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伙穿戴整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黑色正装配立领衬衫,蝴蝶领结,上衣兜里塞着蕾丝边的手帕,整个人和这家披萨馆显得格格不入。
“哥哥,好久不见,今天要照顾我的生意吗?”路鸣泽眨着眼睛道。
路明非站在走廊这端,凝望许久未见的弟弟,神色恍惚。
“哥哥你见到我有开心到忘乎所以然的地步吗?”路鸣泽挠了挠头,“虽然你这样我很开心,不过我还是有些不习惯。”
路明非依然沉默不语,抬脚跨越漫长的走廊,俯下身,轻轻地拥抱这个曾被他无比警惕顾忌的小魔鬼。
“很高兴再次见到你,我的弟弟。”
路鸣泽突然僵在原地。
这短短的一句话中竟然藏着这般滚烫的情感,炙热如沸,又带着仿若来自太古的怅惘与缅怀……
这真的是他那自甘堕落,将所有爪牙收敛,冒充人畜无害的衰小孩的兄长吗?
仿佛自王座上走下的至尊,看着分离了千万年的幼弟,眼中流露出了疼惜与爱。
可至尊之所以是至尊,是因为他们从不与任何人分享王座与爱!
哪怕,是最亲近的人。
祂们是孤高的,祂们不会爱任何人,祂们的眼中只有自己。
“哥哥……你突然让我好陌生,好害怕。”路鸣泽轻声回应。
“不需要害怕,因为这一次我会选择站在你的身边。”
“哥哥,你是准备吃了我吗?”
“当然不是,我们是兄弟,我们会成为最好的搭档。”
“哥哥……你究竟怎么了?”
小魔鬼抬起头,金色眼瞳凝视着路明非的眼睛。
那双金色的眼瞳闪烁着无数炽热的辉光,威严如狱,可路明非却只是平静地与他对望。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些事。”短暂沉默后,路明非轻声道。
小魔鬼歪了歪头,好奇道:“哥哥,你想起了什么?”
路明非突然道:“鸣泽,你知道吗,即使是从饭碗中拨出来施舍般的米粒大小的爱,那也是爱啊。”
小魔鬼的眼神一下子变了。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又透露着刻苦铭心的哀伤。
“哥哥,什么时候你已经落魄到靠他人的施舍活着了?难道别人从满满一锅肉中挑出了最肥的那块丢到你的面前,你还要像只哈巴狗般摇摇尾巴,露出感激之色吗?为什么要这么卑微?明明你才是这世间最暴力的怪物!”
“他们不敢让你绝望,总是施舍般地将希望一点点给你,就好像指甲缝中渗出的残羹冷炙,你却将这份残羹冷炙当做了山珍海味,大口朵颐,可总有一天你还是会绝望,因为你终将直面现实,因为这个世上只有我是毫无保留地爱你!”
他的声音嘶哑而冷酷,目光冰冷而狰狞,如同藏在幕后睁眼看世界的怪物,心中燃烧着已经点燃了千万年的复仇之火。
他的怒火比路非明的那份还要沉重,几乎要燃烬世界,连带着所有的逆臣贼子。
然而这份怒火来得快,去的也快。
因为路明非如长兄般地抬手压住了路鸣泽的头,神色平静,好像将他镇压在了掌心中。
“也许是因为,这便是我对这座世界最后抱有的仁慈。”
他侧头眺望走廊窗外凝滞不动的画面,嗓音轻柔而怅惘,眼中悄然流淌着火焰般的光。
那是曾倾覆一整座世界的炬火!
路鸣泽呆呆地抬头,看着无比陌生的哥哥,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这哪里还是昔日的废材,简直是刚从沙场上凯旋而归的君王,他悲悯地看着在战火中摇摇欲坠的世界,将仁慈赠予敌国。
他说他收敛了爪牙,却不是因为畏惧与胆怯,而是因为慈悲。
“哥哥,你是准备投身佛教,证就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的果位吗?”小魔鬼歪着头。
路明非笑了笑,揉了揉路鸣泽的头发,道:“以后你会明白的。下次再聊,现在我要去为那个女孩撑腰,劳烦让个道。”
路鸣泽耸肩道:“哥哥,你已经不喜欢陈雯雯了,为什么要还插足她的人生,难道挽救初恋情人能给你带来精神上的愉悦吗?”
“不是初恋情人,是初次暗恋对象。”路明非严肃纠正道,“我要去还个人情,当初这个女孩主动对我们伸出了手,现在我也要对她伸出手。”
路鸣泽愤愤不平道:“为什么别人偶然间善心大发施舍给你的善意与温柔,你要这样郑重对待,而我给你的满满的、无私的爱,你却弃之如敝履。哥哥,这就是被爱的有恃无恐吗?”
路明非哭笑不得道:“你可怎么也算不上无私的爱,天天想从我这拿走四分之一的命。”
路鸣泽振振有词道:“我也是为你好啊,这命放你那多浪费,还不如让给我!”
“爬就一个字,不说第二次。”
“哥哥,认真地问你一句,你是在可怜陈雯雯吗?”
“……你还记得陈雯雯以前对我们说话的风格吗?”
“哈,风格?什么风格,颐气指使吗?哥哥原来你喜欢这种类型的?难怪你会喜欢上陈墨瞳!”
“是‘要保证’。”
路明非一字一顿地吐出了这三个字。
好像这三个字和“我爱你”,又或是“不要死”具有同等的效用与地位。
路鸣泽忽然陷入了沉默,似乎想起了什么,目光深幽晦涩,他幽幽道:
“哥哥,我也很需要你,并且时刻无条件信任着你。”
“嗯嗯,我知道,所以这一次我会站在你的这边,就像你站在我的身边一样。”路明非从他的身边走过,抬手在半空挥了挥,“走了,晚点见。”
路鸣泽目送兄长的离去,眼底有疑惑与兴奋。
他能感觉曾经那个衰小孩迎来了脱胎换骨的改变,但他并不知道是谁造就了这一切!
是什么让路明非在如此短的时间里,迎来了这样翻天覆地的转变?
是爱与正义吗?
真扯淡。
自己不在的这几天里,哥哥究竟遇到了什么?
他们理应是这世上最亲密的搭档,可他现在却有些看不透自己的兄长。
这个曾以卑贱为面具,将自己精心打扮成废物的男人……仿佛在此时孕育出了至尊的心!