧,但我可是受害者呀!
清晨五点半,天还蒙蒙亮,老井巷有淡淡的雾浮着,斑驳青墙老屋的磨砂玻璃透出昏黄的光来,那是拉绳点亮的灯,城市里已很是少见,高楼大厦里的灯多好看啊,白色的又干净又亮堂,不像老地方梨形的白炽灯,昏黄的像是傍晚摇摇欲坠的夕阳。
路明非便在这般时分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