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怀疑秘党?”
守夜人沉默良久,才说出这句话。
昂热是现任秘党的领袖,秘党领袖怀疑秘党?这传出去将瞬间颠覆秘党的格局,导致人心向背,校董会也绝对会震怒。
“准确的说,是曾经的秘党。”昂热冷冷道,“我还要再补充一件事, 那次任务是由长老会制定、颁布的。”
守夜人擦了擦汗,干巴巴道:“我没记错的话,夏洛子爵等人就是长老会的一员。”
夏洛子爵等人是上一代秘党精英,昂热的前辈,也是那一夜的牺牲者。
昂热面无表情道:“是的,他们是长老会的主要成员, 但并不是长老会的全部成员。你还记得弗里德里希·冯·隆吗?”
“好像听你说过。”
“他是甘贝特侯爵的学生, 但在那一天他疑似背叛了我们, 秘党至今没有找到他的踪迹。”
“他会不会其实早就死了?”
“不,我能感觉到,他仍然活在这世上,并且活得很好。而且……”
“而且?”
“还有那个藏在幕后,为当初的我们设下天罗地网的人。”昂热加重语气。
在一百多年前的“夏之哀悼”中,昂热他们遇到的不仅仅是自称为“李雾月”的龙类,还有清朝政府的武官,以及龙族“不死者”,也即是死侍。
“你是说那天晚上操控死侍,和那头古龙一起围杀你们的人?”
“对,‘夏之哀悼’的源头是因为秘党错误地卷入了政治当中,引来了当时清朝政府的杀机。”昂热低沉道,“当清朝政府试图诛灭秘党的时候, 有一个非常了解秘党历史、作风的人在宝座阶前提供了一整套方法。”
“这套方法极其缜密,包括找到我们在中国的交易人,把一具古龙的干尸作为标本卖到德国,我们清楚这东西没有真正死去, 会复活, 同时他们又把一批龙族血统的死侍运输到汉堡,又以言灵之力唤醒了德国境内的死侍向卡塞尔庄园汇集。”
“这是一场围剿,龙类对混血同族的围剿,在帮清朝政府清剿乱党的同时,那个提建议的人的目的是把秘党从历史中抹掉,即使没成功,也会让秘党元气大伤,至少几十年内都很难在聚集起足够的战斗力。”
守夜人问道:“你在怀疑这个幕后黑手的身份?”
“我没有理由不怀疑他。一开始我觉得他是秘党的敌人,可能是龙类,也可能是秘党敌对的混血势力,但后来我发现还有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我先入为主地认为对秘党这么了解的一定是敌人,但忽略了自己人这种可能。”
“那‘自己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原因可以有很多,比如重创秘党,打破当时的格局。当初秘党内一直有种呼声,解散长老会,让梅涅克担任领袖,但这并不是全部人的意志。人类永远都摆脱不了争权夺利,这是人类生来的原罪。当然,龙族也一样。”
“……你是说,有人不想看到梅涅克担任领袖,或者换种说法,有人想上位,执掌秘党?那显然他们失算了,他们没想到你活了下来。”
“是的,我从死神手里逃了出来,我才是‘夏之哀悼’的直接受益人,没有人怀疑我复仇的决心,我很顺利的登上了秘党的权力巅峰。”
“听上去,老朋友你才是那个幕后黑手哇!”守夜人咋舌道。
“在想到这种可能性后,我就开始留意秘党内的权力变迁。”昂热低声道。
“你发现了什么?说来这百年来崛起最快的不就是加图索家族吗?好家伙,我早就看加图索家族不对劲了!”守夜人摩拳擦掌。
“我确实怀疑过加图索家族,但是我没有找到足够的证据,加图索家族的崛起主要受益于工业革命。他们现在的地位是钱堆出来的,他们比秘党任何人都要精通人类世界的法则,掌握了巨大的财富,以财富铺垫人脉。相较于屠龙者,他们更视自己为‘商人’。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我发现了更可疑的目标。”
“别跟我绕圈子了,直白点。”
“……我记得你一直对当年的秘党分裂事件很好奇。”
“其实我更好奇在那一夜,梅涅克拼尽全力送走的‘卵’到底在哪里。”守夜人沉默了半晌,挠了挠头,“这个问题我当年就问过你了,但你至今没有给我答案。”
昂热叹气道:“这两个问题的本质其实是一样的。”
“你现在方便透露了?”守夜人小心翼翼道。
“你不是一直很好奇路明非的身份吗?”昂热耸肩道。
守夜人瞪大了眼,结结巴巴:“我……我靠!你……你……你特么可别告诉我路明非就是那个卵!”
“当然不是。”昂热哭笑不得道,“路明非怎么可能是那个卵?他父母健在,是我们优秀的校友,目前正在执行‘潜伏’计划。”
“潜伏?那不就间谍吗?”
“我这些年选中的人手,可不止楚子航的父亲一人,路明非的父母就是其中的两位。”
“好家伙,爹妈都是间谍,这小家伙也是间谍吧?说不定还是龙族的间谍。”副校长当场吐槽道。
“怎么会呢,路明非是个好孩子,我很看好他。”昂热微笑道。
副校长忽然狐疑道:“你别告诉我,路明非爹娘潜伏的对象,是秘党当年的分裂派。”
“恭喜你猜对了。”昂热嗓音陡变低沉,“当年梅涅克他们拼死送出了卵,但是卵还是在半路上被人夺走了。”
副校长愣道:“被人夺走了?”
“加上‘夏之哀悼’让秘党精锐折损殆尽,一些人感受到了害怕和绝望,自此秘党分裂成了两派。当然,还有其他原因。”
“我们到现在还不知道究竟是谁抢走的卵,但我有理由怀疑是分裂派的人抢走的卵,从头到尾都在他们的计划中!”
副校长听懂了他的意思,很配合地倒吸一口冷气道:
“你是说,制定全盘计划,配合清朝政府围剿你们的,是分裂派中的人?他们的目的不仅是诛灭秘党的有生力量,更是为了得到卵?那个卵里面到底是什么,真的如那古龙所说,里面藏着黑王的血肉?”
“夏之哀悼”事件中,以梅涅克为首的秘党一派,不仅得到了“李雾月”的干尸,还得到了一枚至关重要的“卵”。
在此前,哪怕是梅涅克都不知道这枚“卵”究竟是什么,知道这个秘密的只有当时的秘党长老会。
也正是因此,梅涅克才会感慨秘党的秘密实在是太多了。
他们即将成为秘党的领袖,却仍旧对这个组织所知甚少。
就像冰山一样,你看到露出海面的部分只是整体的百分之一,乃至更少。
梅涅克等人拼死将这枚“卵”送了出去,但最后这枚“卵”还是在送出去的路上被人夺走了。
而现在,昂热怀疑夺走那枚“卵”的人,其实是当年以此为理由分裂秘党的分裂派。
“不知道。”昂热摊手道,“按照梅涅克生前和那头龙类最后的对话来看,那头‘卵’中应该是黑王的骨血。很不可思议,那头沉默在太古历史中的巨龙,就这么躺在甘贝特侯爵手中的盒子里。”
守夜人呻吟了一声:“该死,听上去像是捧着祖先的骨灰盒。”
昂热捂脸。
“当时的秘党是怎么得到它的?”守夜人忽然问道。
昂热叹息道:“知道这件事的人差不多都死了,如果还有没死的,那他一定是我们的敌人。”
“明白了。”守夜人打了个响指,“从这百年来的风平浪静看,抢走这枚‘卵’的人显然不是黑王的忠实粉丝,或者里面压根不是黑王的‘卵’。”
“对,不然现在那头黑色的巨龙应该翱翔在天空,用祂的怒火点燃整座世界了。”昂热道。
“听上去你今天对我透露了很多,但我想,你仍旧对我隐瞒了什么,对吗?”守夜人眯眼问道。
昂热沉默不语。
“啧啧,你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连撒谎都不会?”
看到他这幅不打自招的模样,副校长一脸嫌弃。
昂热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我这是不想对你撒谎!”
“是是是!谢谢您了老朋友!”副校长高举双手,做出投降状,“我可太感动了,要我给您哭一个吗?”
“麻烦你圆润的从我视线消失即可。”
“可这是我的地盘……”守夜人挠了挠头,“你隐藏的部分是路明非?我儿子和我说了一件事。”
“曼施坦因和你说什么了?”
“他说学院的格局将变为三分天下,加图索家族支持的恺撒,贝奥武夫家族支持的楚子航,还有你选中的路明非。”
“三分天下是什么鬼?赤壁之战吗?今年的自由之日要开始了?”昂热忍不住吐槽道,“好吧好吧,路明非身上确实还有其他秘密,他才是我们对付龙族的大杀器,但这些秘密我暂时还没法告诉你。”
“我懂,还没过保密期限,就像那枚‘卵’,你一直拖到今天才告诉我。”守夜人坐在转椅上转了一圈。
“很多年了,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我觉得我距离终点越来越近。”
静了许久,昂热起身站在了窗前,他转回头来,低声说。
“你的终点是什么?”守夜人随口问道。
“找到龙王们的故宫,把他们捆在里面,在那些青铜、岩石、水下或者浮在天空里的宫殿里都塞上一枚核弹,然后同时引爆,我坐在那根钉死白王的铜柱上看这群爬行类的世界覆灭,大火像雨一样从天空里洒下来。”昂热表情认真,“你觉得我的人生终极理想怎么样?”
“蛮好,”守夜人点点头,“我相信你做得出来,你这人一贯记仇。对了,分裂派呢?”
“当然是一起塞进去,只要确认了他们就是当年的幕后凶手。”昂热语气轻描淡写道,“相较于龙类,我更恨这些暗算同类的叛徒。”
“我支持你,精神上的。”守夜人举起酒杯隔空致敬。
“过段时间校董会的调查组会抵达学院。”昂热沉默了会道。
“什么?”守夜人愣住了。
“调查组”这个词……这东西出现在卡塞尔学院实在很违和。
建校差不多一百年里,昂热一直是这个校园的领袖,校董会是原来秘党长老会改组的结果,这些人虽然能够钳制昂热,却很少试图干涉昂热的工作,如今他们竟公然派驻“调查组”!
调查什么?又怀疑什么?
“名义上是和教育部联合的一次考察,考察卡塞尔学院办学情况,实际上是针对楚子航的调查,但最终目的应该还是我,他们想把我赶下台,换个更听话的校长,我在龙骨上的坚守让某些人急不可耐了。”昂热淡淡道。
“不仅仅如此吧?”守夜人皱眉,“他们把那份中国警方的资料看得如此重要,应该是很早就对楚子航的身份和那起事件有怀疑了。”
“说到楚子航……”昂热挠了挠头,“前面还没讨论完,你觉得楚子航究竟在哪里看到的奥丁?”
“你说还能有哪里?”守夜人一脸不屑道,“不就尼伯龙根吗?尼伯龙根再神圣,难道还比得过黑王的卵?今天再劲爆的消息我都听过了,区区尼伯龙根算个球!”
昂热轻咳一声道:“跟我说说那个死人之国,在秘党里我是新派人物,研究科学,而炼金术和龙类的事情你懂得远比我多。”
“说来话长……”守夜人沉吟着给自己倒满一杯纯麦芽威士忌。
“长话短说。”
“那就是两个字,天堂。”
“天堂?”
“对炼金术士而言,那里就是天堂。”
守夜人含了一口威士忌,“其实炼金术师中也没有人清楚什么是‘死人之国’,传说中最后去过那里的人,都已经在中世纪被作为女巫烧死在十字架上了。历史上不乏炼金术师说自己去过,到他们都不能证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